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很快,一轉眼就到了春天,月湖畔的楊柳都換了新枝芽。海上的東風吹到寧波城,一股清新,有白色的海鳥在飛翔。王直坐在堂屋裡,桌上紙墨鋪展,手持毛筆,正欲作詩,寫了“浮槎”兩個字,然則半天寫不出餘下的字來。“浮槎”是“坐船”的文言。
忽然吳承恩進門來,對王直說道:“亞三大人傳喚你,有客人登門拜訪,聽說是許家行會的。”王直道:“幫我把筆墨文具收拾下,然後一起來。”說着去往商會正廳,吳承恩在“浮槎”後,寫了“隨浪”兩個字,他笑了笑,筆放在筆託上,想來王直可能還要繼續,於是並未收拾,只是用紙鎮將紙壓好,之後趕到王直身邊,葉宗滿和方廷助也先後來到。
王直見堂上客人,不是別人,乃是許家商會“許村四兄弟”之一的許梓。許家人都出自徽州歙縣北,跟王直是同鄉,都是有名的徽州商人。許梓排行第四,綽號“梓樹”,俗名許四,年紀和王直相仿,此番親自作爲跑路人,來給宋氏商會下拜帖。許梓頭戴“四方平定巾”,淺土色“盤領衣”,面部清瘦,性子平和,個頭高挑,上豐下銳,有近六尺(約今1米8至1米9之間)。
火者亞三將拜帖交與王直查看。王直道:“不知道許四哥,前來商會,有何貴幹?”
許梓抱拳,其後說道:“鳳尾主人着我來,送信給你們,我們許家商會即將跟金家商會一起,在雙嶼島開市,說是希望宋氏商會,能一同參與,一起賺錢。”“鳳尾主人”說的是許家的豪商許秩,許秩與金家“龍頭”金龍金子老齊名,合稱“龍頭鳳尾”。王直查看拜帖,裡面文字內容大抵也是如上所述。
許梓交了拜帖,便要回去,王直道:“吃個便飯再走吧。”許梓搖手道:“不了不了,不要客氣,會裡還有事情,我還要往別處去。”王直便讓葉宗滿和方廷助去送客。
王直對火者亞三道:“亞三先生,你看此時如何處理?”
火者亞三道:“去把王子殿下、無想無雙他們都叫過來。”王直便和吳承恩去叫尚源道、宋氏兄妹前來商議。王直將拜帖交給尚源道查閱。
尚源道說道:“剛纔樑椿告訴我,有股海盜商人,剛剛加入了金家商會,據說是名叫鄧獠和鄧猊的兩兄弟。還帶了一幫子南洋夷人,及西方諸國人,來雙嶼做生意。現在的雙嶼島兩島,龍蛇混雜,全天下的商人都想往這裡來。”雙嶼島兩島自然指六橫和佛渡。
火者亞三便道:“難怪許家要拖我們入夥。”
王直道:“那我們要不要同他們結盟,進駐雙嶼呢?”
火者亞三則道:“反正我的意見是:加入。起碼要在雙嶼找個落腳之處。依附於他們兩家商會,我們商會也會變得安全。王子殿下,你的意見呢?”
尚源道說道:“我也同意。各家都在搶駐雙嶼,現在正是入主良機,金家許家上去了,我們起碼也要爭個第三。可惜‘相公’沒回來,不然我覺得他也會投票贊成。如果不與他們抱成團,將來也會被其他的海盜勢力佔領,會阻礙我們的海上大計。”“相公”是波字號艦隊長的外號。
王直道:“王子殿下說得有道理。佔據了雙嶼,我們出海去琉球和日本,會有很大便利。所以在下的觀點,也是同意。”
火者亞三道:“既然如此,王直,我知你在金家有人脈,這番結盟接洽事宜,就交給你去辦吧。”尚源道便將拜帖交回王直處,拍了拍王直的肩膀,他道:“王兄弟辛苦了。”王直搖搖手,示意無礙。
王直領着部衆回到住所。他見紙上被吳承恩多加了“隨浪”二字,望向窗櫺外風兒吹動樹枝,便又添寫道“破東風”,合起來就是“浮槎隨浪破東風”之句。王直道:“這次若是結盟成功,我們就跟隨亞三先生出海去歐洲。”
葉宗滿和方廷助一聽“去歐洲”,欣喜若狂。去歐洲也會經過印度,吳承恩亦格外有興趣。王直繼續道:“我要去拜會金子老和許秩,你們幫我找兩件禮品來。”房間裡有個箱子裡呈了兩千多銀兩,也就是大約400兩黃金。王直道:“小葉,你拿去買個寶物回來,那龍頭,最愛玉製工藝品。你去月湖集市的玉器店查探查探,有沒好貨色。”葉宗滿領命道:“好嘞。”便和方廷助一起擡出去。
王直又朝吳承恩道:“你去找龔春要個高品質的紫砂壺來。鳳尾大人最愛飲茶。”吳承恩領會王直意思,便出門去找客師龔春姑娘。過了半晌,吳承恩先回來,手中抱着個渾圓一體的“蛋狀”物。這是一枚用“原礦大紅袍”泥料燒製的紫砂茶器,是個壺,器型玲瓏秀美、淨雅無塵、質感潤澤。
