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觀完船塢,尚源道向所有的水手們介紹了王直,大家都表示歡迎。水手長無想丸對王直道:“這次我們準備了兩艘船經中山國去日本,但是目前人員未滿,你可以找幾個得力的助手來,一起完成任務,也好讓你在商衆中立足,建立自己的勢力。”
王直心想:“的確,僅僅憑這支十字架和一張紙,是難以服衆的。更何況自己對於宋氏商團來說是一個新人,關於航海、經商,僅有的一些人脈都在金家商會,這次入了宋氏商團,金家商會的好朋友恐怕也沒那麼挖角過來。”王直別了尚源道、無想丸和樑椿,沒在街頭閒逛,而是去官衙找伴當陶翔。陶翔在寧波府衙,既做牙差,也管理戶籍,對遠近的人才都有聯繫和了解,因此王直首先想到的就是他。
王直知會了府衙門衛,因爲熟悉的關係,就徑直走進了偏廳。高大人似乎不在府中大堂處理公務,而陶翔卻在偏廳正坐,和幾個小牙差同行聊天。陶翔見王直前來拜訪,道:“我有要事與王先生相商,你們都去做自己的事情吧。”陶翔知道王直無事不登三寶殿,將小牙差驅散,讓牙差們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去。王直滿臉笑靨,陶翔起身朝王直招了招手。
王直走到陶翔跟前,沒空閒拉家常,直道:“我已加入宋氏商團,需要找一些得力的助手和朋友,有什麼老朋友推薦最好,做事方便。要不,你也辭了府衙的工作,隨我一起出海去吧。”
陶翔搖搖手道:“不可以。家父現在家中,需要我照顧。不然我肯定跟你一起去做個弄潮兒。我暫時脫不開身,你還是找其他人吧。”
“那你有什麼好推介?”王直撓撓後腦勺問道。陶翔也用右手拍拍腦門子道:“這個嘛,金家商會的那些人,恐怕也沒幾個願意跟你一起跳槽的。我在集市裡倒是認得一些有勇有謀的年輕人,那個叫小葉的來着,你記得嗎,你在徽州曾經幫他打過官司,好像是叫葉宗滿的吧。”
“葉——宗滿?”王直問道,然後思索起來:擦,這不是咱的歙縣同鄉嗎?熟悉得不能再熟了,的確值得一探。兩年前,葉宗滿被困歙縣縣衙,還是王直幫他作的訴訟。王直一笑,繼續道:“趕緊帶我去找到他。”陶翔於是起身,領着王直朝城東門集市去了。
東門集市位於城東,和月湖集市有別,此處多販賣日雜用品。進了集市,走了半里路程,只聽見有個清脆的聲音在喊道:“瞧一瞧,看一看咧,上好的花紋交椅,各種桌椅板凳,便宜賣嘞。”王直循聲而望,一堆傢俱旁邊站着的,果然正是舊相識歙人葉宗滿。王直帶了陶翔走了過去,陶翔作了個揖道:“葉兄,你看誰來啦?”葉宗滿見了王直,馬上放下了手中的生意,過來用手拍了拍王直的肩膀道:“王大哥,怎麼你也來寧波了?怎麼不早點來找我啊?”
王直笑道:“這幾句話應該我來問纔對。”葉宗滿進入店鋪,將幾尊交椅按上主下客的方式擺放好,請王直上座,陶翔次之。不等葉宗滿繼續發問,王直直截了當的說道:“我現在加入了宋氏商團,想請賢弟你一起加入,來幫幫我的忙。”葉宗滿剛坐下,聽王大哥這麼一說,高興地站了起來:“行啊,太好了,這小生意我也早做膩了,不如隨王大哥一同去了。”葉宗滿從櫃檯取了大多數現銀,放於銅盤中,貢於王直面前道:“這些都是我的家當,都獻給大哥了。早就聽說宋氏商團作的都是大買賣,要發財就大家一起發財。王大哥可是我信的過的人吶。”
王直站起身,用手將金錢推卻道:“你的家當暫時就不用了,我只要你這個人。”葉宗滿和陶翔都“哈哈”的憨笑起來。“往後的事情,我們從長計議……”王直繼續說道。忽然集市旁邊又傳來很大的交涉聲,“五十貫,就這麼說定了,再貴了我也就不要啦。”王直很好奇地走出商鋪,陶翔、葉宗滿隨同,葉宗滿對王直道:“旁邊是間茶具店。”王直見買賣交涉者是一生一熟兩人,王直朝熟人喊了一聲:“廷助!”
