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解棋女子,見了那中年人,趕忙將雙手交疊於身前,脆生生的招呼了聲:“主公!”
那兩名解棋女子喚中年人做主公,一旁圍觀的人羣頓時一片譁然。
劉辯決定重建洛陽之時,這凌雲樓的地皮便被人買了下來。整個洛陽城,建造房舍花費的都是劉辯從河東調撥的銅錢。唯獨凌雲樓,主家卻是一銅錢也不曾從洛陽王府領取,城內建築還在緊張施工之時,凌雲樓便已是拔地而起。
木質的樓房最怕白蟻啃齧,凌雲樓使用的木料,乃是煙燻檀木。且不說工藝,便這檀木一項,如此龐大的工程,便不是尋常商賈可以辦到。
此處之所以人來人往,生意異常火爆。很大一方面原因,便是因凌雲樓建造的比別處更快,搶佔了洛陽城重建之後飲食、娛樂行業的頭彩。
尤其是此處主家,好似非常善於經營。一座三層的木質小樓,在他的運營下,竟是囊括了陽春白雪與下里巴人。城內居民,無論貴賤,在這座小樓中,都能找到一席之地。
凌雲樓最吸引往來士人的,不只是它的酒菜可口,這裡還有着很好的學術氛圍。
二層雖是有些舞女、歌女,使得風氣稍稍的顯得渾濁了一些,可三層卻是絕對的清風高潔。到了三層,客人便只能彼此切磋技藝。琴棋書畫,不拘一格,甚至有時樓中還會刻意的組織客人論一論時政。不過在這一層,舞女、歌女卻是沒有的。一些浪蕩子,雖是早有心上三層戲耍,卻因氛圍對他們來說頗爲壓抑,始終處於望門仰止的境地。
這樣一處所在,往日裡主人卻是如同霧中月影,所有來到此處的人都曉得凌雲樓背後有個了不起的主家,卻並不知它的主人究竟長着什麼模樣、又是多大年歲。
袁熙剛一出現,便引出了凌雲樓這位身份向來神秘的主人,如何不讓圍觀的人們訝異不已。
朝那兩名解棋女子擺了下手,中年人雙手抱拳,向袁熙和要與袁熙對弈的那人說道:“博弈之道,乃是運籌謀劃,就如同行軍征戰、治理天下一般。所博者,不過一個道字。二位先生要下快棋,三指落棋,豈非有些兒戲?”
“先生也說,博弈不過一個道字!便猶如行軍打仗、治理天下。如此乃是大道,想來先生定是精通博弈之術!在下甘領教誨!”中年人的話剛落音,袁熙就抱拳給他回了一禮,對他說道:“不過先生只知其一,卻不曉得其二。”
“哦?”聽了袁熙的一番話,凌雲樓主人嘴角牽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向袁熙問道:“恕在下學識淺薄,請教先生,博弈之道其二又是甚麼?”
“行軍打仗、治理天下,循道而行,步步爲營自是不錯!”袁熙並不與那凌雲樓主人客套,待到對方話音才落,他便說道:“只是不知先生可記得孫武兵法中所述正奇之術?”
“快棋便是奇術?”袁熙的話才說完,凌雲樓主人臉上就帶着一絲訝異的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向他問道:“只是不知如此是怎樣一個奇法?”
“奇乃出其不意!”袁熙微微一笑,環顧了一圈圍觀的衆人,接着對凌雲樓主人說道:“出其不意,便是要快!若是治理天下與行軍打仗,都是穩紮穩打,套路已然明瞭,又如何出奇制勝?往往戰場之上,正兵乃是誘敵,奇兵方位致勝之關鍵!”
“如此,便是在下妄言了!”一手捋着下巴上的鬍子,凌雲樓主人低頭沉吟了一下,嘴角帶着一抹淡然的笑意,對袁熙說道:“在下願做二位先生對弈之證,只是不知二位先生意下如何?”
“那自是好!”這次沒等袁熙說話,那個要與袁熙對弈的人便接口說道:“這樓中之人,也只有主家方可做得這公道……”
朝說話的那人微微一笑,凌雲樓主人並未理會他話中暗含的狂傲,視線在圍觀衆人臉上逡巡了一圈,最終落在了劉辯的臉上。
“這位公子,不知可否與在下一同爲此二位先生做個公道?”盯着劉辯看了片刻,凌雲樓主人朝他走了過來,到了近前,抱拳朝劉辯拱了拱,向劉辯問了一句。
正等着看熱鬧的劉辯顯然沒想到會發生這一幕,當凌雲樓主人抱拳問他可否一同爲袁熙二人博弈做公道時,劉辯愣了一愣,有些愕然的擡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向凌雲樓主人問道:“先生可是與在下說話?”
“正是!”凌雲樓主人放下了抱拳的雙手,臉上始終帶着那抹淡然的笑意,視線卻是片刻也沒從劉辯的臉上挪開。
“反正只是豎手指,做便做!”得了確切的回覆,劉辯點了下頭,對凌雲樓主人說道:“承蒙先生擡愛,在下若是不做,恐會拂了先生美意。”
朝劉辯緩緩點了下頭,凌雲閣主人沒再說甚,轉身向袁熙和另一人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二位請!”
