一日,王直乘戊號到六橫島,兩島間飄來一艘西式商船,有3根桅杆,這艘船的制式,王直以前在呂宋曾經見過,它就是NAO(拿屋)船種,根據其較大的規模,也被稱爲“大型卡拉克”帆船(Carrack)。如此遠洋的卡拉克船,在東洋甚爲少見,因爲再小一些的卡拉克船,只會出現在西洋。過了一會兒,這艘船就在六橫停靠。裡面出來個船長,一臉黃鬚。鄧獠與之交流,彷彿是在商談生意上的事。這人走近來,王直是認識的,不是別人,正是戈麥斯商會的代理商何塞。從他們的交談中,王直聽出:此時的何塞,換了一箇中文名字叫“黃四”,阿爾瓦雷斯的姓氏也翻譯做“盧”,因此中文名“盧黃四”,外人也因其相貌,稱之爲“盧黃鬚”。
鄧獠對何塞道:“我們可以將一些雞鴨便宜賣給你的人。”何塞點點頭道:“好的,沒有問題。200文一隻收購。”鄧獠高興道:“鎮子邊上的牧場裡,還有幾百只,你要多少有多少。”何塞道:“先來100只好了。”看來何塞是準備囤積給自己商會的人使用或者食用,不過按道理,普通的一隻活母雞,也才40文錢,鄧獠這一下子就賺走幾十兩錢,恐怕頂他幾個月的工資。
何塞見到王直,道了聲“好”,繼而對王直說道:“朝廷眼下不准我們直接跟明朝人做生意了,寧波的會館我已經關張,準備都搬移到雙嶼來。”王直“哦”了一聲表示理解。
何塞和鄧獠繼續談論關於戈麥斯商會商館的事情去了。王直便帶領葉宗滿、方廷助乘船回一趟寧波。
在寧波會館,宋五右衛門帶着柴犬小六,拉着宋無雙和約瑟菲娜一起玩耍。五右衛門就要5歲了。火者亞三看着前來的王直,又看着在大堂中跑來跑去的五右衛門,繼而撇開衆人,獨自對王直說道:“我的兒子利奧,現在也有8歲了。我十分想念他,所以我們去一趟威尼斯吧,我想接回利奧。宋氏商團在威尼斯有分舵,我想去那裡探查關於宋氏寶藏的消息。”
王直道:“好的。你打算支派多少人手?”
火者亞三道:“甲號,你的戊號,再加上己號,三船組成船隊。你帶上你的人。過些時日就出發,如果順利,不消年底就能回來。”
王直道:“要載些什麼貨物呢?”
火者亞三道:“爲了速度,不需要滿船。隨便載一些瓷器和日用品就好了。到香料羣島和印度的時候,我們再換貨,購置一些胡椒或其它香料,然後送到歐洲。”
王直道:“這個主意不錯。要是能再多兩條船,豈不是更好?”
火者亞三道:“我已經派人去造了,一時半會也拿不到船。別家商會的船,性能不一,楊雋、金良他們看過了,不喜歡,所以我也就沒有立刻買下來。這次三艘應該夠份量,多帶點精英骨幹,希望不出問題,平安往返。”
王直託着下巴道:“好吧。”
火者亞三繼續道:“去歐洲之前,我們還要去一次非洲桑海帝國。在那裡有我們宋氏的另外一個分舵:‘桑海分舵’。這次投資雙嶼,我們元氣大傷,需要補充一些黃金。宋氏寶藏未必能立即找到,但是從非洲直接拿取黃金,卻不是難辦的事情。”
王直道:“那有勞亞三先生爲我們帶路了,我願意跟你一起去。”
火者亞三點點頭。王直便叫了葉、方及宋無想等人,去船塢整備船隻。己號跟戊號一樣,也是雙桅寧波式商船,原本配2門佛郎機火炮。王直命葉宗滿給三船各增配2門火炮,並且全部改裝爲“半長加農炮”,以備不時之需,於是每船4門,火力變得更猛,缺點是彈重稍微變高,炮重也是普通四開加農炮的2倍。王直要求大家都要會操作加農炮,所以讓葉宗滿教給大家學習。
正在勞作時,戴眼鏡的樑椿前來找王直。樑椿交給王直一封信,道:“這是從日本來的信。”
王直展開信,見是納屋宗助託稽天郵寄來的。文字大抵是說:指揮使袁璡是故意裝作被抓走的,現在滯留在九州島,不肯回寧波,怕惹事。但是不回來的話,明朝廷可能會封閉貢路,日本貿易商想再進貢朝廷,換取利潤或者中國的土特產,那可就難了。
王直回信一封,文字大抵如下:“致宗助大人:現在雙嶼島開市了,納屋直接派人到雙嶼島作生意好了。至於進貢問題,我商會會再協同其它商會一起探討解決。”然後將信交給樑椿,樑椿便去找稽天送回此信。因爲宋姐已經去世,再去研究袁璡的事情,已經沒有意義,所以這件事就這樣告一段落。