只見一個挺着肚子的小胖子,在和茶具商正在作交易,而茶具商梳着兩個陀螺髮髻,是一位年輕女子。小胖子見到王直,便叫了一聲:“喲,表哥!”原來這個人是王直的姨婆(姨祖母)之孫,名叫方廷助,此番也和王直不期而遇。王直和衆人走了過去。
那女子,着一襲紫衣,身材曼妙,對方廷助道:“好吧好吧,就五十貫啦!”說着捧起一付紫砂茶壺,交給方廷助。女子繼續道:“我乃宜興提學吳頤山吳大人家的客師,拜金沙寺閒靜大師門下,爲陶缸翁陶壺流派第三代,姓龔單名一個春字,凡是我賣的茶壺,均有品質保證。”聽這麼一說,大家都覺得方廷助買的這件“陽羨紫砂茗壺”確實不錯。
方廷助將茶壺放在事先準備好的錦盒中,小心翼翼地收入背囊木匣。又取了黃金一笏,交予龔春小姑娘。所謂“黃金一笏”,也就是一塊黃金,價值白銀五十兩,即銅錢五十貫。
方廷助收納好東西,便走至王直面前,問道:“表哥,我知道你在寧波做事,卻不想在這裡會遇到你。”王直道:“我是來看宋姐的,她人也纔剛剛見到。現在我已入了宋氏商團,你呢?來寧波做什麼差事?你不是一直留在鹽幫,想找徐惟學兄弟跑商的嗎……我好久沒見過他了。方廷助回答道:“幫會近來想跟金家、許家各商會打好關係,疏通商路,便使喚我來送點禮物。這不,剛選了一副茶具。”鹽幫是自漢朝就有的江淮大行會,到了元末由吳王張士誠領導,總舵設在蘇州,明朝前期朝廷重農抑商,一直壓制鹽幫的發展。在加入金家商會之前,王直同徐惟學一起販賣私鹽,跟鹽幫打過幾次照面。
王直索性道:“廷助,我看,乾脆你也離了鹽幫跟我一起做事吧。”方廷助當然知道宋氏不比金家和許家差,算是一方勢力,更重要的是,表哥王直是自個兒親戚,可以相互照應。“那這茶壺呢?”方廷助問道,心想總歸不用送到金家商會去了吧?王直道:“收好,等會交給宋氏商號的亞歷桑德羅·佐治先生,我幫你作推薦紹介。”
“這兩位是?”方廷助詢問王直身邊的傢俱商人和穿着官服的衙役,王直便道:“這是歙人葉宗滿,是我們的老鄉,剛剛被我說服要加入宋氏商團。”王直先指了指葉宗滿,然後又指了指陶翔道:“這是我的同期好友,名陶翔,在本地做官。”幾人聽了介紹,互相抱拳作敬禮之態狀。一旁的茶具商人龔春正在擺弄花瓶。
王直走到茶具商人龔春面前,作了個半彎腰的揖道:“龔姑娘,你好!”龔春連忙還了個禮道:“你好,有什麼事嗎?”王直便道:“不知姑娘在吳大人府中作客師,月俸多少?”月俸即是按月算的薪資、薪水。龔春道:“三貫錢。”王直撓撓頭,恭敬道:“我想請姑娘也作我們的客師。”
龔春笑着應對道:“那您,願意出多少月俸吶?”王直右手朝上伸了五根手指,說道:“五兩!你看行嗎?”隨後把兩手收於袖中,交叉於胸前,給於對方思考的餘地和時間。龔春並未猶豫,對王直道:“好呀!就是不知道閣下是否擁有專門的製陶作坊。”王直道:“這個我會找商團的人諮詢,你無需擔心。”
王直對葉、方、陶三人道:“我就找她作我們的客師,品評市場上的茶具及各種陶瓷器。”方廷助挺着肚腩兒笑道:“表哥,我覺得你是找對人了。”
隨後王直令葉宗滿和龔春收了攤子,陶翔跟衆人拜別先回了府衙,王直便帶着衆人往宋氏商號本鋪去了。王直心想:“單是這龔春一人,就扣足了自己的銀兩。眼下暫時不要招納其他人員了。”王直找到了佐治先生,給葉宗滿、方廷助、龔春三人依次作了登記。方廷助將剛買回的茶壺獻給了佐治先生,佐治把玩着手中的茶壺,自言自語道:“這茶壺宛如金玉,可真是妙絕!”
王直問道:“不知道這附近哪裡有製陶工坊可以使用?”亞歷桑德羅·佐治對答道:“商團後面的小巷子裡就有一間,以前是用來燒窯的,什麼器具都不缺,我已經決定將它買下。龔姑娘可以自由使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