“請!”袁熙與另一人先是抱拳朝凌雲閣主人和劉辯拱了拱,隨後彼此又行了個拱手禮,這才分別在矮桌的兩側坐下。
二人坐定,立於大棋盤旁的兩名女子也持着木叉,雙手交疊於身前,側臉望矮桌上的棋盤。
“請二位選子!”待到袁熙與那人坐定,凌雲閣主人再次向他們做了個請的手勢。
立於凌雲閣主人身旁,看着袁熙與另一人選定黑白。
袁熙的運氣好像不是太好,選的恰是後手的白方。不過他並沒有太過在意這些,選定了棋子,他朝持黑子的對方做了個請的手勢,嘴角帶着微笑說道:“閣下請。”
“如此,在下便不推搪了!”對方朝袁熙拱了拱手,從棋盒中捏出一顆黑子,按在了棋盤上。
“黑方天元!”棋子剛剛落定,立於大棋盤旁的一名女子就以甜甜的嗓音向衆人講解了一句,隨後便以木叉挑起一顆棋子,掛在了大棋盤上。
凌雲閣主人立於袁熙身旁,當對方棋子落下,他便擡起手,豎起了三根手指,並將手指一根根蜷曲起來。
當他即將蜷起第三根手指的時候,袁熙終於落子了。
不過袁熙並沒有像劉辯想象的那樣將棋子落在對方的棋子旁,而是在另外一個邊角佔了處天元。
看着袁熙落下的棋子,凌雲閣主人愣了一下,不過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的關注着棋局。
站在袁熙身旁,凌雲閣主人爲他計算落子時間,劉辯自是要爲另一人計時。
倆人在棋藝上都是有些造詣,起先彼此發佔着己方的區域,逐步向棋盤正中推進,相互並無糾葛。就在雙方棋子越來越近的時候,袁熙突然在對方的區域內落了一子。
這一招顯然是出了對方的預料,連忙落子招架,可如此一來,原先佔據先手優勢的黑棋,便漸漸的落了下風,袁熙隨後殺上,逐步蠶食,沒用多久,竟是將對方逼進了絕境。
與袁熙對弈的那人,眼見落於頹勢,額頭上竟是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二人從開局到袁熙佔據主動發起進攻,不過一炷香不到的時間。又落了幾顆子,跪坐於袁熙對面的那人突然起身,雙手抱拳,朝袁熙深深一躬,對袁熙說道:“公子棋藝精湛,在下輸了!”
“承讓!”對方既已認輸,袁熙也站了起來,雙手抱拳,朝他拱了一拱,與他謙讓了一句,便什麼也沒再說。
“公子何不解解棋局?”勝負已定,凌雲閣主人臉上洋溢着笑容,朝袁熙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如此精彩絕倫之棋局,若是不解,豈非一大憾事。”
棋盤上,黑子白子交錯。彼此佔據的空間相差不大,劉辯着實是沒辦法一眼看出對方是哪裡輸了。
一旁圍觀的衆人,看着豎起的大棋盤,多數人都是一臉的恍然,顯然是看明白了所以。
“無甚可解!”朝凌雲閣主人抱拳拱了拱,袁熙對他說道:“無非是各佔一方,先下手爲強而已。”
“言簡意賅,一語道破玄機!”袁熙的話音才落,凌雲閣主人就朝他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在下有心與閣下結識,不知可否請閣下小酌幾盞?”
“恭敬不如從命!”凌雲閣主人剛出現時,從圍觀衆人臉上的神情,袁熙已是看出此人非同尋常,對方有意相邀,他又怎會拒絕,於是向對方也做了個請的手勢,應了邀請。
“這位公子……”得了袁熙允諾,凌雲閣主人將臉轉向了劉辯,對他說道:“感蒙公子幫襯在下,不知公子可否作陪?”
當凌雲閣主人說出“作陪”二字時,站在不遠處,一直觀望着四周,保護劉辯的鄧展微微擰了擰眉頭。
在鄧展看來,劉辯乃是洛陽之主,如何可以給一個商人和不知來歷的士人作陪。凌雲閣主人這句話,着實也太託大了一些。
不過劉辯來到此處,乃是藏匿了身份,並無人曉得他便是洛陽王,也怨不得凌雲閣主人說出這樣的話來。
果然,凌雲閣主人的邀請剛說出口,劉辯就微微一笑,朝他抱拳拱了拱手說道:“閣下擡愛,本當前往,奈何包房內尚有兩位友人,便不叨擾二位雅興。”
劉辯如此回答,顯然是沒有出乎凌雲閣主人意料,只見凌雲閣主人嘴角帶着笑意,拱手向他回了一禮說道:“閣下既有友人,便不強求。今日閣下在凌雲閣一應所需,均由在下做東便是!”“如此便謝過了!”凌雲閣主人說出一應所費,均有他來做東,劉辯也不推辭,只是抱拳應了,隨後便朝鄧展使了個眼色,領着鄧展往包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