在龔春的協助鑑定下,王直他們在集市上採購了一些青花瓷器和白瓷,多是宋代的形制,有一些符合西番審美的圖樣,繁複的花紋,或者黃道12標識的,都搬運到船上。因爲有具體圖像的,在南洋並不是特別受歡迎,所以爲了銷路好,王直要求儘量收集抽象圖樣的物件——這一條還是王直從許家商會那裡學到的。
過了兩日,火者亞三率領船隊出航。尚源道、樑椿、亞三、俞彪、易藥師、金良、黎順等居甲旗艦。王直的人馬,諸如葉宗滿、方廷助、宋無雙、綾、紅花、約瑟菲娜、才助、道陳、吳承恩、卜吉、謝和、戴仙、楊雋、阮寶龍、小九、絳丸等居戊號。宋無想、金言、岑樓、胡三七等居己船。排名不分先後,總之能出行的都走了,龔春、費氏留在寧波鎮守,照看宋五右衛門。金良從北京回來有一段時日,之前是遞送文書,具體情況此處不表。
出海首站是福州,離了甬江灣,沿着海岸南行,不兩日就開到了福州,福州是福建地的首府。在福州港,他們購買了脫胎漆器、木畫、木雕、紙傘、貝雕、瓷器。瓷器裡最重要的一種,就是建盞。
王直不是第一次來福州,在一家店門前,他買了幾塊光餅,邊吃邊指揮葉宗滿和方廷助道:“可以再買些食品,譬如李子幹。”福州的土特產特別多,在南洋特別受歡迎,因爲南洋有許多福建移民,大多是早期(宋、元、明初)航海者的子孫,所以他們在此處作充分的物資準備。
之後,他們繼續啓航。王直在船頭念起一首詩歌,是接着之前書寫文字的念唱:
“浮槎隨浪破東風,
從此征帆碧海中。
瀛涯遠在雲波里,
羅盤北斗轉、匆、匆……”
一時興起,他總算把這首一直未完成的詩歌作完。一旁的葉宗滿和吳承恩都鼓起掌來,讚道:“唸的好。”葉宗滿道:“給這首詩起個名字吧?”王直點頭道:“就叫《東風記》好了。”
話說順着東風西南向前行,不到四五天,船隊繞過了朱崖洲就到了越南境。越南北境在明朝時,被稱作“安南國”,得名於唐代時的安南都護府。明成祖朱棣時,安南國內附,更名“交趾布政使司”。安南國此時也叫“後黎朝”,是被黎姓皇室統治的小朝廷。此時的安南皇帝是黎昭宗、神帝黎懿。船隊中的黎順和這支黎姓有一定親屬關係。該國有個重臣名叫莫登庸,本是明朝東莞人,其父親航海流落到越南,便在安南國成家立業。他在朝中建功,終於做到了仁國公的位置,但擁兵自重、野心擅權。此時的安南國雖然在內戰,卻早已攻破南方的占城國,即林邑,屬於領土拓張時期。故而船隊沒有在政局荒亂的越南停留,而是直接開往了占城國的新、重要港口——“賓童龍”(Panduranga),即後來的“藩朗”、“巴特蘭角”。占城,也翻譯作佔婆(Champa)國。
船隊到賓童龍補充淡水。賓童龍的國王,也就是原占城國的國王,名叫沙古卜洛,聽聞有明朝艦隊前來停靠,便派使者尋訪火者亞三、尚源道,要求他們覲見。占城國目前缺少財政支持,軍力因爲連年戰爭也大不如前,所以沙古卜洛是尋求火者亞三的幫助。使者告知的事宜,是說:希望船隊能夠給予賓童龍經濟上的資助,以此爲條件,賓童龍給予船隊在本港口的貿易權。換句話就是說,不僅是希望船隊能在港口總督府投資,而且是直接投資給沙氏王室(賓童龍王室都姓沙)。
火者亞三與尚源道和王直在港口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尚源道提議捐出1000兩金,以作試探。畢竟此港口的地理優勢是很明顯的:南下的海路,唯此處補給最爲安全,呂宋過於偏東,除此再無大島嶼;再往南方就變得危險起來,南方羣島,有南洋海寇作亂。王直亦道:“應該拿下賓童龍的投資權利,這對我們商會是有利的。”尚源道說道:“我從黎順那裡得知,安南北還在內亂,所以一時半會,安南滅絕不了占城。與占城建立友誼關係,是有必要的。”
火者亞三道:“這我也是知道的。占城國有兩支系,都去了南洋,分別建立了新國家,所以與他們建立良好關係,我也覺得是上上策。”衆人無異議,火者亞三便派尚源道和王直爲正副使者,還帶上了樑椿、黎順等人(這2人通曉此國語言),前往賓童龍王室貢獻金銀禮品。王直還帶上了葉宗滿、宋無想、吳承恩等人,文以記事、武以保鏢,以保周全。衆人隨使者去往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