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蒲子城,與洛陽軍中軍大營僅僅隔了不足百步,一座新的軍營拔地而起。
這支大軍人數遠遠多於洛陽軍中軍,可他們的帳篷卻是少的可憐。黑山軍出征,向來是風餐露宿,根本不會使用帳篷。而洛陽軍帶來的帳篷,除了官兵們正在使用的,所能夠支援黑山軍的,也不過只有寥寥兩三百頂。
即便如此,黑山軍軍營內的將士們還是一片歡騰,因爲在他們的營地內,一團團跳動着的篝火上,吊掛着一隻只正烹煮着粟米飯的陶罐。
陶罐內的水沸騰着,發出陣陣“咕嘟咕嘟”的響聲,粟米飯雖說還沒煮熟,卻已是瀰漫着濃郁的香氣。
穿着各色衣衫的黑山軍將士,一個個眼巴巴的望着冒起蒸騰白汽的陶罐,許多人甚至已經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若不是同伴們都還沒動,他們恐怕已經衝到陶罐前,撈起半熟的粟米飯塞進了嘴裡。
“殿下來了!”數萬官兵正眼巴巴的瞪着飯食煮熟,軍營內傳來了一聲高喊。
聽到這聲喊,所有將士全都扭過頭,朝發出喊聲的方向望去。
出現在黑山軍將士們眼前的,是劉辯領着鄧展和管亥,在八名龍騎衛的護衛下,進了轅門,朝着軍營內走來。
正看着一羣兵士烹煮飯食的於毒,聽到這聲喊,趕忙站了起來,快步朝着劉辯等人迎了過來。
當他看到劉辯只帶了十個人來到軍營,他愣了一下,心內不禁涌起了一陣莫名的感動。
沒有人數衆多的護衛,劉辯敢來到這支先前還與他爲敵的軍隊中,顯然是已經不把他們當做外人。
怔了一下,於毒快步跑到劉辯身前,抱拳躬身,語氣中帶着無盡感激的向劉辯說道:“夜色深沉,殿下未有安歇,尚且來到此處,末將萬分惶恐。”
“於將軍莫要多禮!”嘴角掛着一抹笑意,劉辯朝於毒擺了擺手,對他說道:“聽聞軍中正在烹煮飯食,本王也是感到腹中有些飢餓,特來討口飯吃。倒是要叨擾於將軍和將士們了!”
二人說話間,數萬名剛跟隨於毒投效劉辯的黑山軍便已在幾名軍官的指揮下,列起了整齊的隊伍,一雙雙眼睛齊刷刷的看向了劉辯。
看着劉辯,投靠過來的黑山軍一個個目光中都流露着欽敬的神采。
與洛陽軍作戰,他們一直在潰敗,從未扳回過一場敗局。就在他們飢腸轆轆,幾乎要絕望的時候,劉辯卻大度的收留了他們。
在於毒和幾名黑山軍軍官的陪同下,劉辯朝數萬名黑山軍列起的大陣走了過去。
到了大陣前,他舉起手臂向黑山軍將士們揮了揮手。
劉辯舉起手臂,站在他身後的於毒隨即高高舉起一隻拳頭,朝着黑山軍將士們喊道:“殿下威武!”
“殿下威武!”數萬名黑山軍,緊跟着於毒發出了一陣整齊的吶喊。
雄渾的喊聲,刺穿了夜幕,向四處擴散開來。
“將士們!本王有句話,想要問你們!”舉起雙臂,朝黑山軍將士們虛按了兩下手,劉辯向他們喊道:“你等是願追隨本王征伐沙場,還是願迴歸桑田,娶個媳婦,去過那逍遙日子?”
