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點燃的房舍燃燒着熊熊的烈火,滾滾濃煙躥騰而起,粗大的煙柱在半空中盤旋、攪動,遠處的人即便看不見燃燒的大火,只要稍稍擡頭,也一定會發現這條濃重有如實質的煙柱。
隨着烈火越燒越旺,正與劉辯、柳兒廝殺的刺客們,情緒漸漸的浮躁了起來。
眼下他們置身的所在,乃是洛陽軍三衛控制下的當城。附近雖說是一條廢棄的街道,極少有龍騎衛巡邏至此,可火光和濃煙卻還是會將附近巡邏的洛陽軍引來。
圍殺劉辯和柳兒的刺客,幾乎全都涌到了二人身前。柳兒手中長劍翻飛,可肩胛上的新傷和與鄧展比劍時留下的老傷給她帶來的劇烈疼痛,卻讓她長劍揮舞的速度遲緩了許多。
好在柳兒的劍法精妙,揮劍雖是比平日遲緩,可她每揮出一劍,還是會有一名刺客身體飈濺着鮮血,仆倒在她的腳下。
疼痛使得柳兒額頭上佈滿了冷汗,她微微眯着杏眼,被箭簇射穿的肩胛上,洇出了一團黑紅色的血漬。
幾乎所有的刺客全都涌向了柳兒,劉辯那一側的壓力,陡然減輕。
就在劉辯剛劈翻一個撲向他的刺客,扭頭朝另一個刺客躥過去的剎那,他陡然看見一條黑影正飛快的撲向被一羣刺客圍起的柳兒。
“小心!”看到那黑影撲向柳兒,劉辯趕忙大喝了一聲,手中長劍一翻,向柳兒那邊衝了上去。
他很清楚,眼下他與柳兒被刺客圍堵,之所以刺客還沒有對他展開猛攻,正是由於有着柳兒的牽制。
一旦柳兒被擊倒,今晚恐怕他和柳兒都是難逃一死!
“柳兒,對不住了!”那黑影躥到柳兒近前,隨着一句冰冷到幾乎不含半點感情的大喝,一道銀光筆直的朝着柳兒咽喉刺去。
銀光刺向咽喉,柳兒趕忙側頭躲避。可惜她身上帶着傷,動作終究要比尋常遲緩了許多。
在她側頭避開劍鋒的那一剎,持劍人陡然將劍鋒一偏,長劍貼着她的手臂劃了過去。
劍鋒劃過柳兒的手臂,隨着“嗤”的一聲輕響,柳兒悶哼了一聲,手臂飈射出一股鮮血,踉蹌着下意識的朝後退了兩步。
手臂被傷,柳兒緊緊的蹙着眉頭,怒目瞪着持劍攻向他的王赲。
一手提着長劍,王赲緊蹙着眉頭,凝望着柳兒時,眼睛微微眯了眯,從他微眯的眼縫中,瞬間閃過了一抹狠戾的殺機。
“快走!”就在柳兒與王赲彼此對視的時候,縱身衝到柳兒身旁的劉辯大喝了一聲,伸出手臂朝柳兒的纖腰上一摟,夾起她,躥向了一旁的幾個刺客。
那幾個刺客持着長劍,正緊張的瞪着與王赲對峙的柳兒,劉辯陡然將柳兒夾在腋下,縱身衝向他們,使得他們愣了一愣,竟是沒立刻反應過來上前攔截。
沒等那幾個刺客回過神來,劉辯已經夾着柳兒從他們中間穿了過去,飛快的奔向最近處的街道。
“追!”劉辯剛夾着柳兒從幾個正發愣的刺客身旁躥過,他身後就傳來了王赲的一聲斷喝。
烈火已經燃燒了起來,附近的洛陽軍恐怕早被驚動,王赲這聲斷喝,並沒有刻意的壓低嗓音。
被他喝了一聲,一旁的刺客們這才怔了一下,從愕然中回過神來,掉頭向已經逃出十多步的劉辯追了上去。
夾着柳兒,劉辯一路飛奔,剛纔與刺客一場拼殺,消耗了他不少體力,他的肩胛上,也已是捱了一劍。
不過這一劍挨的並不重,只是擦破了些皮,火辣辣的有些疼。好在柳兒雖然身量很高,可體重卻是很輕。將她夾在腋窩下,劉辯並沒有感到特別的沉重。
王赲和一羣刺客在身後追趕,劉辯絲毫不敢減緩步伐,腋下夾着柳兒,他一路飛奔,很快便躥上了最近的一條街道。
剛衝上這條街道,劉辯就看到街道盡頭衝過來十多個打着火把的人。
被他夾在腋下的柳兒,強撐着擡起頭,望着街道盡頭出現的十多支火把,喘息很是粗重的對劉辯說道:“前面也許是殿下的人!”
