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直帶領葉方二人,出廣場院落,在大門外與接引學生告別,便下了山。此番他們沿着姚江往東面走,過了一會兒就到了通濟橋。這座石頭橋有兩個墩,三個圓孔,修建於宋元時期。王直三人順石橋南下,進入縣中心,不久就回到姚江客棧。
吳承恩和宋無想等人在客棧外迎接王直他們歸來。吳承恩對王直說道:“卜吉他們剛纔來打過招呼,說明日就來加入我們,說整理行裝去了,安排家裡和門中諸事。”宋無想則道:“我按照以前的常規,叫他們什麼都不要攜帶,商會裡什麼都有,只要他們人來就可以了。另外貨物賣得差不多,都轉成了銀兩,吊紅柿子也裝滿了兩車,我準備再僱傭三輛空車。”王直對宋無想道:“辦的好。”天色漸晚,他們就進客棧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王直命方廷助找到吃早飯的地方,一家牛味店對着一家焦餅店,一夥兒衆人就在街中間桌子上開吃,好不熱鬧。焦餅不大,但鼓鼓囊囊,一層層,表面酥滑,呈焦黃色,內有蔥油或者梅乾菜,味道鹹鮮,配合着牛肉砂鍋,味道無窮……王直叫大家多弄幾個,用手絹包裹起來,留作午餐。吃飽之後,宋無想就帶着綾去驛站僱傭空車。王直讓大家稍微閒逛,作最後的停留,準備回寧波去。
客棧中,卜吉偕同俞彪前來投奔。俞彪對王直道:“我和三弟先前來,二弟說中秋後自己去寧波宋氏商會找我們。”卜吉對王直道:“誒,四弟還沒來嗎?我三人先後都去勸進他了。”王直便道:“你二人稍作休息。我再去一次他家,非要把他請出來不可。”卜吉道:“我與你同去吧。”
王直帶領葉宗滿、方廷助、卜吉再次去往東郊謝和家。走上一程,到了謝和小宅院,謝和綸巾束髮,背持羽扇,正與女僕童在庭院中央賞桂樹。僕童見卜吉帶領之前的客人從後門進來,便上去迎接。她道:“卜師兄,你們又來了!”卜吉不理她,直接走到謝和跟前,拍拍謝和的肩膀,指着王直,嘟了一下嘴巴道:“誒……喏!”
謝和執扇朝王直敬了一個禮,便跟僕童道:“你去收拾下東西,看有什麼要稍帶上的吧。”女僕童道:“主人,您這是下定決心要跟他們去了嗎……我也要去,要去。”僕童捨不得主人,撒起嬌來。謝和便道:“那你就去整理行裝吧,昨日不是讓你整理了一些嗎。”王直見二人對談,呵呵得笑起來,道:“原來賢弟早有準備了。這下我就放心了。”
謝和朝王直說道:“王哥有所邀請,我也難以推卻,三顧之禮已受,聽聞卜大哥給咱們四友卜了個吉卦,那我就跟他們一同出茅廬好了。以後還請多多照顧了。”
王直點頭道:“衣物錢財雜物,商會都有所出,你們整理行裝,不用多帶。”謝和點頭道:“知道的。”後來僕童上來,打包了的東西,裡面只是一些舊書籍。王直上前一瞧,裡面露出分別帶“李衛公……”和“六韜”標題名稱的兩本書。王直意會:這是兵法,並且是《武書七經》裡的兩本,宋元時期極其流行。
謝和道:“在下身無長物,就愛看些著作,以便紙上談兵之用。”王直道:“我也愛看,心中包羅萬象,但說不出來。以後還請閣下多多論述了。”謝和扇了下扇子,笑了笑。葉宗滿去幫助女僕童提攜物品。王直又道:“你家家僕叫什麼名字?”女僕童站起身,做了一個陰禮,道:“我叫阿照。”謝和便道:“以後你們叫她謝照好了。”僕童似乎是頭一次聽見主人給自己加了一個姓氏,高興非常,發糾翹起,似乎在搖動,十分可愛。謝和命謝照將門鎖好,就跟隨王直他們一起去往姚江客棧了。
王直詢問謝和:“你這是第一次出縣城嗎?”謝和回答道:“那倒也不,小時候常常在東海邊玩耍。所以我水性也還不賴。”王直道:“那可正好,我們要出海,不懂游泳可不好辦事。”此時,宋無想和綾將租用來的馬車派馬伕趕到客棧前。王直將俞彪、卜吉、謝和介紹給所有人認識,但這不是正式的入夥儀式。
王直命方廷助結算了賬目,便跟掌櫃告別,命才助等人將銀錢裝箱放入車中,其餘人坐空車,帶領人馬一路南出餘姚縣城。餘姚城的任務算是完成,他們沿着來餘姚時的原路返回寧波,這一路順利,馬不停蹄,下午就到了寧波月湖邊的商會會館。
