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守禮門有四根柱子,中部門牌,也就是額匾,面朝西,上書4個大大的明體字:“守禮之邦”,十分氣派。守禮門左手邊不遠處,有一座名爲“園比屋武御嶽”的石門,它是“拜殿所”的入口,是琉球國王出城時祈禱旅途安全的地方。守禮門兩邊站立了兩排侍衛,夾道迎接尚清公主的迴歸。尚清公主的坐牀從中行過,兩邊的侍衛單腿跪拜,一手橫陳行此禮儀。尚清公主輕輕一甩衣袖,示意讓他們免禮。
再向東走,下一棟是歡會門。這是一座夾在石牆之間的堅固大門,是進入城樓的入口。歡會門是一座具有明朝風格的典型拱型城門,飛檐門樓,敦厚堅實,有“歡迎來客、相會於此”之意。前方右側有一個叫做“龍通”的出水口,水從石龍的口中流出,清澈透明、純淨非常,據說這水只許王室取用,一般的平民不得冒領、擅自取用。
離開“龍通”,依次穿過瑞泉門、漏刻門和廣福門,只剩正殿前的最後一個門:奉神門,過了奉神門,也就來到了名爲“御庭”的廣場,廣場邊是王室正殿及偏殿。宮殿也都是仿照明廷的模式建造,飛檐棱角清晰,有龍鳳圖騰在其上。王直一眼望去,這宮殿羣落,最少有100多根柱子用以撐腰。而樓上的赤紅瓦片,估計也得好幾萬片。王直、葉宗滿、方廷助三人指指戳戳、交頭接耳,一臉好奇神色。
尚清公主命僕從放下轎座,然後她便從上面小心翼翼地小跳下來。尚清見王直等人對宮殿四周建築生了興趣,便道:“這裡,本是第一個尚氏王朝中山王國的首裡按司所在地,所以叫首裡城,尚巴志王統一了三山後以此爲都城,後來由於戰亂,被毀壞不少。我們第二尚氏王朝,重新營建,並加以擴建,纔到如今這個規模,四周也都還未完全落成,有的宮室還在督造之中。”“都城”也即“本城”,與“支城”有別。王直三人都下了馬,王直撫須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尚源道此刻牽着馬兒過來,對王直道:“怎麼樣?對我們的王家滿意否?”
“滿意滿意,豈敢不滿意!”王直對尚清說道。尚清笑了笑,便道:“本來我打算領你們去見見父王的,不過現在天色漸漸晚了,所以還是明天再去吧。今天你們就去偏殿休息休息。”王直等三人都並了衣袖,稟告道:“好的。”“啪啪!”尚清又側着身拍了拍手,呼叫僕從道:“來人啊,護送王大人他們去廂房休息。”接着來了兩個男性侍者,一胖子一瘦子,都身穿白色錦衣,衣裳邊沿繡了奇異的雲紋花飾。兩人單腿下蹲聽令於尚清公主面前。胖瘦只是說的體態偏向,粗略看去:兩人長得都算帥氣。
尚清向王直說道:“他倆是‘我那霸’兄弟,姓‘我那霸’,是我的侍者。就讓他們陪同你們去吧。”兩人先後自我介紹,瘦高的說道:“我叫我那霸孝智,是哥哥。”矮胖的隨後道:“我名我那霸孝愚,是弟弟。請王先生啓程。”“我那霸”姓氏是沖繩羣島上的一個大姓。王直便道:“那我就叫你們‘孝智’和‘孝愚’好了。”“遵命!”兩兄弟皆作領命狀說道,之後站起身來。
孝智朝偏殿比劃了一下,作了一個“請”的動作,王直便跟他去了;隨後葉宗滿、方廷助跟隨孝愚也走了,那些馬匹交給僕從們去處理。尚源道也都一同跟上去。阮寶龍、黎順、楊雋他們這樣的火長、舵手以及其他各船的大副諸航海士,都留在首裡城下的集落裡,沒有一同前來,只派了樑椿、無想丸作代表陪同,至於王室特派使者鄭繩,即便天色已晚,也要急衝衝地趕去謁見琉球王尚真,報告出使情況。
