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行禮後,朝會的第一項議程是表彰平定西南四郡之亂的功績。加封橋玄泗原亭侯之爵,食邑三百戶。
橋玄謝恩後說:“雲南太守張遙率先向朝廷表忠,恢復郡內秩序。對帝國能迅速平定混亂,起到了很好的表率作用。建寧太守潘岳,能迷途知返,殺秦昱,舉報劉悝謀逆,功不可沒。”
橋玄接着說:“臣提議,調張遙潘岳回帝都任用。臣舉薦張遙任光祿大夫,潘岳任大司農丞。”
牛弘一聽就犯了難。心想帝國各個部門都是有嚴格的編制的,這事歸太傅管。橋玄這次完成任務很漂亮,論功行賞也不是不行。只是應該在先前的帝國高官會議上提出來,好協調安排。你這樣突然提出來,不準就弄得你橋玄很沒面子,要是照準了就把規矩破了,以後帝國的編制又很難控制了。
“衆位卿家以爲如何?”牛弘還沒有決定,這樣說是想拖一拖,再想一想。
本來橋玄是今天朝會上的明星,儘管賜封的爵位只是個亭侯,只因牛弘親政後從來沒有給帝國上層高官賜過爵,就顯得榮寵無比。
百官聽牛弘這樣問,就想一想張遙潘岳該不該升官。
底下還小聲議論起來,牛弘也不管,讓他們議論。
太傅等幾個高官因爲說話份量太重,儘管對橋玄的弄法不大讚成,但今天也不想駁橋玄的面子,所以都不說話。
司隸校尉段潁出班奏曰:“陛下,臣以爲不該給張遙潘岳升官。四郡陷入混亂,他們作爲帝國一方郡守是有過錯的。後來有功,也只是功過相抵而已。”
段潁心想,不抓住他們反漢的小辮子已經是帝國大度了,再給他們升官也太說不過去了。
作坊都監卿陳耽出班奏曰:“四郡之亂,罪在郭泰李肅。四郡太守爲了不造成更大的混亂,聯合反漢只是權宜之舉。要不然,怎麼橋參議一到就紛紛效忠朝廷。”
陳耽說的好象也有道理。要不然,當時四郡太守還真不大容易控制亂局。
光祿大夫袁隗出班奏曰:“四郡民怨固然出於郭泰李肅,但四郡太守沒有及時向朝廷奏報郭泰之過,使得朝廷不能及時制止才釀成亂局。四郡太守本就有失職之過。”
袁隗覺得郡守是帝國的地方一級機構,儘管管不了郭泰,也應及時向朝廷奏報,纔算盡心盡職。從內心來講,袁隗作爲馬融的女媳,是見不得潘岳這個被岳父掃地出門的小師弟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的。
這時,橋玄丟出了一個重磅炸彈。他說:“牂柯太守於去年九月就郭泰一事,向朝廷上過奏報。帝國沒有及時處理,不能怪四郡太守失職。”
“有這樣的事?”牛弘一驚。“尚書令速去查實報來。”
牛弘開始意識到今天的朝會非同尋常。橋玄在情報上打了埋伏,說不定在朝會前還經過聯絡策劃,他到底想幹什麼?
過了一會兒,尚書令匆匆跑來,手裡拿着奏報,說道:“陛下,九月底確有牂柯太守黎笏檢舉郭泰不法的奏報。”
“誰查收的,爲什麼壓下不報。”牛弘一想,這個人真是該死,要是早點知道,就會及時查處郭泰,不會釀成四郡之亂。
“是郡縣曹郎範明。範明自知罪不容赦,臣去前剛自殺身亡。”尚書令回道。
“又死了?”牛弘震驚,每當牛弘在朝會上想查明一件事情,查到關鍵時侯,關鍵人證就會死亡。上次方士事件如此,今天又是這樣。
這時,百業府卿李鹹出班奏曰:“朝廷上層有意包庇郭泰李肅,地方郡守沒有玩忽職守。”
這話牛弘聽着有點彆扭。難道帝國高層派個貪官去刮地皮,還派個李肅去保駕。
卻不想衆人把目光向太傅望去。只見太傅臉上脹得通紅,眼見不支,忽然張口,噴出一口血來,向後倒去。
牛弘大驚,“太傅……,快傳太醫!”