聽得劉辯如此一喊,包括於毒在內的所有黑山軍全都愣住了。
他們一個個面面相覷,都不曉得劉辯爲何會問出這麼一句話來。
見黑山軍陣列中無人應聲,劉辯嘴角保持着和善的笑容,對他們說道:“先帝失德,任由宦黨把持朝政,以致漢祚傾廢。你等也是受朝廷所迫,方揭竿而起。”
劉辯突然說出“先帝失德”這四個字,更是讓黑山軍將士們心內一陣惶恐。
立於劉辯身後的於毒,心中一緊,趕忙雙腿屈起,“噗嗵”一聲跪倒在地上,仰臉望着劉辯,對他說道:“殿下明察,我等乃是受了黃巾蠱惑,方做了賊人。自今日起,我等追隨殿下,縱使粉身碎骨,也當萬死不辭!”
於毒一跪,所有黑山軍全都跪了下來,一個個伏低身子,齊聲喊道:“我等願誓死追隨殿下,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黑山軍將士們一跪,劉辯頓時明白過來。他們肯定是曲解了他的意思。他先是將一旁跪着的於毒扶起,隨後又朝黑壓壓跪着,一眼望不到頭的黑山軍將士們虛擡了一下手,向他們喊道:“將士們請起,待本王把話說完,你等再跪不遲!”
劉辯如此一說,數萬名黑山軍才滿臉疑惑的相互看了看,紛紛遲疑着站了起來。
“天下不安,田地荒蕪!”待到黑山軍將士全都紛紛站了起來,劉辯向他們說道:“本王需要的,不僅是能征善戰的勇士,還需要無數勤勤勉勉的農夫。若是田地無人耕種,何人向大軍供給軍糧?”
“待到攻下蒲子城,本王將會爲你等之中的一些人安置產業。被選中的人,將會回到各地分派的田宅,過着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豈不美哉?”黑山軍將士們臉上還都帶着濃重的疑惑,劉辯又是微微一笑,對他們說道:“至於將要留在軍中的將士,就好生跟隨本王,與本王共保大漢社稷。本王別的沒有,就是對將士們絕不吝嗇!軍中將士,飯食管夠、肉食管夠、銅錢發足!有戰功者,論功行賞!該封官的封官,該給女人的給女人!你等覺着可好?”
劉辯說了一大通道理,黑山軍將士們的臉上都是滿滿的迷茫。直到他說出最後一句話,數萬將士的眸子中,才放射出異樣的神采,齊齊高喊了一聲:“好!”
“吃飯!”待到數萬人齊齊應了聲好,劉辯扭頭看了一眼近處篝火上正烹煮着的粟米飯,覺着那粟米飯已是差不多熟了,擡起手臂,向黑山軍將士們擺了一下,大聲喊了一嗓子。
得了劉辯吃飯的命令,數萬人齊齊歡呼了一聲,隊列頓時散開,紛紛朝着已然烹煮熟了的飯食跑了過去。
劉辯命人送進軍營的,除了粟米,還有許多肉食。
將士們跑到各自烹煮飯食的篝火前,爭先恐後的從陶罐中盛出粟米飯。除了粟米飯,他們每個人還都分到了兩塊肥膩膩的豬肉。
已然餓的慌了,肚子裡連一點油水都沒有的黑山軍,哪裡還管得着肥肉油膩。盛罷了飯食,他們一邊扒拉着粟米飯,一邊大嚼着肥肉。一個個吃的是滿嘴流油、搖頭晃腦。
“殿下!”劉辯嘴角漾着一抹笑意,正看着將士們吃飯,臉上還帶着幾分糾結的於毒小聲向他問了句:“敢問殿下,可是真要讓將士們卸甲歸田?”
