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令打殺了六個意圖強搶孔方妹子、並且當街毆打孔方的惡人,劉辯心情要比先前好了許多,至少已是不像先前那般有着一股怒氣堵在胸口無法宣泄。
離開前廳,在幾名羽林衛的隨同下,劉辯徑直回了後園。
沿着後園的青石路走了沒多會,空中飄飄揚揚的傳來了一陣瑤琴的琴聲。那琴聲飄渺而悠遠,琴音中,隱隱的透出了幾分幽怨。
駐足立於青石鋪就的小路上,劉辯微微仰起頭,靜靜的聆聽着那悠揚的樂聲。琴聲很是飄渺,讓人聽了之後,心內不由的生起一絲淡淡的荒涼。
聽了一會那飄渺的琴聲,劉辯擡腳沿着青石路,繼續向後園的縱深走去。
越往後園深處走,琴聲越是清晰,那股幽怨的情感,也是朝着他撲面而來。
王府之中,會彈奏瑤琴的人不在少數,除了蔡琰和唐姬,許多婢女也是略通一些音律。
可這首曲子,彈的是珠圓玉潤,每個音符都展現出了彈奏者的深厚功力。整座王府,除了蔡琰,即便是唐姬,也是沒有如此精湛的棋藝。
越往後園深處走,琴音越是清晰,漸漸的,劉辯已能判明,那琴聲竟是從後園小湖邊傳來。
領着幾名羽林衛,徑直朝着湖邊走去,鑽過離湖岸不遠的那片垂柳,劉辯遠遠的就看到在湖邊上有着三個女子的身影。
湖岸邊上,一個身穿素白宮裝的女子正端坐於矮桌前,專注的彈奏着瑤琴。
隨着她那雙纖纖玉手的撥弄,瑤琴的琴絃微微顫動着,發出陣陣悠揚的旋律。那旋律在湖岸邊縈繞,漸漸飄向更遠的地方。
雖說彼此還有些距離,劉辯卻是一眼看出跪坐於湖邊的,正是蔡琰。
兩名身穿粉色碎花宮女裝的婢女立於蔡琰身後,娉娉婷婷的,就猶如兩朵在湖岸邊上盛開的小花般嬌豔。
風兒掠過湖面,清粼粼的湖水打着皺兒,當風從湖面上擦過,吹到岸邊時,還帶着一股濃郁的溼潤氣息。
沿着湖岸邊,劉辯朝正專注彈奏瑤琴的蔡琰走了過去。
待到劉辯快走到蔡琰身後,兩名垂手而立的婢女發現了他,連忙朝他福了一福,輕輕的招呼了一聲:“殿下……”
正彈奏着瑤琴的蔡琰聽到身後婢女喚了聲“殿下”,心頭陡然一驚,撫琴的手趕忙收了回來。
不知爲何,當她止住彈奏的那一剎,瑤琴的一根琴絃,竟然發出了“啪”的一聲脆響,斷了開來。
崩斷的琴絃速度極快的向兩側彈開,劃出了兩道淡淡的光影,其中一根琴絃在彈開時,抽到了蔡琰白嫩的手背上。
琴絃抽過,隨着蔡琰的一聲驚呼,她那白皙的手背,瞬間多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見蔡琰的手背被琴絃抽出了血痕,劉辯趕忙朝前跨了兩步,到了她身側,蹲下身子,將她那隻被抽出了血痕的手握住,用衣袖幫她擦拭着手背上的血漬。
“取快麻布來!”蔡琰手背上的那條血痕抽的很深,劉辯幫她擦拭了兩次,可鮮血還是止不住的往外流着,他擡起頭,朝那兩名被突生變故驚的呆了的婢女喊了一聲。
兩名婢女趕忙應了,返身飛快的朝蔡琰的住處跑去。
“怎的這般不小心!”將蔡琰那隻被抽出了血痕的手託在手心,劉辯一邊用衣袖幫她擦拭着流出的鮮血,一邊很是心疼的對她說道:“琴絃抽在手上,那是要比長劍還鋒利一些……”
手被劉辯託着,蔡琰緊緊的抿着嘴脣,望着滿臉關切,正幫她擦拭鮮血的劉辯,眼窩中竟是涌起了一汪眼淚。
“怎了?”見蔡琰眼眶中有淚水正打着轉轉,劉辯又伸手用手掌根部幫她擦了擦眼角,對她說道:“方纔本王聽得昭姬琴律中帶着很重的幽怨,可是本王對昭姬不好?”
