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牛山山寨寨門,唐姬手扶着寨門旁的木樁,半倚在樁子上,一雙含淚的眸子凝望着遠處的山崗。
劉辯已領着人馬下了山,他們即將奔赴虎牢關,而唐姬則留在了臥牛山。
自從逃離洛陽,這還是她第一次與劉辯分開。當劉辯領着隊伍離開山寨,向對面山崗開拔的那一刻,一股強烈的無助感向她席捲而來。
她已習慣了有劉辯在身邊,已習慣了在他的羽翼下接受庇護,劉辯離開,給唐姬留下的只是無盡的無助。
離開臥牛山,劉辯並沒有領着隊伍向黃河岸邊靠攏,反倒是選擇了遠離黃河的道路,一路朝着虎牢關方向推進。
斗轉星移,一路東進,不知不覺間他們已是連續趕了三天的路程。
眼見離虎牢關越來越近,沿途劉辯等人經過的村鎮,都是一派蕭條。人口相對多些的地方,剩下的也不過是一些老人、孩子和婦人,精壯男人好似都憑空消失了。
有些村子甚至蕭條到連一個活人都沒有,房舍坍塌,屋內落滿了灰塵,一眼就能看出已是許久無人居住。
天色越來越暗,眼見夜晚又要降臨,劉辯扭頭對身後的漢子們喊了一嗓子:“兄弟們快些,今晚若是尋不見村鎮,我等又要露宿荒野了!”
擡頭朝天邊那輪橘色的斜陽看了一眼,周倉一邊跟在劉辯身後小跑,一邊壓低了聲音對他說道:“殿下,眼見天色已晚,到了夜間,大多數兄弟都如盲人一般,如今尚未見到村鎮的影子,今晚恐怕兄弟們真得在野外露宿了。”
“天還沒黑!”一邊小跑着,劉辯一邊對周倉說道:“只要沒有入夜,我等就不一定會露宿野外!”
周倉沒再說話,只是跟着劉辯加快了些步伐。跑在劉辯另一側的典韋回了下頭,朝漢子們又一招手喊道:“快些,不想在野地裡挨凍,就都跑快點!”
“停!”百多人的隊伍正快速奔跑着,劉辯突然擡起手臂,止住了隊伍的前進。
隨着他的一聲低喝,所有人全都止住了腳步,一雙雙滿是警惕的眼睛不住的打量着四周。
“都趴下!”靜靜的聆聽着四周的動靜,劉辯猛然趴在地上,並朝身後的衆人低喝了一聲。
隨着他的一聲令下,所有人全都趴伏在地上,屏着呼吸,聆聽着他們能聽到的任何聲音。
衆人趴下後不久,一陣如雷霆般轟鳴着的馬蹄聲傳進了他們的耳朵。
劉辯稍稍擡起頭,往傳來馬蹄聲的方向望了過去,只見數百匹戰馬正疾速奔馳着,朝着西北方向去了。
從遠處奔來的騎兵與劉辯等人並不是行進在同一直線上,臥在地面上等了一會,劉辯等人眼看着那支足有數百人的騎兵從視野中穿過。
數百名騎兵的背影越來越遠,劉辯扭過頭壓低聲音向周倉問了一句:“元福,你曾與數支不同的官軍在戰場上廝殺,可知剛過去的是誰人麾下?”
“看衣甲像是冀州袁紹的兵馬。”趴在地上的周倉微微擰着眉頭,對劉辯說道:“不過河北公孫瓚的兵馬,衣甲與袁紹麾下兵馬的衣甲很是相近,以那些騎兵御馬的嫺熟來看,應是公孫瓚麾下的燕雲鐵騎。”
“燕雲鐵騎?”劉辯微微擰了擰眉頭,雖然那些騎兵的速度很快,他看的並不算真切,可週倉有句話說的很對,那些騎兵御馬很是熟練,策馬奔騰要比劉辯以往遇見的騎兵嫺熟了許多。
騎兵的身影消失在斜陽之下,劉辯把耳朵貼在地面上仔細的聽了一會,沒再聽到異常的動靜,這才向還趴着的百餘名漢子一招手說道:“兄弟們,快些!”
夜幕終於還是在劉辯等人找到村子之前就降臨了,百餘名漢子,竟有超過九十人在夜間無法正常視物。
自打從臥牛山出發到如今已是過了三天,這三天裡,他們每天都會在天剛矇矇亮的時候就以急行軍的速度趕往虎牢關,算下路程,頂多再有二十多裡,就能到達虎牢關地界。
出發時,劉辯等人並未攜帶帳篷,沒有找到村落,他們只能在野地裡露宿。好在如今天氣已經轉暖,即便在野外露宿,也不會像剛逃離洛陽那會一樣寒冷。
選了處背風的地方讓隊伍駐紮下來,劉辯找了塊相對平坦的地面坐下,朝不遠處正指點着漢子們尋找睡覺地點的周倉招了招手。
“以你所知,此處離虎牢關還有多少路程?”周倉剛走到跟前,坐在地上的劉辯就仰頭看着他,向他問道:“估計要多久能夠趕到?”
