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還有民衆在海邊的沙灘上舉行篝火舞會。有穿着琉服的男女,一步一拍的踩着節奏,唱着民謠歌曲。琉服是琉球特有的服裝,和和服有點近似,十分端莊。王直等人觀賞了一番,便回城中廂房去了,沒有在村町裡繼續逗留。
第二日一早,琉球國王尚真在大殿舉行朝會。尚真身着朝服,官帽高挺,人筆直地站在大殿門口的臺階上,雙手捧着天空,口中振振有詞:似乎在乞求上天繼續對琉球國保持眷顧。御庭廣場上,跪坐滿了人,許多是臣從,另一些是侍者,身着各色的衣服,侍者們主要穿青色的衣服,看上去還比較爽朗。前前後後,共4個方陣,整整齊齊,沒有人敢亂說話,保持恭敬。王直他們也在其列,蹲跪在隊列末尾。待國王祈禱完畢,衆人方纔站起身來,高呼了一聲“萬歲萬歲”。
王直領葉宗滿、方廷助晉謁了尚真王之後,便回到那霸港,督促水手們整理和收拾物品。艦隊的會計琉球人樑椿前來見王直,對王直說道:“貨物中的極少一部分,可以賣給琉球商人,然後購買一些琉球物品,帶到日本,此之謂‘換貨’。”王直點點頭,若有所悟道:“是的,我看這種近港貿易,也有其必要的地方。賣貨物的事情,就有勞樑先生了。”樑椿託了託眼鏡道:“好的,得令。”他便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王直將尚真王贈送的織物,都讓楊雋的船即自己領導的寧字乙號存放,他打算等到了日本,就把這些東西賣給堺港的商人,換成金子。
過了午時,王直和水手們在村町裡吃完飯回到海灘邊上,無想丸便來找王直。無想丸道:“過幾日我們就要去日本了,你要不要學習一下基本的武術和劍道?”王直抱拳道:“還請兄弟不吝賜教!”無想丸便丟了一根竹刀給王直,自己下了身側掛着的“脅差”劍,拿起另外一根竹刀,跟王直比劃起來。無想丸一手擡起,捉住刀的尾部,將刀頭背刃放在左手上夾住,說道:“我今日傳你不純熟的‘中條流’刀術,這也是我從日本偷學而來的。”王直道:“無妨,只要能予以防身之用,我就想學習好它。”無想丸道:“那是,你須知道海盜、倭寇們都厲害的緊,有些人殺人不眨眼。對付惡人,你只有以暴制暴,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想用賄賂的手段,逃跑,那都是不切實際的動機。”王直脫掉士人服,穿回水手短裝,水手短裝是露胳膊露小腿的衣服,這一換裝,手把式操作起來更爲便利。
“嗙……”的一聲,無想丸朝王直的持刀砍了一下,被王直抵擋住。“反應還是挺敏捷的嘛……”無想丸道。王直雙手握持竹刀,道:“那是自然,我可不想給你砍傷着。”方廷助在一旁圍觀,喊了一聲:“哥哥小心咯!”無想丸變姿勢與王直相同,隨後又刺來一劍,被王直側身躲閃開去。無想丸繼續橫戳,“乓”的一下打中了王直的帽子,帽子跌落於沙地上。王直叫了一聲“哎喲!”
無想丸“呵呵”地笑了笑:“怎麼樣,躲閃不及吧。看我下一招。”只見無想丸閉上雙眼,同時蓄滿力氣,“嗚嗚”咬牙切齒地叫喚幾聲,王直趕緊又躲閃在一旁,靠近了船塢旁的船身側。無想丸瞬間張開眼睛,一發招式,“嗖”地一聲,一道劍氣席捲着稍許沙塵,直奔王直而去。王直見勢,跌倒在船邊,“嘣”地一下,劍氣襲擊船體,在船體上劃出一道裂痕。
“哇,這是什麼?”王直本把帽子拾起來,此番它又耷拉在身上。無想丸道:“這是我自行領悟的招式——‘無——想——劍’。對,就叫‘無想劍’,你好好學習下吧。就算學不好,拿來嚇唬一下敵人,也是挺管用的。”“噢!”王直讚了一句,便道:“請師父,好好教教徒弟。呵呵。”無想丸點點頭,叫王直先站好,繼續跟王直比劃起來。
而此時的葉宗滿,正在不遠處的海水裡泡着,教衣着襴裙的紅花練習游泳,“錦鯉魚”黎順也在一旁浮浮沉沉,保護着大家不被大浪捲走。中原人一般是不穿日式兜襠褲的,而是穿“褌”或者“袴”,褲子打溼後,所受重力更重,遊起泳來,需要更高的技巧,深知水性,以至於不被水淹沒。黎順是這方面的大師,比葉宗滿過之而無不及,所以葉宗滿也同紅花一起兩人師從黎順學習。