衆人扶住太傅,牛弘也起身上前探視。只見太傅雙目緊閉,說不出話來。
牛弘當即宣佈:“此事再議,退朝!”
原來,範明是太傅舉拔之人,加上郭泰也是太傅舉薦。李鹹之言直指太傅包庇郭泰。太傅年紀大了,被人一激,鮮血上涌,頓時不省人事。
太尉張奐心裡跟明鏡似的。一出嘉德殿就跟橋玄吵了起來,大罵橋玄混帳。
牛弘讓太醫陪着衆人送太傅回府後,就回到了後宮。看到鄂兒,想起以前鄂兒爲了逗牛弘開心,曾說帝國高層“老傢伙不聽話”之語。心想真被鄂兒提前說中了,橋玄這個“老傢伙”這次有點不聽話,他想幹什麼呢?
顯然這次是衝着太傅而來的,起碼是衝着太傅陳蕃百年之後“太傅”這個位置而來。橋玄想趁這次平亂之功,開始佈局。張遙潘岳是新投奔橋玄的親信,安插到帝都是爲了增強自己的實力。如果橋玄事先提出來,帝國高層也不會不給面子。只是職位不一定那麼顯要,把帝國官員作適度的調整,兩個千石的位置還是騰得出來的。
帝國的高官每人都有自己的親信,大家心照不宣。
橋玄這樣做無非是想利用平亂之功,衝擊帝國機構編制。
牛弘親政後,壓縮編制,理順關係。這是牛弘激發帝國機構執政活力,減少財政預算的重要舉措。而具體工作都是太傅負責的,在實施過程中肯定觸及了不少人的利益。只是太傅位高權重,深得牛弘信任,士人們心裡有怨氣也無可奈何。
橋玄這一舉動肯定能贏得很多人的支持,爲他在帝國高官中脫穎而出打下基礎。至於後來發展到局勢直衝太傅而去,把太傅激得當場吐血昏迷,肯定不是橋玄策劃的。因爲這樣做,牛弘會傷心,從而心裡對橋玄產生反感。那個李鹹肯定不知自己話的輕重,純粹爲地方官打抱不平。
太傅肯定是無辜的。要是太傅想跟郭泰聯合搞錢,用不着挖人墓地,搞得人怨沸騰。完全可以把預算弄大一點,人不知鬼不覺。這點橋玄心裡有數。
範郎壓下奏報應該是自作主張。他認爲郭泰是太傅舉薦的人,理所當然地要幫郭泰遮掩。不想事情查得急,沒法交待,只好一死了之。
橋玄阿橋玄,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是這麼好坐的嗎?有牛弘這個強勢的皇帝,勢必要幫皇帝做得罪人的事。想自己去討好士人,讓皇帝來得罪人,虧你想得出來。
太醫回來後,知道牛弘牽掛太傅,就來向牛弘彙報。
太醫說,太傅主要是老了,被人一激,氣血上涌,體內失調後沒法恢復過來。已開了湯藥調理,要是能捱過三天還有恢復的可能。要不然就回天乏力了。
想不到這麼嚴重,牛弘急了。吃過飯就匆匆去太傅府看望太傅。因爲有了雲珠事件,光祿寺定了新規矩,牛弘出門除了張讓相陪外,還有二十個羽林隨身護送。
到了太傅府,因事先已通報,陳蕃的兒子陳逸在大門迎接牛弘。一進陳府,看到張奐、劉寵、李膺、曹嵩、袁隗等都在,橋玄大概是不好意思,沒有來。
牛弘急於看太傅,就不讓他們行禮,打個招呼後就徑直進房看望太傅。
太傅躺在牀上,神志昏迷。看到這個樣子,牛弘心裡難過,喝了一聲“太傅”,見太傅沒有反應,眼淚禁不住地流了下來。
“父親,陛下來看你來了。”陳逸在太傅的耳邊輕聲喚道。
一聲聲咳嗽,太傅有了反應,慢慢地睜開眼睛,看到牛弘還露出了笑容。
“陛下,老臣等了好久,陛下終於來了。”太傅吃力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