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月到五月,王允接連收到其在雁門郡樓煩縣任縣長的族侄來信。
他對這位靠關係上位的族侄很不待見,感覺其辦事能力太差,年紀輕輕,不注重學習,心思都放在鑽營上。
第一封新僅僅引起了他的好奇心,這位族侄可從沒直接聯繫過他,打開信件,粗略讀了一遍,其文字表達能力太差,他只能看懂大體意思。
不過其中一句話讓他非常震驚,“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需要有多大的胸懷才能吟出如此佳句?唯一的點睛之句還不是他侄子的原話,而是轉述他人的,讓他對族侄更加失望。
只是解救回來幾百匈奴奴隸,又沒有首級,怎麼算作他的戰功?想把他調離的難度太大,而且他還想推薦這位俠士做縣長,這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四月的來信更是毫無新意,連點實質性的內容都沒有,信件被他隨手拋在一邊。
五月中旬來信,敘述俠士組建的護村隊全殲一個匈奴百人隊,現在大漢與匈奴名義上的關係很好,私底下的小動作不斷,但是這種事情是不能拿到明面上來的,又沒有引起他的重視。
五月下旬,緊接着又是一封來信,這次竟然全殲一個匈奴千人隊,這讓王允有些吃驚,這哪是俠士,這比地方士族厲害多了,王家屬於太原郡的大士族,實力雄厚,也無力全殲一個匈奴千人隊,而且還是零傷亡,讓他有些動容。
這次雖然還是文墨不通,不過寫的卻很長,把事情介紹的很囉嗦,很詳細,讓他對事情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
而且其族侄還下定決心,哪怕他不做官了,也要推薦這位俠士做官,如果家族不出錢,便把對方送的百匹戰馬賣掉支付,若還不夠,其願意傾其所有來支付。
對草包族侄的決心,王允有些想不通,對方到底有多大的魅力?能讓他下這麼大的決心,寧願自毀前程來支持對方。
百匹好戰馬,在中原地區至少能賣幾千萬錢,且有價無市,有錢難求,從皇帝手中買下樓煩縣長之位僅花百萬錢,雁門郡的郡守僅五百萬錢,而平城、馬邑等縣甚至不要錢都沒人願意去任縣長。
他王家不是沒有這個錢,而是他王允最反感這這種行徑,最痛恨與宦官打交道。
更讓他爲難的是這次推薦之人換了,原來推薦的人不願意做縣長;王允估計,其肯定是嫌縣長之位太低,以他的才能,做郡守都綽綽有餘。
思前想後,他決定不能按照族侄的意思給其買官,而是正大光明的爲其申請一官。用什麼辦法打動陛下呢?這可難不住王允這種老狐狸。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上馬殺狂胡,下馬草軍書。”這兩句話和“閒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爲國戍輪臺。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這首詩,分別被仔細的寫在3張絹上,裝裱整齊,準備趁上朝之際,獻給陛下。
五月二十五日,早朝時間。
黃帝劉宏姍姍來遲,步履蹣跚,面色蒼白,神情疲倦,萎靡不振。
奏事完畢,王允喊道:“陛下,臣有禮物送給陛下!”
“呈上來!”聽到有禮物,皇帝很高興,立即精神了很多。
王允把預備好的三幅絹軸交給小黃門,其先打開檢查無誤後轉呈皇帝劉宏。
“這是王御史所書?”
“回陛下,此乃臣所書,卻非臣之言。”
“哈哈,好句,好詩,好氣魄!”劉宏看後精神大振。
皇帝接連用3個好,引起在場朝廷官員們的好奇心。
“朕讀給大家聽聽,朕與諸位一起分享。第一幅,“上馬殺狂胡,下馬草軍書”;大家感覺如何?”劉宏一邊念,一邊想,要是真有此將才,邊郡何愁不靖?
張讓首先發話:“陛下,好句啊!”
太尉楊賜說道:“陛下,此句有高祖遺風!非常難得。”
皇帝劉宏繼續說道:“第二幅,聽好了,“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句如何?”
“好句!”
“吾不如也!”
“孔孟之德!”
