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儀?咱們大漢帝國的喪葬禮儀極盡奢靡之風,已經到了非改革不可的地步了。”牛弘說道。
牛弘這樣一說,劉寵當然不敢對着來,一時語塞。而且對喪葬的奢靡之風,有識之士早有微辭,只是大勢所趨,難以改變而已。
“你們說說,儒家注重禮儀是爲了什麼?”牛弘問道。
“當然是爲了教化民衆,使社會盡孝道,尊卑有秩。”盧植說。
“盧太傅說得沒錯,禮儀就是爲了教化民衆,使我們的社會更有秩序,更美好。問題是用什麼樣的禮儀是比較恰當的。”牛弘說道。
“你們相信鬼神嗎?或者說你們認爲人死後有靈魂嗎?”牛弘今天想深入討論一下,到不是想破除迷信,而是想借此契機,改變大漢帝國長期以來奢靡的喪葬之風。
“人死後有沒有靈魂,那是天機。世人抱着寧可信其有的態度。”劉寵說道。劉寵有意避開第一個問題,因爲儒家在理論上是不信鬼神之說的。
“好!我們就假設人死後有靈魂。那麼,靈魂能享用喪葬的物品嗎?”牛弘今天非要跟他們一步步討論下去。
這就把他們問住了,因爲從來也沒有證據證明,某件隨葬品被靈魂享用掉了。
“靈魂是無形的,按理說,不可能享用隨葬物品。要不然,數百年的古墓中就無物可盜了。”太尉張奐說。試想,要是靈魂能享用隨葬品,幾百年後就用完了,盜墓賊還盜個屁。
“大漢帝國奢靡的喪葬之風,使得有的人家連死個人都死不起了。出現了一些賣身葬父之類的事件,世人愚昧,還把這當作美談。”牛弘說道。
“賣身葬父,極盡孝道,有何不妥?”劉寵問道。
“因爲賣身葬父,對死者是大不敬的。子孝必有父慈,爲人父母者,哪個不希望自己的子女過得幸福快樂。正是這種奢靡的喪葬之風,毀壞了慈父的信念。如果死者有靈,看到因爲自己的死把子女逼得幾乎無法生存,那靈魂能安寧嗎?”牛弘問道。
牛弘把話反過來一說,就把他們說得無言以對。
“朕以爲,奢靡的喪葬之風,是對死者靈魂的大不敬,讓死者的靈魂不得安寧。”牛弘說道。
“你們想想,要是死者有靈魂,弄一大堆隨葬品,那靈魂就成了管家了,不能逍遙自在。既不能享用,還要整天守着那些物品,生怕某一天,被那個盜墓賊偷了。”
“火葬比棺葬好。你們想想,要是死者有靈魂,看到自己的肉身一天天腐爛,還要被無數的蟲子咬,那靈魂能安寧嗎?”
牛弘在說,衆人也順着牛弘的思路在思考。說到這裡,連有神論者也被牛弘的話嚇着了。心想,要是死後看到自己的肉身爛得不成樣子,肯定把靈魂就嚇死了。
“你們說,是不是呀。”牛弘又問一句。
“陛下說的有理。那喪葬改革怎麼搞?”劉儵問道。光祿寺是管理喪葬祭祀的職能部門,可要把天子的意思問清楚。
“改革地下部份,火化,把骨骸裝入壇中埋入地下,不搞地下建築和隨葬品。地上部份不變。該立碑的立碑,該建祠的建祠。”牛弘說道。
看到那幾位不作聲,牛弘說道:“喪葬改革不強迫。你們要是不怕死後賊偷蟲子咬,還是棺葬好了。朕死後火化,爲天下作個榜樣。而大漢帝國的喪葬改革從英烈祠開始。”
“吾等身爲帝國重臣,當尊陛下旨意,爲天下作個表帥。”盧植說道。
其它人也表態附議。
牛弘決定從自身做起,定能改變大漢帝國奢靡的喪葬之風。漢代奢靡的喪葬之風到了嚴重阻礙社會發展的地步。有些帝王就一登基就開始營建自己的墳墓,工程量之大令人乍舌,每年的工程費用甚至要佔到帝國財政預算的二到三成。上行下效,喪葬把大量的社會財富埋入地下,使整個社會不堪重負。
