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目瞪着楊彪和黃琬,董卓臉部肌肉急劇的抽搐着,腮邊如同鋼針般支楞起的胡茬也在劇烈的顫抖。
瞪了二人好一會,董卓才眼睛微微眯了眯,冷冷的說道:“方今天下,東有袁紹等人大軍壓境,北有白波軍虎視眈眈。洛陽城如今就像是一鍋熬熟了的肉糜,天下人都想來分吃一盞。而長安城,東據函谷關天險,北臨太行山一脈,可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且長安臨近隴右,木石磚瓦備辦簡便,重建宮室並非難事,爾等如何能說重建長安也是困擾?至於洛陽百姓,只需大軍前後簇擁,不願遷往長安者殺,誰敢不服?”
說這番話時,董卓的臉色是越發的難看,到了最後,他說出的每一個字,幾乎都是從齒縫中崩出來的。
也難怪董卓如此氣憤,遷都一事,是自從他決定殺劉辯,就一直在醞釀着的,只是許多日子以來,洛陽城並不安穩,爲了維穩,他才強壓着這個念頭,一直到如今才提出來。
讓他沒想到的,是遷都的提案剛剛說出,就有人跳出來反對,而且率先反對的還是三公中的其中兩位。
就在董卓瞪着楊彪和黃琬的時候,又有一個大臣站了起來。
站起來的這人,是三公中的最後一位,司空荀爽!
“荀司空,莫非你也反對本相遷都?”見荀爽站了起來,董卓臉上的表情越發陰冷,說的話也透着一股濃重的寒意。
荀爽在朝中廝混的久了,年紀又要比楊彪、黃琬大上許多,哪裡會看不出董卓的臉色?
他站起來,並非爲了勸服董卓不要遷都,而是想要和把稀泥,爲楊彪和黃琬開罪,以免二人日後被董卓加害。
聽得董卓發問,荀爽雙手抱拳,躬着身子對他說道:“相國遷都,乃是權宜之計,正和當今形勢,利國利民,下臣怎敢反對!”
已是滿面陰冷的董卓在荀爽說出並非反對遷都之後,臉色稍稍好轉了些,緩緩點了點頭說道:“朝廷重臣,多少還是有幾個明白人!”
朝董卓拱了拱手,荀爽轉過身面對着楊彪和黃琬,向二人使了個眼色,對他們說道:“二位位列三公,爲何目光如此短淺?遷都乃國之大事,若不是情非得已,相國又安肯遷都?袁紹等人在虎牢關以東聚集,北面白波軍又虎視眈眈,隨時會對洛陽一帶發起攻擊,洛陽兵少,如何抵敵?叛逆並非三五日便可剿滅,相國遷都,也是無奈之舉……”
“荀司空所言甚是!”荀爽的話還沒說完,董卓已是撫掌大笑,說道:“司空一席話,甚合某心!楊司徒、黃太尉,可有想明白?”
對荀爽說的話,楊彪和黃琬很是不以爲意,可二人也看出,若是再強行頂撞董卓,必定沒有好結果,於是一言不發,雙雙朝董卓拱了拱手,重新坐了下去。
從荀爽的態度,董卓看出洛陽城內,大小官員雖是多不願意遷都,卻沒幾個人真的敢跳出來反對,待到衆大臣離開他的住所,他立刻便開始着手準備遷都事宜。
自從進入洛陽,董卓遭到最強烈的反對,是來自於洛陽的士人。
士人家族,多爲官紳,家庭殷富。董卓遷都,消耗財帛無算,僅僅依靠朝廷收入,完全是入不敷出。
向劉協上書了遷都的奏章之後,董卓最先拿士人開刀。洛陽城內,士人家族多遭屠戮,尤其是最早建議董卓任用人才的伍瓊和周宓,首當其衝便被砍了腦袋。
唯一讓董卓感到煩悶不堪的,是早先還曾幫他抓捕過劉辯的朱儁,在遷都一事的態度上,卻是異常堅決的站在了與他對立的一面。
洛陽城內士人家族遭受屠戮,城裡城外百姓盡接到了朝廷遷都,要百姓隨同的旨意,整個洛陽人人自危、已是亂成了一鍋粥。
一壁廂,董卓正在緊鑼密鼓的籌備着遷都長安,另一邊,在臥牛山上,劉辯也已做好了下山的準備。
夜色朦朧,這是劉辯即將離開臥牛山,再次踏上征程的最後一晚。
他負着雙手站在窗邊,望着窗外山寨的夜景。山寨中的空地,兩隻搭在三角木架上,正燃燒着的火盆被晚風吹的嗚嗚作響,火盆中的火苗也在風中急劇的來回擺動着。
身穿大紅襦裙的唐姬低着頭,立於劉辯身後。在屋內燭火的映照下,她那身豔紅的襦裙,折射着血色的微光。
陣陣晚風從窗口吹入,撩在她的襦裙上,掀起裙裾。裙裾翻飛,如同一團團在風中翻舞的火焰,給屋內帶來一股融融的暖意。
“明日我便要領軍下山,你在山寨中等我回來!”背對着唐姬,劉辯望着窗外的夜景,柔聲對她吩咐了一句。
“諾!”站在劉辯身後,唐姬微微躬着身子,輕輕應了一聲。
雖然唐姬只是輕聲的應了一句,可劉辯卻從她的聲音裡,聽出了幾許悲慼。
他轉過身,雙手扶着唐姬的肩膀,低頭看着她那在燭光下泛着淡金色瑩潤光澤的臉龐,柔聲問道:“怎了?莫不是我不在,你一個人睡覺,還會害怕不成?”
