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城官府後堂的一間廂房內,剛換上乾淨衣衫的劉辯立於屋內的鋪蓋旁,在他身後站着的,則是腰間挎着長劍的管青。
鋪蓋上,靜靜的躺着被十數名虎賁衛送回來的柳兒。
柳兒的面色蒼白,由於失血過多,她已是昏迷了過去。不過她的呼吸卻很是均勻。柳兒的皮膚如雪一般潔白,不過她的潔白卻與貂蟬等女子的白略有不同,她白的有些病態,白的有些蒼涼,躺在鋪蓋上,就好似一尊出自大師手中的完美雕像一般,瑩潤無暇,卻絲毫感受不到女子本應具有的溫潤氣息。
在柳兒的鋪蓋旁,還立着一個人。此人約莫四旬左右年歲,下巴上飄着一縷長長的黑鬚。他雙手抱拳,微微躬身面朝着劉辯。
此人給人留下印象最爲直觀的,並不是他的相貌,而是他那雙抱着雙拳的手。
那是一雙雪白且纖細的手!
這雙手生的根本不應屬於一個男人,尤其不應屬於一個已年屆不惑的男人,如過它屬於一個女子,定是極其柔美纖婉。
“姑娘身子骨很弱!”立於劉辯身旁,生着一雙纖細手掌的男人壓低了嗓音,對劉辯說道:“她經脈紊亂,沉痾深重,必是病了多年,恐怕即便華佗先生在此,也是難以迴天!”
低頭看着躺在鋪蓋上的柳兒,劉辯眉頭微微蹙着,沉默了良久,才朝那男子擺了擺手。
向劉辯和管青分別行了一禮,那男子退出了房舍。
“殿下!”待到他退了出去,站在劉辯身旁的管青扭頭看着躺在鋪蓋上的柳兒,目光中閃爍着殺機,小聲向劉辯問道:“聽聞鄧將軍說,此女便是當日與他比劍,並且劫了殿下之人……”
“她行純良,並非惡人!”不等管青把話說完,劉辯就接過了她的話頭,輕聲說道:“若非是她拼死相助,恐怕此時本王已然爲刺客所害!”
“呃!”劉辯這麼一說,管青愣了愣,小嘴動了動,卻是沒有接着說話。
“吩咐傷醫,好生爲柳兒姑娘醫傷!”低頭看着昏迷中的柳兒,劉辯沉默了許久,才向屋內角落裡站着的兩名婢女吩咐道:“若是柳兒姑娘醒轉,決不可怠慢,定要好生照料。”
“諾!”兩名婢女柔柔的應了一聲,劉辯這才領着管青,轉身離開廂房。
他沒有看到,在他轉身的那一剎,昏迷中的柳兒,眼窩中竟是涌出了兩顆晶瑩的淚珠。
淚珠從她纖長而柔美的眼線中滾出,順着她太陽穴邊流下,在她臉頰兩側的鋪蓋上,洇出了兩團小小的水漬。
離開了安置柳兒的廂房,剛出房門,管青就小聲向劉辯問道:“殿下莫非不欲治此女之罪?”
“爲何治罪?”走在前面的劉辯扭過頭,朝管青微微一笑,對她說道:“柳兒姑娘乃是爲人所利用,她雖說挾持了本王,卻並未與刺客坑壑一氣,正是因此,本王才撿了條性命!若是將她治罪,恐怕天下人心不服!”
曉得劉辯是不欲治柳兒的罪,管青沒再說話,只是扭頭又朝身後的廂房看了一眼。
經過幾日休養,管青的傷已是好了多半,雖說偶爾傷口還會隱隱作痛,卻不似早先那樣連起身都是困難。
從鄧展口中得知劉辯帶回的女子,便是險些要了劉辯性命的刺客,管青直有種衝進廂房,將柳兒一劍刺死的衝動。
可劉辯既然沒有那個意思,管青也不好擅作主張。方纔連番向劉辯詢問如何處置柳兒,便是管青希望劉辯能夠鬆口。
一旦劉辯表現出兩可的態度,管青絕對會毫不遲疑的衝進廂房,一劍將昏迷中的柳兒擊殺。
讓管青感到失望的,是劉辯的表現。在問起如何處置柳兒時,劉辯的態度並沒有半點遲疑,而是很果決的告訴管青,柳兒殺不得!
官府前院議事廳內,鄧展、張遼和高順仨人,正呈三角型相向跪坐着。
“殿下所言,二位將軍以爲如何?”分別看了張遼和高順一眼,鄧展眉頭微微蹙起,視線停留在張遼的臉上,向二人問道:“城內刺客來歷繁雜,我等可有辦法將之一網打盡?”
“我軍於城內人數,接近萬人!”鄧展的問題剛問出口,高順就微微蹙着眉頭,略微沉吟了一下,接口說道:“若論單兵戰力,僅龍騎衛便已是超越刺客。可刺客在暗,我等在明,我等屢次意圖將之絕殺,卻是尋不着刺客蹤跡。出兵搜索,已是難以成事,殿下卻要我等按兵不動,着實不知何意!”
“殿下行事,向來出人意表!”鄧展搖了搖頭,緊緊的擰着眉頭,臉上浮現出一片茫然,對張遼和高順說道:“此番殿下做出如此決議,卻是要末將也百思不得其解!”