偏殿旁有廂房數間,王直、葉宗滿、方廷助以及其他人,都被安排一至兩人一間。偏殿牆上有藤蔓植物圖案,十分漂亮。飽餐一頓過後,夜裡繁星點點,王直站在院落裡,除了聞到海風的氣息,還嗅到了不知名花朵的香味。葉宗滿摩拳擦掌地立於王直面前:“我還真有點小激動呢。除了公主大人,我還是第一次要面見國王這樣宏大的角色。”方廷助道:“我倒是覺得剛纔的魚類速食味道不錯,別有一番風味!”“速食”,又名“壽司”,離了大陸東海,方廷助當然是第一次試吃。王直則不以爲意,心中只顧念着他的公主大人,顯然人家纔是秀色可餐的。
王直囑咐道:“明日見琉球國王,切不可失禮於人。”葉宗滿、方廷助都正容道:“知道!”尚源道、無想丸、樑椿三人前來探望王直,無想丸走了過來便道:“衆位吃得可好?”樑椿託了託眼鏡道:“要是沒吃好,我們還可以着下人弄點東西來,來個宵夜!”“不了不了。”王直道:“我和小葉他們已經吃得巨飽。只圖晚上睡個好覺,明日再去正式覲見國王和公主。”尚源道說道:“城下已經傳來消息,水手們開始休息,船艦都在進行補給,維修師也在觀察船體、修理毛病。”衆人聊了聊,天邊劃過幾道流星……
第二日一早。孝智兄弟前來恭請王直等人。王直三人都換去了水手服,而穿上了乾淨的士人便裝前去朝覲琉球王。一路上,一些梳着兩朵髮髻的宮女正迎接王直等人的到來。有宦者舉着旗幟,列道於御庭兩旁。風呼呼地吹,旗幟的牙齒狀邊紋在風中飄搖。然後是一些不知名的官員,有的持圭玉,有的持鐵如意,有的空手拂袖,他們的帽子,和明朝官員極爲類似,帽子頂部名爲“望山”,即是一個隆起的小山丘,顏色呈黑色;他們的服裝,則不是清一色的紅色,有藍色,有綠色,有褐色,與中原略有差異,顯是還沒有統一制度。按照以前的觀點,王直認爲這些人最好統一成紅色比較規整,可是現在想想:有個自由的選擇,也是不錯的事情,幹嘛非要那麼死板……
“王大哥,別發愣!”葉宗滿拉了拉王直的袖子,示意國王就在前方。王直便朝前方行了正步,徐徐踱上去。快要接近走出正殿臺階時,朝左瞥了一眼,原來公主竟在國王身邊佇立。尚清此刻依舊束髮,但是換了一身絳紗衣、白底裙——很漂亮。
王直只顧遙望公主,差點被最後一級臺階絆了腳,幸有一旁的方廷助挺着個肚腩,用肩頭幫王直頂住。要是摔個正着,那可就好笑了。王直崴崴地朝正廳走去。尚清笑眯眯地望着王直。王直心想:“這下壞了,昨日還提醒他們不要失禮,這回自己倒沒作好榜樣。”然後一抹臉,作嚴肅狀,恭敬地朝國王行了一個躬身並手禮。葉宗滿、方廷助伴隨兄長亦行此禮法。
使者鄭繩、王子尚源道、無想丸、樑椿,分兩撥倚立於公主所站臺下兩側,兩三位官員們次之。“免禮!”國王平靜地道了一聲,王直稍微擡起頭。公主尚清望了望父王,王直這才意識到大殿正中方是這裡權勢最爲顯赫的人物。王直一看:國王身着黑色朝服,紅裡衣,帽子上鑲滿了珍珠,國王一手託着側臉,張開兩腳,穩穩地坐於玉座之上——這便是尚真王,尚清和尚源道的父親。大殿正中即兩側刻有牡丹花紋飾,中間的大,兩側的小。上方掛有一匾額,書寫“中山世土”4個金字。
尚真王面容寬和,對王直等人說道:“歡迎你們來到首裡城作客。我已經聽清兒講了,你們順利地將鄭大人帶了回來,真實功不可沒。這裡有一些禮物,還請笑納。”說着命幾位仕女獻出禮品,禮品放置於貢盤之上,依次是名爲“首裡織”的紡織品、名爲“宮古上布”的麻織品和名爲“芭蕉布”的纖維織品,三種布各有千秋。之後是陶製的酒壺,裡面似乎還呈有製作好的佳釀,一道成熟的蔬菜,似苦瓜;一道盛於白色瓷盤上的食物,王直一看竟是豆腐。“這是城下町壺物製作的陶器,名爲‘壺屋燒’,是我們沖繩的日用品。這瓜,是沖繩苦瓜,跟中原的味道可不一樣哦!配上這‘王室島豆腐’,可以炒製出一道菜餚。”王直心想:“想必這豆腐,用的是龍通的水,要御廚方能製作。”“風物雖小,你們不要見笑哦。”尚真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