陸地上的無想丸面對王直,繼續保持進攻態勢。而王直保持着防守。王直雖然武功不高,但曉得一點:保持被動更容易掌握主動。“乒”的一下,王直將無想丸的竹刀彈了回去。所謂“中條流”,是“一刀流”的祖宗,由百年前的中條長秀所創造。它是一種“陽”性流派,主張明目張膽、光明正大的攻擊,跟當下的伊勢國愛洲家所創“陰流”遙相呼應、保持相對。
“喝!”無想丸吆喝了一聲,再次朝王直攻擊,王直正欲抵擋,豈料無想丸將“大力砍”變爲“刺擊”,直戳王直胸部。還好王直速度迅捷,一個“仰手接飛猱”,用兩手持竹刀,將無想丸的刀擋開。王直正得意間,無想丸二次吆喝起來,“嘿”一下,“咚”地用竹刀點擊了王直的腦袋,將帽子再次挑落。
“不打了,不打了,我投降,認輸還不行嗎?”王直搖搖手對無想丸道,無想丸收起竹刀敬禮後,說道:“好吧,今天就到此爲止了。那些關鍵的技巧,你要牢記在心裡。”“知道了,多謝賜教!”王直也給無想丸行了一個禮,便將竹刀插在沙灘上,又道:“看來,劍道沒有那麼容易掌握,需要日積月累學習。”無想丸道:“那是。我自偷師以來,隨尚王子出行,大小陣仗幾十,每攻必下,日益精進,方纔悟得那‘無想劍’的劍招。如果有師父帶領,可能效果會更好,只不過我可沒那福分。能出任水手長一職位,全靠自身。”王直便道:“看來,我是蠻有福分的了。”無想丸點點頭,兩人都捋了捋鬍子,相對視笑起來。
尚源道此刻來到兩人中間,道:“劍術教習和劍術領悟,都怎麼樣了?”他分別望了望兩人。王直道:“只是初上手,還需多加掌握。”尚源道領着一人,此人兩手交錯於胸前,衣着拳術師服與袴,閉目神息。尚源道介紹說:“我還帶來了一個師傅,姓易,你們叫他易師傅好了。”此人便張開眼目,炯炯有神地看了看兩人。王直抱拳朝其敬禮,那人也回了個禮。
尚源道拍拍那人肩頭,說道:“跟他們介紹下自己。”那人說道:“我姓易,名藥師,琉球本國人。”這人看上去年齡也不足30歲。尚源道說道:“繼續啊!”易藥師便道:“我是首裡城北邊浦添城人。所以有人叫我浦添藥師丸。”王直道:“那你是幹什麼的呢?我觀你好像是一位拳師。”果不其然,那人答道:“正是。我學的是福建南少林拳法,又結合了本地的體術,所以功夫名稱爲‘唐手’,亦稱‘琉球手’,如加細分,還有‘那霸手’和‘首裡手’等等之別,總而言之,俗名‘空手道’。”
王直道:“這麼說來,您是一位空手道大師?”易藥師回答道:“大師算不上,只是一個練家子,還需要勤加磨練。”王直詢問尚源道說道:“你看,能讓他加入我們的船隊嗎?”尚源道說道:“我這不是正帶他來跟你說此事的麼。”王直“呵呵”笑道,對無想丸說:“無想丸兄弟,你跟他來演練一番,給大家看看。”無想丸便道:“好的。易師傅,咱們比劃比劃,給他們瞧瞧。”易藥師抱拳跟無想丸作了個禮道:“請賜教。”
接下來是無想丸跟易藥師兩人的比試。無想丸不敢像之前對付王直那樣草率,而是先觀察易師傅的動向。易藥師兩手側向內部,一手掌在前,一手掌在後,是防禦狀態。無想丸“哼”了一聲,用竹刀朝前方點擊一番,易藥師閃躲及時。無想丸繼續用竹刀點擊,易藥師不躲避,而是用手臂彈撥回去。躲閃要靠功夫者的敏捷,而抵擋則需功夫者的膂力。易藥師筋骨強健,招數中偏向於“那霸手”的使用。只見他“噦噦”兩下,用右手如刀形,試圖將無想丸的竹刀“切落”。無想丸收刀也挺快,由於這刀是竹子做的,如果不躲避,也會被易師傅徒手切斷。但是如果竹刀換了木刀或者鐵劍,恐怕易師傅的攻擊會打個折扣。易藥師一個騎馬立,出拳一次,然後一個橫蹴,連打帶踢將無想丸逼到死角,靠近了船體。
見得了優勢,易師傅向後退了幾步,讓開了一段安全距離。無想丸繼續擺弄握劍姿勢,易師傅也不來攻擊。無想丸怒氣上升,蓄滿氣力,閉上眼睛,然後給易藥師來了一招無想劍,豈料易師傅迅速側翻,一個滾地躲閃了過去。輪到易師傅攻擊,易藥師徐徐上前,一手緊抓竹刀頭,一手緊握竹刀身,使用了一番力氣,將竹刀拔了下來。無想丸儘管握劍力道也很大,但還是失手失去了武器。
無想丸便收了架勢,道:“還是你厲害。”易藥師將竹刀插在地上,便道:“承讓承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