火者亞三見王直帶着金銀和人馬歸來,欣喜的很,嚐了一口從箱子中取出的吊紅柿子道:“味道真好。”王直向火者亞三報告道:“車馬中共有1萬5千餘兩白銀,黃金還剩不足兩百兩。其中收回欠款是1萬3千兩,2千多兩是貨物款項。另外有兩車柿子,全部歸還商會。”火者亞三道:“很好很好,我以爲這錢是收不回來的,沒想到還有多的。”王直便道:“欠債的理虧,總不能目無王法,還錢乃天經地義之事,只是要多費些脣舌。這次我有幾位賢人相幫,所以希望商會能夠接納他們。”
火者亞三道:“好的,沒有問題。是那幾位生面孔嗎,你安排他們入會吧。”說着火者亞三叫來宋無雙,爲王直新招的三位幕僚及僕童阿照安排房間,阿照的房間在費氏住處旁邊。因爲規矩,商會的房間男女各佔半邊安置,女子廂房在西方,男子皆在東方,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過了兩天,就是中秋佳節。火者亞三、尚源道等商議就在商會裡辦一場宴會。宋無雙、紅花、戴仙、羅胖子、費氏他們負責伙食,請所有人包括水手大約百餘人口和少量家眷,就在商會的院落裡擺桌子進行,採用“圍筵”形式,共計十餘桌。王直派葉宗滿、方廷助去月湖集市訂購了許多月餅,在用餐的時候食用。月餅是明朝的發明,相傳朱元璋起義時,以此爲信物。它們有各種口味,其中五仁月餅、蛋黃月餅最受歡迎。這天是個晴天,晚上月亮很圓,沒有云朵遮擋,四下裡都被照得亮堂。
宴會上,王直提議大家多交流,互相認識,尤其是介紹了新來的人士,譬如約瑟菲娜、吳承恩、卜吉兄弟等。大家相處融洽。船隊裡暫時沒有來自南洋諸番國的夷人,所以暫時沒有不能同席的情況。火者亞三道:“我們這裡現在有許多外國人,但是將來外國人會更多,我們來自不同的民族,甚至種族,希望大家互相尊重各自的信仰和習慣。”這個觀點得到了絕大多數人的認同。王直自然是同意派,因爲一直以來他在追求平等,他和葉宗滿都遭受過不公平待遇。
中秋節後的第二天,則是宋素卿的“五七”。宋無想領着一幫水手,在商會館的空地上用木頭搭建了一座“望鄉臺”,還擺放了一個供桌。供桌上除了放置香火外,還設置了一件宋素卿曾經使用過的“飛魚服”,乾乾淨淨地摺疊在那裡。
宋五右衛門看見飛魚服,哭了起來。王直問道:“宋大人的事情,已經告訴給五右衛門了嗎?”一旁的宋無雙回答道:“是的,我不敢說,還是火者亞三大人親自給五右衛門講的。”王直道:“講了也好,叫他堅強起來,以後還有重擔要他挑。”宋無雙道:“是,可是他還是太小了。”王直沒有言語,帶着葉宗滿和方廷助給宋素卿上香。
宋無雙請來了僧道,他們按照既定規則做法式。僧人爲首者,名叫吉祥院普同,亦名普同尼。她來自鄞縣南寧海縣雁蒼山上的吉祥院,她是宋素卿生前好友。普同尼依照拜淨土懺,給宋素卿牌位唱誦了《佛說阿彌陀經》,祈求宋大人往生淨土。衆人也都雙手合什狀態、敬奉於靈前。柴犬小六似乎通人性,此刻也不吠了,靜靜端坐於人旁。
之後是火者亞三從寧波西教堂請來的一位葡萄牙籍貫的天主教牧師,名叫聖西斯內羅斯的人給宋素卿唱誦聖詩。火者亞三讓約瑟菲娜作船隊代表陪侍在一旁。
望鄉臺不拆,放置在那裡兩週,一直到宋素卿的七七禮儀結束。之前飛魚服有一件是放置於宋素卿衣冠冢的,所以餘下這一件按照火者亞三的指示,交給宋無雙來繼承和保管,因爲這是朝廷信物、皇帝所賞賜,不得隨意毀壞。
岑樓岑銳山前來投奔,商會安排他們四友在一起。火者亞三說:“你們4個人,最好1人上1條船,爲船長服務。”王直認可這一條,卜吉、謝和等人領命。
空餘時間,卜吉、俞彪二人,隨尚源道、樑椿往琉球跑了三次商。十月份後,龔春姑娘打從蘇州回來。王直詢問龔春道:“你的婚事談成了嗎?”龔春道:“不成,雖虧吳大人擡舉,對方是個官宦子弟,恐怕多半沒戲,看不上奴婢。”王直道:“你也太沒自信。”
年底,寧字號就沒有繼續出遠海了,頂多也就在琉球、浙江和廣東海域之間來往數次。一直到過春節。春節時,火者亞三讓宋無雙他們按照明朝習俗,在商會裡舉行團年飯。波字號船隊依舊沒有回來的消息,大概還在遠洋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