朝堂一片讚歎之聲。
劉宏說道:“第三幅,閒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爲國戍輪臺。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這次,連司徒袁隗都忍不住讚歎道:“陛下,此詩不僅意境深遠,且顯示其品德高尚;只是聽字面意思就有金戈鐵馬之音,蕭殺之氣迎面撲來,令人熱血沸騰。”
皇帝問:“王御史,此詩乃何人所做?”
衆人都看着王允,非常好奇,都想知道答案。
“陛下,說來話長!”
“那你就慢慢道來!”
“是,陛下。雁門良家子,未至弱冠,父亡於胡,其志不墮,上孝慈母,下顧幼妹,品德高尚,傳於四方;智謀雙全,體格強健,孤身一人,殺向域外;先殺幾千蠻夷,後救幾百漢奴,憑一己之力,建護村之隊;先滅劫掠之匈奴百人,後殲來襲之蠻夷千人,保護鄉里,免遭屠戮;散盡家財,廉價售米,建立城堡,庇護鄉民;此句此詩,乃其所言。”
張讓諷激道:“堪比孔孟之德,衛霍之功,汝信否?”
王允肯定的說道:“吾信,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其有很多事例,臣未言盡,比如,修築鄉里大道,寬近三丈,石板鋪就,直達縣城,雨水不積,雪天不滑,方便鄉里之民;修築房屋,安置無房之戶;開墾荒地,分給無田之人;解救蠻夷奴役之人,獨家供養,收養鰥寡婦幼,頤養天年;其智,其勇,其德,其才,誰能可比?吾皆不如也。”
張讓又問:“如此棟樑之才,何不招之入京?”
“其言,立足邊疆,保護鄉里!我感其言,感其德,感其行,才把其句其詩,奉於陛下。”
在座之人,與其相比,皆感覺羞愧。
皇帝劉宏問:“王御史,汝此爲何也?”
“陛下,臣保舉其爲雁門郡守!”
張讓喊道:“大膽,國家重器,豈能輕易授人?”
“陛下,邊郡之地,已敗壞若此,何不信臣言,或許其有力挽狂瀾之功,則大漢之幸,邊民之幸!”
太尉楊賜說道:“陛下,臣亦接到雁門郡太守報告,言其轄域內有人低價售糧,優質粟米僅300錢一石,比以前降低近一半,活人無數;且護村隊連續狙擊匈奴犯邊,邊境安靜,似有流民回遷之勢,並保舉其爲郡都尉,估計與王御史所言爲一人。”
劉宏心想,幷州僅剩太原郡和上黨郡兩郡,雁門郡只剩半郡之地,幽州的上谷郡、代郡皆爲胡塵之地,就是再壞還能壞到哪裡去?
張讓察言觀色的本領頗高,見皇帝有意動,忙上前建議道:“陛下,其未至弱冠,便高居郡守都尉之位,於其成長不利,臣建議暫定爲縣長,待其有功之時提拔,則彰顯君恩浩蕩。”
劉宏一想,對,這樣安排更好,更能彰顯皇恩,令其忠心耿耿,於是問道:“以何縣爲宜?”
“陛下,雁門郡多縣已失,馬邑縣無縣長日久,何不令其爲馬邑縣長;外御蠻夷,收復失地,內掌民政,澤被蒼生;其德其才,年後便知;如其才德兼備,乃爲陛下識人善用之功;若其徒有其表,則不墮陛下威名。”
劉宏心想,這樣做確實進退自如,便說道:“說的好,就任命其爲馬邑縣縣長,縣內之事其可全權做主,州郡不得干涉。”
王允言道:“陛下,當初臣邀請其至朝廷,其言要立足邊疆,保衛鄉里;臣後言推薦其爲邊地縣長,更好的爲朝廷出力,其以未及弱冠而堅辭不受,其推薦護村隊隊長爲縣長人選,其可協助,這樣便不與朝廷律法相悖。”
劉宏讚道:“真乃大忠大義之人,朕甚喜!準!”
王允非常高興,這樣既達到草包族侄的意圖,還向朝廷推薦了棟樑之才,彰顯其個人品德,不與宦官同流合污,更重要的是王家可得戰馬百匹,這可是無價之寶啊。
對張讓來說,邊郡之小小縣長,還不入其法眼,不過其決定,等傳達任命之時,一定要小黃門代爲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