“頂多二十里!”扭頭朝東南方看了一眼,周倉對劉辯說道:“若是明日清晨出發,過了午間應當能到。”
“有沒有可以繞過虎牢關關口,直接出關的道路?”往身旁的地面上拍了拍,示意周倉坐下,劉辯又向他追問了一句。
朝劉辯用手拍的那塊地面看了看,周倉並沒有坐下,而是躬身抱拳說道:“虎牢關一帶,元福並不十分清楚,也不曉得此處可有通往關外的小徑。”
見周倉不坐,劉辯明白他不願僭越了身份,也就不再勉強,扭頭朝東南方看了一眼說道:“我等來到此處的目的,是爲了尋找正進攻虎牢關的各路諸侯,而不是從背後捅董卓一刀子……”
“元福明白!”周倉微微躬着身子,對劉辯說道:“殿下且歇息着,元福這便領人前去探路。”
“等你們探清道路,天也該亮了!”扭過臉看着周倉,劉辯對他說道:“路程尚遠,且我等尚未渡過黃河,想來不會與董卓麾下兵馬遭遇!明日隊伍推進到黃河岸邊,再去探路不遲。”
“諾!”周倉應了一聲,抱拳向劉辯行了一禮問道:“殿下可有其他吩咐?”
“沒了,你去忙吧。”朝站在面前的周倉微微一笑,等到周倉離去之後,劉辯雙手抱在腦後,仰躺在平整的地面上,閉上了眼睛。
連日趕路,不僅跟隨劉辯的漢子們很是疲累,就連劉辯也是感到疲乏的很。躺下後沒多會,他就進入了夢想。
正沉浸在睡夢中,劉辯隱約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好像有許多人正朝着他們這邊趕過來。
跟來的漢子們大多都有夜盲,若是遇見一支沒有夜盲症的軍隊,他們這隊人甚至連防禦都組織不起來,就會被對方徹底殲滅。
劉辯猛的睜開眼睛,把耳朵貼在地面上。果然他剛纔聽到的聲音並不是夢境中的虛幻,而是確確實實的存在。
趴在草叢中,循着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劉辯看到一隊大約百餘人的隊伍正快速朝着他們跑來。
“殿下……”周倉躬着身子,躥到了劉辯的身旁,看着夜色中摸索前進的一百多條黑影,小聲對劉辯說道:“兄弟們都已醒了,只是大多……”
“我知道!”望着越來越近的黑影,劉辯小聲對周倉說道:“讓兄弟們保持安靜,莫要發出響動。對方若是正在夜間行軍,想來都是能夠晚間視物,真的打起來,我等定會吃虧!”
“諾!”周倉應了一聲,躬着身子,扭頭朝已經醒過來,可眼睛卻根本看不見東西的漢子們跑了過去。
正向劉辯等人行進的一百多人已是越來越近,當他們走到離劉辯只有三十多步的地方時,劉辯朝不遠處的周倉和典韋招了招手。
見劉辯招手,倆人連忙來到他身旁,眼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吩咐。
“過來的只是一羣敗兵!”朝前面那羣黑影指了指,劉辯對二人說道:“他們彼此用繩索相連,可見也和我等一樣,大多數人在夜間都是雙目無法視物。”
“他們好像是冀州兵馬。”那羣人已經到了很近的位置,由於距離太近,雖然是在夜間,周倉還是看清了他們身上穿着的衣甲,小聲對一旁的劉辯說了一句。
“過去問問!”看着那支已逼近到近前,顯得有些死氣沉沉的隊伍,劉辯向周倉和典韋吩咐了一聲,站起身,率先朝着迎面過來的那隊人走了過去。
朝着劉辯等人走過來的,正是剛從前線被驅散的敗兵,他們雖說已是遠離了戰場,卻還覺着不太穩妥,生怕有追兵從後面趕上來,才選擇在夜間強行趕路。
一百多名敗兵正低着頭趕路,前面的草叢中突然走出了幾個人,把僅有的幾個能在夜間視物的敗兵給嚇了一跳。
有兩個膽子小的敗兵,甚至怪叫了一聲,掉頭就想逃跑。可他們卻忘記了先前爲了所有人都能夠在夜間正常行走,他們在腰間拴上了一根長長的繩索,繩索的後面又牽連着二三十名晚上如同瞎子一般的兵士。
兩個嚇壞了的敗兵猛的往邊上一躥,拴在腰間的繩索陡然受力,繃緊了一勒,又把他們給勒了回來,後面那些看不見東西,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兵士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他們一扯,就如同多米諾骨牌一般,“呼啦啦”的被牽倒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