接着就商議這個英烈祠怎麼個弄法。牛弘的意思是不單單爲這六個人建英烈祠,而是建一處褒揚大漢帝國英烈的公共祭祀設施。把這六個人作爲第一批供人祭祀的帝國英烈刻在英烈碑上。以後凡是爲帝國獻身的英烈都可以進英烈祠。
對牛弘的這一想法,帝國高官都贊成。形成一致意見後,這件事就交給光祿寺去安排建設。
洛陽人剛從機關研究作坊的爆炸中回過神來,帝國高官會議的相關信息又讓他們受到了很大的衝擊。排在首位的當然是喪葬改革,牛弘在會上講的那些喪葬改革的理由都被傳了出去,很多人就開始討論起人死了有沒有靈魂這個話題。
人類自從有了自我意識,就對死亡產生恐懼。所以討論的結果正想人們希望的那樣,人死後或許應該有靈魂。隨即又形成了另一個共識,就是人死後靈魂與肉身是分離的(活人靈魂才與肉身結合在一起)。既然是這樣,火化也就成了一種可以接受的選擇。要是真象天子說的那樣,靈魂看着自己的肉身腐爛得不成樣子,或者看到成千上萬的蟲子在撕咬肉身,實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當然,給機關研究作坊六位死難者建英烈祠一事,同樣也引起了不少人的議論。能進帝國英烈祠是一件很高的榮譽,在重大義,輕生死的文化氛圍下,這種榮譽能讓很多人將生死置之度外。讓人感到意外的是,這六個人幾乎沒有做驚天動地的事情,甚至大多數人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只知道在一次技術研究事故中爲國捐軀。這樣的死難者帝國都能記住,讓普通人有一種歸屬感。
牛弘回到建章宮後,覺得很有成就感。牛弘早就有了改革喪葬方式的想法,大量的財富埋在地下,對活着的人一點益處也沒有。牛弘開始還對說服帝國高官沒有太大的把握。有道是人死爲大,這個話題有時很難說得通的。今天算是找對了切入點,成功地說服帝國高層。他們在帝國的影響力巨大,相信自己的想法很快就會在帝國推開的。
至於那個建英烈祠的弄法,說實話牛弘有點心虛。用現在的話來說,叫哄死人不犯法。就在一處帝國的公共祭祀設施上刻上個名字,就能讓人將生死置之度外。這種榮譽牛弘捨得給,帝國的發展也確實需要有人爲之獻身,或許倡導這樣一種文化氛圍對帝國的發展最有利。
阿伊古麗公主來到了建章宮,牛弘感到很意外。一是宮中似乎有一種潛規則,除了皇后宋怡外,其它嬪妃一般不來建章宮,而是等牛弘去看望她們。這一規則是有道理的,如果嬪妃們每天來串門,牛弘就沒法做其它事了。其二是公主名譽上是牛弘的嬪妃,實際上是一種很夾生的關係。
“公主,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牛弘笑着說。
“阿伊古麗心裡悶,想找陛下說說話。”公主說。
“好啊,坐”,牛弘說道,“暹兒,給公主倒茶。”
“唯,陛下”,暹兒應聲幫公主倒了杯茶。
“公主瘦了,怎麼啦,有心事?”牛弘問道。阿伊古麗確實比剛進宮時瘦多了。
“陛下,阿伊古麗做了個夢,夢見阿爸不行了。”公主說道。
“公主是想家了,要不,回去看一看。”牛弘說道。牛弘知道,也許公主是在想她的情人,不過現在牛弘對摺磨公主已經沒興趣了。既然留不住她,就讓她回去,成全她們算了。
“可以嗎?”公主想證實一下。
“當然可以,君無戲言。”牛弘說道。
“謝陛下。”公主說道。說完就起身告辭了。
牛弘的心裡空落落的,想着很多理由來說服自己,試圖證明自己的崇高與偉大,但沒有用,情緒還是很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