眼窩中蘊着淚光,凝視着蹲在身旁的劉辯,蔡琰抿着嘴脣,用力的搖了搖頭。
雖說蔡琰搖頭否認,可劉辯卻還是從她那雙閃爍着淚光的眼睛裡看出了濃濃的幽怨。
“本王是太過疏忽你等了!”一隻手託着蔡琰受傷的玉手,劉辯與蔡琰彼此對視着,輕聲說道:“這些日子本王將會留在洛陽,會多陪你們一些。”
“殿下……”正與蔡琰說着話,兩名去取麻布的婢女折了回來,其中一名婢女到了劉辯近前,半跪在地上,雙手捧着一塊麻布,高高舉過頭頂,對劉辯說道:“麻布已然取得!”
另一名婢女雙手交疊於身前,微微躬着身子,雙眼望着她自家交疊於小腹前的手背,低眉順眼的立於一旁。
接過婢女遞來的麻布,劉辯從麻布上撕下一塊大約兩寸多寬的布條,一邊幫蔡琰包紮着傷口,一邊對她輕聲說道:“湖邊風大,手上有傷,莫要總在湖邊坐着。這幾日你身子也虛,吹多了風,對身子總是不好……”
聽着劉辯那滿帶關切的話,蔡琰緊緊的抿着嘴脣,兩行珠淚已是忍不住從眼窩中涌了出來。
正幫蔡琰包紮着傷口,一顆熱淚滴落在劉辯的手背上。
掉落的淚珠在風兒吹拂下,尚未落到劉辯的手背上,便已是從溫潤轉爲冰涼。
陡然感到手背一涼,看了看那一小團四濺的水漬,劉辯擡起頭,朝蔡琰的臉上望了過去。出現在他視線中的,竟是蔡琰那張早已淚痕滿面的俏臉。
若論相貌,蔡琰雖說比不得唐姬,但在女子之中,卻也是一等一的絕美。梨花帶雨、美目含淚,更是爲她添了幾分嬌妍,不過卻也讓劉辯陡生心痛。
自從來到這個時代,對他情深意重的幾個女子,都曾爲他落過淚,都曾爲她芳心暗碎。
劉辯不願這樣,他只想將來的日子裡,能讓這幾個女子與他一同過上平靜祥和的日子。再沒有爭鬥,再沒有擔憂、牽掛,有的只是寧靜的生活,和她們每日的歡聲笑語。
從他帶着唐姬逃出洛陽,到如今已是過去了許多日子。可他身邊的女子,還總是眼淚不斷,她們卻不曉得,每當她們流一次眼淚,劉辯的心中便會多出幾分對她們的愧疚。
“昭姬,究竟因何如此?”見蔡琰哭了出來,劉辯不免也有些亂了方寸,他擡起手,再次用手掌爲蔡琰擦拭着眼淚,柔聲對她說道:“但凡心中有所不快,只管說於本王知曉……”
“沒!”眼淚被劉辯擦了去,蔡琰先是用貝齒輕輕的咬着嘴脣搖了搖頭,隨後便仰起臉,望着劉辯,目光中帶着幾分果決的對劉辯說道:“殿下若是歡喜管青將軍,妾身願與唐王妃商議,迎娶將軍入門……”
蔡琰這句話說出口,劉辯終於明白她是因何而感到失落。
女人與男人一樣,內心深處,都是有着強烈的佔有慾。她們也渴望夫君能夠專注的將心思放在她們的身上,也不願與其他女人共享一個男人,即便她嫁的是個叱吒風雲、手握數十萬雄兵的洛陽王,也絕不會使得這份佔有慾稍減半分!