柳兒說話的聲音很是虛弱,可將她夾在腋下疾速狂奔的劉辯卻還是聽了個清楚。
讓柳兒感到納悶不已的,是劉辯並沒有迎着那十多支晃動的火把跑過去,而是在奔到一條黢黑的小巷旁,掉頭鑽進了小巷。
他的這一舉動,讓柳兒感到驚愕無比,一雙大眼睛茫然的瞪着眼前的一片黢黑,聽着劉辯略顯粗重的喘息聲和腳板踏在地面上發出的急促腳步聲,一時竟是不曉得劉辯想要做些什麼。
劉辯的舉動,不僅讓柳兒感到滿心疑惑,就連跟在他身後的王赲等人,也是心生愕然,不曉得他爲何看到有人迎面跑過來,卻不加速奔上前去求救。
待到王赲等人來到巷子口,腋下夾着柳兒的劉辯,背影已經消失在一片黢黑之中。
“追!”站在小巷前,望着黢黑的小巷,王赲朝身後的刺客們一擺手,率先衝進了巷內。
街道上雖黑,卻還有着些許昏蒙的光線,可小巷中卻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衝進小巷,王赲等人並沒敢追的太快,他們一邊追趕,一邊留意着小巷的兩側,生怕劉辯放棄了逃走,藏在一旁突然向他們發起進攻。
王赲等人進入小巷時,劉辯已經夾着柳兒跑出了很遠。
柳兒雖是不太重,可將她夾在腋下,終究還是要耗費很大的力氣,兩臂已是有些痠軟的劉辯在奔跑中將夾着柳兒的那隻手朝她的脊背上一託,另一隻手往她的屁股上一兜,將她抱了起來。
這樣抱着奔跑,雖然不像夾着柳兒快速前躥那樣便捷,卻是要省力了許多,正好適合在眼前一片黢黑的小巷快速前進。
臀兒陡然被劉辯的手按住,柳兒渾身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可旋即她便感覺到,劉辯的這個動作並沒有任何其他的意味,只不過是想換個抱她的姿勢。
“我自己走!”被劉辯抱在懷裡向前跑,柳兒強撐着對劉辯說道:“這樣抱着我,我倆都逃不脫!”
抱着柳兒,劉辯並沒有說話,他只是默不吭聲的又加快了些步伐。
鑽進了小巷,劉辯半步不敢停留的一直朝前跑,經過側旁有一堵牆頭的角落,劉辯擡頭朝夜色中被昏蒙星光鍍上了一層薄薄銀光的牆頂,他止住了步伐,雙手朝柳兒的臀部上一託,將她的身體向上一頂,抽向了牆頭。
劍客出身的柳兒,雖說渾身多處受傷,由於失血過多,她的意識也已朦朧,可劍客的直覺卻是讓她在劉辯把她託到牆頭前的那一剎,明白了劉辯的意圖。
剛被劉辯託到牆頭,柳兒就伸出雙手,扒住了牆頂,在劉辯的抽舉下,爬了上去。
柳兒纔在牆頭上趴穩,劉辯就縱身躍起,雙手扒着牆頭,躥了上去。
躥上牆頭,他一把拉住柳兒的兩條手臂,朝柳兒偏了下頭。
手臂被劉辯拉住,又見他向另一側偏頭,柳兒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將身子一扭,從牆頭上滑了下去。
拉着柳兒的雙臂,將她慢慢的放下牆頭,在雙臂無法繼續下垂時,劉辯鬆開了手。
牆頭並不算很高,若是以往,即便柳兒縱身跳下,也算不得甚麼。可眼下柳兒卻是有傷在身,渾身已是沒了多少力氣。掉下牆頭,她兩腿一軟,“噗嗵”一聲癱坐在地上,一屁股摔了個瓷實。
聽得柳兒落地,劉辯也一翻身,從牆頭上躍下。
雙腳剛一落地,他就彎腰扶起了柳兒,不等柳兒邁開腳步,一把又將她抱了起來,飛快的向前躥去。
緊跟着劉辯和柳兒衝進小巷的王赲和一羣刺客,進了巷子,一直跑到巷子盡頭也沒看到劉辯與柳兒的身影。
站在另一側巷口,王赲緊緊的擰着眉頭,心內暗叫了聲不好,趕忙向跟在身後的數名刺客說道:“速速找尋身後有無可翻越的牆頭!”
跟着他一同進入小巷的刺客們剛轉過身,那十多個先前從街道盡頭舉着火把迎面奔上來的人已是將火把熄滅,跑到了王赲近前。
剛到王赲跟前,其中一人就抱拳躬身對王赲說道:“先生,快些離開,已是有許多龍騎衛向這邊趕來!”
聽了那漢子的話,王赲緊皺着眉頭,心內很是不甘的向那幾個還沒來及去搜尋小巷的刺客一擺手,壓低了嗓音說道:“走!”
隨着王赲的一聲招呼,一羣人紛紛跑出了小巷,很快便消失在一片蒼茫的夜色之中。
遠處,被點燃的房屋燃燒着熊熊的烈火,大火躥上相連的其他房屋,已是焚燒成片,整條廢棄的街道,幾乎被燒了一半。火焰在夜風的吹動下發出“呼呼”的響聲,幾乎將半邊天空都給映的通紅。
被劉辯抱着在小巷中鑽來鑽去,看着劉辯選擇的道路,柳兒滿臉詫異的扭頭望向抱她跑了許久,渾身已是大汗淋漓的劉辯。
“龍騎衛巡邏,不會所有人都點着火把!”一邊跑,劉辯一邊壓低了嗓音對柳兒說道:“頂多只有隊前隊尾三支火把,方纔迎面過來的那些人,斷然不是龍騎衛!”
聽着劉辯的話,柳兒心內是一片愕然。一處王侯,竟然曉得麾下兵士們巡邏的習慣,完全是顛覆了她的認知。
“大火已經燃起,夜間巡邏的龍騎衛恐是早已聚集到彼處。”被劉辯抱着,柳兒沒有說話,劉辯卻一邊快速向前奔走,一邊接着對柳兒說道:“待到我二人返回,刺客定然已是離去!”
扭頭望着劉辯,聽着他夾雜着粗重喘息的分析,柳兒心內莫名的產生了一種怪怪的感覺。
過去她經常聽王越提起劉辯,可王越口中的劉辯,只是個膽小怕事的漢室皇子,與抱着她的這個劉辯,截然不似同一個人。“甚麼人?站住!”劉辯抱着柳兒,剛要鑽出小巷,巷口的街道上就出現了五六個黑影,站在最前面的那個黑影擡起手臂,壓低嗓音,向他們喝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