“若只是守株待兔,倒還罷了!”一直沒有表態的張遼,這時也接過話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鄧展,對他說道:“尤其是要末將與高將軍繼續練兵,不得參與此事,並將官府之內龍騎衛撤去半數之多,更是讓末將心生不安!”
“且依着殿下之命……”心內同樣有些忐忑的鄧展,輕嘆了一聲,朝張遼擺了擺手,對他說道:“二位將軍只管返回軍營,此處有某。若是某力有不逮,再煩勞二位將軍前來相助!”
“報!”鄧展的話剛落音,門外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着腳步聲止住,一名龍騎衛站在門口,抱拳向屋內的仨人說道:“啓稟將軍,城內一間民宅內,發現十多具刺客屍身。”
“速速引我等前去!”聽說城內民宅發現了十多具刺客屍身,鄧展“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向門口站着的龍騎衛吩咐了一句。
不等那龍騎衛應聲,跪坐於鄧展對面的張遼和高順也站了起來,跟着鄧展,快步朝廳外走去。
出了議事廳,鄧展召集了數十名龍騎衛,與張遼高順帶來的數十名羽林衛一道,簇擁着仨人,徑直離開了官府。
沿着街道一路快走,穿過五六條街道之後,鄧展等人來到了刺客自殺的那戶民居所在的街道。
“啓稟將軍!”衆人剛要進入小巷,從巷子裡就跑出了一個龍騎衛軍官,那軍官到了鄧展等人面前,抱拳躬身,對鄧展和張遼、高順說道:“我等在屋內發現十數具刺客屍體。除刺客屍體之外,屋內牆壁也被挖做中空,從牆內扒出一男一女兩具屍體!”
聽說從牆內也扒出了屍體,鄧展眉頭微微一擰,與高順、張遼相互對視了一步朝小巷裡走去。
在發現屍體的民房外,立着兩名龍騎衛兵士。見鄧展等人來到,那兩個龍騎衛趕忙抱拳躬身向他們行禮。
朝兩名龍騎衛點了下頭,鄧展和張遼、高順跨步進入民宅內。剛進庭院,鄧展就看到一羣龍騎衛正在院子裡來來回回的搜尋着什麼。
院子裡的龍騎衛見了鄧展,也紛紛止住了搜索,抱拳躬身,散亂的站在院內,向仨人行禮。
“你等在找甚麼?”環顧了一圈院子裡的十多名龍騎衛,鄧展心內隱隱的生起了一絲不安,向他們問了一句。
“回稟將軍!”聽得鄧展發問,在院子裡領着一羣龍騎衛正搜尋什麼的一名龍騎衛軍官,趕忙應道:“我等在牆內發現了一男一女兩具屍體,方纔又在爐竈下找到了一個老人和一個孩子的屍體。不曉得還有無其他,正自找尋!”
“屍體呢?”聽說又找到了一個老人和一個孩子的屍體,鄧展眉頭緊緊擰了起來,向那龍騎衛軍官問了一句。
“尚在爐竈旁!”向後撤了一步,龍騎衛軍官抱拳躬身,應了一聲。
扭頭看着那龍騎衛軍官,鄧展跨步向小院角落的竈房走去。張遼和高順則緊跟在他的身後,也快步走向竈房。、
剛進竈房,仨人就聞到了一股難聞的惡臭。
幾乎是同時擡手掩住了鼻子,仨人環顧了一圈小小的竈房,視線最終都落在了躺在被扒開竈臺前的兩具屍體上。
那兩具屍體尚未腐爛,不過從它們散發出的惡臭,能估摸的出,他們至少已是死了七八天。
“刺客進城還真早!”一手捏着鼻子,鄧展緊皺着眉頭,嘴裡咕噥了一句,跨步走到屍體旁,蹲了下去。
躺在地上的兩具屍體,都糊着厚厚的灰土。其中一具屍體雖說沒有鄧展等人身形長大,卻也與城內尋常男子平均身高相差無幾,能夠看出是個成年人。
這具屍體的下巴上,蓄着長長的鬍鬚,雖然鬍鬚上滿是塵土,也能看出鬚髮已是泛白,年歲想來不小,難怪方纔龍騎衛軍官會說有具屍體是個老人。
而另外的一具屍體,卻要小的多。小小的軀體上,蒙着厚厚的灰土。屍體的麪皮已呈紫脹色,卻還是能夠看出他活着時的稚嫩。
看到這具小小的屍體,鄧展的心猛的抽抽了一下,眼睛微微眯了眯,咬着牙罵了句:“喪心病狂!”
“另外兩具平民屍體呢?”檢視過地上的屍體,鄧展站起身,與高順、張遼一道出了竈房,向等在外面的龍騎衛軍官問道。“我等雖是將之尋出,卻未敢擅自挪動,尚在牆邊!”鄧展剛出竈房,龍騎衛軍官就從他的臉上看出了憤怒,不敢直視鄧展,低着頭很是有些忐忑的對他說道:“那兩具屍體,要比這兩具慘上百倍,將軍……”“人已是死了!悽慘與否,並無差異!”扭頭看着那龍騎衛軍官,鄧展朝他一擺手,對他說道:“給我等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