每每劉辯看着管青時,目光中總會難免流露出一絲溫情。那種溫情,不是主公與麾下將軍應有的情愫,而是心心相印的人兒,彼此凝望時纔會流露出的溫情。
溫文賢惠的唐姬雖是不可能看不出來,可根深蒂固的禮儀教育,卻是要她根本不可能將心中的醋意表現出來;而陶浣娘,本就出身貧寒,只要能留在劉辯身邊,她就已是十分滿足,對王妃的身份也不是特別在意,她又如何會因劉辯對管青的眷戀,而心生妒忌?
也正是因此,唐姬與陶浣娘雖是看出了劉辯對管青有着深濃的依戀,卻從未在他面前提及。
唯獨只有蔡琰,身爲才情不輸於任何男子的才女,她能文章練達通天下,卻也會被才女那特有的、發自內心的孤傲和玲瓏而折磨着。
劉辯待她好時,她的心內會油然生出濃濃的蜜意,做出柔美婉約的詩歌。而劉辯對別的女人稍有旁顧,她便會有種被忽略了的落寞,獨自一人,將自家封閉在內心營造的狹小空間,哀怨自憐。
若是劉辯對管青果真沒有情義,爲安撫蔡琰,他定然已是出言辯解。
可是在他的內心深處,管青確實是一舉一動都牽動着他的女子。她的一顰一笑、她的喜怒哀樂、她的歡聲笑語以及她那一顆顆因他而落的淚珠,無不在劉辯的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跡。
輕撫着蔡琰的手背,劉辯低頭沉吟了許久,才仰起臉朝她微微一笑,對她說道:“管青將軍隨時可能與本王一同出征,昭姬且莫如此,古往今來,極少聽聞有徵伐沙場還帶着家眷的,本王可不願留下把柄給世人,貽笑大方!”
“殿下說的是!”聽得劉辯如此一說,蔡琰垂下頭,輕輕的應了一聲:“是昭姬唐突了,殿下莫怪……”
“這幾日好生歇着,過兩日,本王自會前去昭姬住處留宿!”劉辯站起身,雙手捧着蔡琰那張還沾着淚水的臉頰,柔聲對她說道:“方纔傷了手,這兩日且莫彈琴,待到手上的傷好了,再撫琴不遲。”
“諾!”蔡琰低垂着臻首,輕輕的應了一聲,在她應聲的那一刻,劉辯從她的聲音中,聽出了些許比方纔更加濃重的落寞。
低頭看着跪坐於面前的蔡琰,劉辯嘴角牽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輕聲對她說道:“早些回去歇着。”
這次蔡琰沒有應聲,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見蔡琰點了頭,劉辯轉身朝着柳林走去,幾名自從來到湖邊,就遠遠站着的羽林衛趕忙跟上,隨他一同穿過柳林,徑直向陶浣孃的住處走去。
待到劉辯離去,蔡琰朝身後的兩名婢女擺了擺手。
那兩名在劉辯離去時跪伏在地上的婢女,此時剛剛站起,見她擺手,趕忙上前,其中一人將瑤琴包好,抱在懷中。另一名婢女,則彎下腰,很是吃力的抱起那張矮桌,垂首立於一旁。
待到兩名婢女收拾妥當,蔡琰緩緩的站起身,眺望遠處粼粼的湖面。
陽光照射在湖面上,在風兒吹拂下打着褶皺的湖水,泛着淡金色的光澤。隨着一**細浪漾動,那金色的光澤時明時暗,就猶如湖中珍藏着無數的寶藏,正等待着岸邊的人前去搜尋。眸子中帶着幾許茫然和失落的眺望着湖面,過了許久,蔡琰才悠悠的對那兩名收拾起矮桌與瑤琴的婢女說道:“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