唐姬抿着嘴,用力的搖了搖頭,雙臂環繞在劉辯的腰上,雖沒說話,兩行清淚卻已是奪眶而出。
淚水順着她的臉頰流下,沾在劉辯胸前的衣襟上,將衣襟潤溼了一大片。
從唐姬的肩頭上挪開雙手,劉辯將她攬在懷裡,以極其輕柔的語氣說道:“莫要如此,如今的分別,只是爲了將來不再分開。”
依偎在劉辯的胸口,唐姬默默的點了點頭,不過淚水還是在順着她粉嫩的腮邊流淌。
雙手輕輕捧起唐姬的香腮,劉辯俯下頭,嘴脣輕柔的印在了她的紅脣上。
唐姬嚶嚀一聲,嬌軀先是微微一顫,隨後緊緊的閉上了眼睛,雙手環抱着劉辯的腰,任由他的舌頭鑽進了她的檀口中。
臨別前的親吻,帶着甜蜜,更多的卻是酸澀。兩條柔軟的舌頭糾纏在一處,唐姬的淚水就如同山間的清泉一般,“嘩嘩”的流淌個不停。
夜色朦朧,暖室溫香。分別前的夜晚,過的總是太快。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房間內緊緊糾纏着的兩個人,卻是片刻也不願分開。
春宵終會過去,黎明終究會來!
清晨的陽光從窗口透進屋內,在屋裡的地面上投射出一塊菱形的光斑。
劉辯撐了個懶腰,睜開了眼睛朝身旁看了看。
他愕然的發現,以往總要比他嗜睡的唐姬這會並沒有躺在他的身旁。
沒見到唐姬,劉辯一骨碌坐了起來。就在他坐起的那一刻,房門被人從外面拉開,唐姬雙手端着一木盆清水走了進來。
“你做什麼去了?”見唐姬走了進來,劉辯感到他剛纔的緊張多少有些好笑,朝唐姬微微一笑,向她問了一句。
“妾身爲夫君打些水,夫君洗漱了,好領軍出征!”將木盆放在離鋪蓋只有兩三步的地方,唐姬拿起盆裡已浸溼的麻布,將布擰乾一些,湊到劉辯臉頰旁,輕輕的幫他擦拭着臉龐。
她的動作很是輕柔,就像是在擦拭着一件極其寶貝的珍寶一般,好像生怕用力稍稍大些,都會弄破劉辯的皮膚似得。
“這些事,讓兵士們去做好了!”劉辯伸手抓住唐姬雪白的手腕,她的衣袖順着手臂滑落,裸出的手臂上,還依稀可辨劉辯返回山寨那天,她因下山迎接而被荊棘劃破的傷痕。
手腕被劉辯捉住,唐姬低垂着頭。她一早起身後,尚未梳妝,就出門爲劉辯打水洗漱,頭髮此時也是蓬鬆着,更是給她增添了幾分慵懶的嬌美。
“夫君即將出徵,妾身想親自侍奉夫君……”唐姬低着頭,抿着嘴脣,喃喃的輕語道:“妾身會在山上等待夫君,等着夫君凱旋而歸,接妾身返回洛陽!”
“一定會的!”劉辯嘴角掛着自信的笑容,鬆開了抓着唐姬手腕的那隻手,任由她用溼潤的麻布,輕輕的擦拭着他的臉龐。
“殿下!”唐姬正爲劉辯擦着臉,屋外傳來了周倉的聲音:“將士們已經準備停當,只等殿下下令出發!”
朝唐姬微微一笑,劉辯從一旁抓過衣甲,站起身穿戴起來。
唐姬放下了手中的溼布,跟着起身爲劉辯穿戴着衣甲。一邊幫劉辯束着皮甲的束腰,她一邊強忍着幾乎要奪眶而出的眼淚。
憋着眼淚的感覺,縱然是個男人,也會難受非常。唐姬是個女兒家,更不消說那種發自心底的不捨會給她帶來怎樣的悲慼。
眼圈紅紅的,她強忍着沒有哭出來。幫劉辯束好皮甲,她側身站在一旁,低着頭,微微躬着身子,柔聲說道:“夫君慢行,妾身不遠送!”
明白唐姬心內苦楚,劉辯也沒再對她多說什麼,只是伸手輕輕的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轉身朝屋外走了去。
劉辯的步子邁的很大,在他走出房門之後,一直強忍着眼淚的唐姬纔再沒能剋制住心內的悲慼和不捨,淚珠霎時如同斷線的珠子般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