“並非全部!”聽了於毒的問題,劉辯扭臉看着他,壓低了聲音對他說道:“黑山軍乃是由貧苦鄉民組成,其間多有老弱。本王欲將老弱裁汰,要他們迴歸田園,過上安寧日子,如此一來,田間便又多了許多勞力,荒蕪的土地也是多能重新開墾。至於戰場之上,只需精兵,老弱在大軍之中,不過是充個人數,廝殺之時,他們沒了膽氣,反倒會影響了真正的精銳。”
“哦!”劉辯的一番解釋,讓於毒茅塞頓開,他雙手抱拳,朝劉辯深深一躬,對劉辯說道:“殿下思慮周詳,末將竟是未有想到。”
“留在軍中的將士,屆時也會有不同安置!”朝於毒微微一笑,劉辯又補充了一句,這才伸手摟住於毒的肩膀,朝他肩頭輕輕拍了拍,對他說道:“本王可是尚未吃飯,你我只顧着說話,本王腹中已是餓的緊了!”
被劉辯摟住肩膀,於毒怔了一怔,他沒想到劉辯貴爲洛陽王,竟會與他如此親暱。心中正自感動,又聽得劉辯說尚未吃飯,絲毫不敢耽擱,於毒趕忙向近處的幾名兵士喊道:“快些,爲殿下和幾位將軍盛飯!”
那幾個兵士聽到於毒的喊聲,連忙應了,尋來乾淨的陶碗,擦了又擦,直到將陶碗擦的油光滑亮,才爲劉辯等人滿滿的添上了飯食。
由於黑山軍已是餓了好幾日,劉辯考慮到瘦肉纖維過多,擔心將士們吃的太多,反倒不好,便讓人多送了肥肉,給他們滋補些油水。
幾名兵士爲劉辯和鄧展等人盛了飯食,還擔心他們肉食吃的不夠,在他們每個人的碗中,至少放了十多片白生生的大肥肉。
從半跪在身前,雙手高高舉着陶碗的兵士手中接過飯食,看着那滿碗的大肥肉,劉辯的食慾便已是褪去了大半。
他扭頭朝一旁的於毒看了一眼,有些尷尬的向於毒笑了笑說道:“本王不是太愛吃肥肉,將這些肉分與將士們吃。本王只留下一片,已是足夠。”
劉辯這麼說,不過是想把肥肉給分派出去,可話聽在於毒的耳中,卻是有着另一番滋味。
望着劉辯,於毒的眼窩中涌動着閃爍的淚光,哽咽着對劉辯說道:“殿下愛兵如子,竟是寧肯不吃肉食,也要將肉食分於將士們。怪道洛陽軍所向披靡,若是我等將來於戰場之上不戮力殺敵,如何對得住殿下恩德!”
於毒的一番話,把劉辯給說的直犯愣,他根本沒想到,他不過是嫌肥肉太過油膩,要把肉讓給別人吃,卻會讓於毒生出這些感慨。
“將士們!”不等劉辯說話,眼窩中猶自閃爍着淚光的於毒,就朝軍營內正狼吞虎嚥吃着飯食的黑山軍將士們喊道:“軍中肉食珍貴,我等皆知。方纔殿下卻說,要將碗中肉食分與將士們吃,如此恩德,你等如何報答?”
喊話時,於毒的聲音中帶着哽咽。話語聽在黑山軍將士的耳中,更是猶如一根根鋼針直刺着他們的心窩。
打了這麼多年仗,他們難得能夠吃上一餐飽飯,即便有肉食,也是被將軍和軍官分了去,普通兵士,何嘗會沾染到半點葷腥?
投效劉辯,能吃上有葷腥的飯食,黑山軍將士心內已是感動莫名。劉辯要讓出碗中的肥肉,更是讓數萬黑山軍感到洛陽王竟是如此愛護他們。
聽了於毒喊出的話,黑山軍將士們是感動的心潮澎湃,久久難以平靜。所有人都產生了一種寧願被碎屍萬段,也絕不背棄洛陽王的豪情。“我等誓死報效殿下!”軍營內沉寂了片刻,過了一會,從感動中回過神來的黑山軍將士紛紛站了起來,將手中的飯碗放在地面上,雙腿一屈又跪了下去,拜服在地上,甚至已是有人感動的“嗚嗚”哭出了聲來,齊齊喊道:“生做殿下兵,死爲殿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