王直一看這個樸素的壺,就格外喜歡,道:“好壺好壺,是龔春新制的嗎?這枚我要自己留着。你再去拿個俏麗點的。”吳承恩道:“這個叫‘龍蛋’,好吧,我再去瞧瞧……”說着又出門去了。王直將龍蛋小心翼翼地收起來。
半柱香時間過去,葉宗滿和方廷助回來,葉宗滿手中提攜了一個盒子,他捧給王直,王直打開來一瞧,裡頭是一尊玉雕,此物是採用西域和田羊脂玉料所制,青白色,夾雜一些黃色。玉雕造型是一隻英俊的神獸貔貅,匍匐在一隻錢罐上,錢罐裡有錢吐出,罐側鑲嵌着一個黃金制符號:是“大泉五十”銅錢模樣。
王直對這個玉器很滿意,讚不絕口。說着正好吳承恩又回來,手裡捧着一枚茶壺,造型和之前龍蛋較類似,但氣勢完全不同,手柄和壺嘴皆是樹枝狀,壺體上印染了梅花圖案。這枚茶壺是採用珍稀的“原礦段泥”燒製,顏色比紫砂壺要淺一些,故而貴重一些。吳承恩道:“龔春姑娘說,此壺名叫‘梅花樁’。”王直命方廷助將兩物用藍錦盒子打包好,道:“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拜訪他們吧。”
王直四人出門,首先一站是寧波城東的許家商會會館。許氏商會本有兩家,一家叫“第一許氏商會”,掌門人就是鳳尾許秩;第二家叫“第二許氏商會”,會長叫許辰江。許辰江和許秩是堂兄弟關係,兩人都是許氏四兄弟的叔父,是一個家族的兩個支派。
許家會館很闊氣,周圍三層院牆,木質材料上都漆了黑漆和金字,彷彿是座小城池。有帶“許”字的旌旗在場子裡飄揚。大廳處柱子左右有“因地有無而通貿易,視時豐歉以計屈伸”的門聯。有許家僮客引路,安排王直等人進去。
大廳上,有兩個人站在一人兩旁,呈拱衛狀,此人坐於中央交椅上,身着淺色直裾,頭戴方巾,黑色短鬚,面容安詳,年紀約摸40歲。他衣服上繡了一隻舞動的鳳凰,尾巴碩大,朝四方開散。這人自然就是鳳尾主人,許家商會的老闆許秩,簡稱“鳳主”。他身邊的兩個人,左邊一位年紀30多歲,身材魁梧,王直認識,是許一,“松樹”許鬆;右邊一位,年紀有二十七八,是許三,“楠樹”許楠,衣着挺貴氣。
王直讓方廷助將禮物送至許秩處,許秩命許楠收好。王直說道:“方纔收了許梓兄弟的拜帖,亞三大人叫我來,請求鳳主讓我們宋氏也加入你們的行列,一起上雙嶼開市。”許秩回答道:“好說好說。你們宋氏的宋老闆,以前就跟我交情不錯,她曾提議我興辦徽州行會,我覺得她是個奇女子,可惜故去了。去年年底我還在山東沒有回來,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面,甚爲可惜。我聽許梓說,你現在也是宋氏的老闆之一了。”
王直道:“我現在只是臨時的代理人之一。所以要做的事情很多,此番前來,就是希望與貴商會,建立良好關係,便於以後合作。”許鬆和許楠各自雙手交於胸前,不說話,只聽二人交談。
許秩道:“沒有問題。你去跟龍頭講,宋氏要入雙嶼,我們許家鼎力支持。也請他老人家,多多提攜。”王直領了好意,便同葉方吳三人離去。
下一站是金家商會。金家商會亦有兩處商館,一處在西邊月湖,一處也在城東,靠近海濱的地方,臨近金家的船塢。城東的較大一些,一般龍頭他們就在裡頭。王直他們朝此商館而去。
“小王啊,你來了!”一個人叫住王直,王直扭頭一看,原來是金龍的二子金鋼。“啊,是鐵兄啊!”王直道。金鋼字精鐵,是金釵金步搖的親哥哥,人卻不如其名,孱弱的很,眉宇間有點鬱色,顯是有所病疫。金鋼便帶領王直衆人去見龍頭金子老。
“行首老爺,我又回來看你了。”正堂上,王直朝金子老行了一個大禮,金子老笑道:“金呈啊,你在宋氏還好吧。什麼風把你吹回來了!”王直心裡盤算,離開金家去宋氏,已經快有半年。
王直道:“鳳主提議我們宋氏商會上雙嶼,跟隨金家、許家一起創業。所以前來促進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