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周倉等人稍晚一步進鎮子的劉辯,遠遠看到周倉和他帶着的兩名漢子被一羣手持圓盾和短矛的家將從一座宅子裡逼了出來,眉頭微微皺起,朝身後的漢子們一招手,一大羣漢子隨即提着大盾和短矛,飛快的向那座宅子跑了過去。
將周倉和兩個漢子逼退出來的家將與劉辯帶來的漢子總人數相差不大,不過劉辯帶來的這些人,都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過、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身上透着的凌厲殺氣,絕對不是那羣純粹看門護院的家將所能比擬。雙方剛一對峙,那羣家將還未升騰起的氣勢就被壓制了下去。
在手持大盾和短矛的漢子們逼迫下,幾十名家將一步步的朝着宅子大門內退了回去,有幾個膽子大些的家將中途也曾想過止住腳步與這羣漢子對峙,可他們身旁的同伴都在後退,他們也不得不一步步的倒退回院內。
站在雨中默默的看着正把幾十名家將逼退回宅院裡的漢子們,劉辯聽到路邊上傳來門軸轉動時發出的“吱呀”聲,於是扭過頭朝發出聲音的那側看了一眼。
一間民宅的房門打開了一條細縫,縫隙後面露出一隻眼睛,那隻眼睛正賊溜溜的朝着劉辯等人張望。
瞟到那隻正偷窺着他們的眼睛,劉辯眉頭微微擰起,朝那道閃開一條縫隙的房門狠狠瞪了一眼。
從門縫偷看的人發現劉辯在瞪着他,連忙縮了回去,把房門死死關上,再沒敢打開。
“何人在此攪鬧?”路邊上偷看的人縮了回去,劉辯領着留下來擡重傷患的漢子,拉着唐姬朝那座宅子走了過去,才走了沒幾步,宅子門口就傳來了一個低沉且具有威嚴的聲音。
循着聲音朝宅子門口看了過去,只見一個穿着絳紅色深衣、身形十分魁梧的人在幾個家僕的簇擁下走了出來。
走出來的這個人,大約六旬左右,下巴上飄着一縷銀色的鬍鬚,絳紅色的臉膛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天空還飄着雨,在走出來的老人身後,一個家僕撐着把刷了桐油的紙傘爲他遮蔽風雨。
站在宅子門口,環視了一圈持着大盾和短矛的漢子們,老人板着臉,看那模樣是想以他的威儀鎮住穿着官兵衣甲,在雨中淋了兩天,略顯疲憊的漢子們。
劉辯帶來的這羣漢子顯然讓他失望了,他沒說話的時候,漢子們已是止住了逼近宅子的步伐,等待着劉辯走到近前再做處置。老人那厚重且帶着威儀的嗓音落下後,持着盾牌和短矛的漢子們不僅沒有向後退,反倒是朝前推進了兩步。
他們的這一舉動讓老人吃了一驚,在怔了一怔過後,老人才輕輕嘆了一聲,微微仰起頭看着飄雨的天空,絳紅色的臉膛上竟現出了一抹悲涼。
走到距離老人只有四五步的地方,劉辯停下了腳步,腦海中關於真正漢少帝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了出來。仰頭看着天空的老人不是別人,正是中平元年曾帶領官兵剿滅黃巾軍的朱儁。
“大司農安好?”認出了朱儁,劉辯臉上掛起一抹淡然的笑容,雙手抱拳朝着正仰臉看着天空、滿面悲慼的朱儁拱了拱,淡淡的問了聲好。
聽到有人叫他“大司農”,朱儁連忙低下頭朝劉辯看了過來,當他看清劉辯面容的時候,兩眼猛然一睜,嘴脣動了動,想要說話,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站在大門口發了會怔,朱儁朝左右兩側的街道上看了看,見街道上除了他的家將和劉辯帶來的這羣官兵再沒旁人,才向劉辯微微一拱手說道:“閣下請隨某進內堂說話。”
“讓他們進來!”招呼過劉辯,朱儁轉過身對一旁的家僕交代了一句,擡腳進了庭院,先一步朝內堂去了。
朱儁發了話,家將們不再阻攔周倉等人,所有家將立刻散開,分成兩列站在大門內側,目視着劉辯等人在幾名家僕的引領下進入了庭院。
衆人剛進庭院,站在離大門最近處的兩名家將就走到門邊,將分左右打開的兩扇大門給關了起來。
“有勞將士們隨我二人前來。”進了宅子,兩名家僕微微躬着身子,招呼了跟在劉辯身後的幾十名漢子一聲。
數十名漢子並沒有立刻動身,而是齊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了劉辯。
朝這些漢子們微微點了下頭,劉辯對他們說道:“兄弟們且去歇着,換上乾爽衣衫,莫要着了風寒。元福帶兩個兄弟留下,其他人先去吧。”
他這麼一說,所有的漢子才齊齊抱拳應了一聲,跟着那兩個朱儁家的家僕向外院一排相對低矮的房間走了過去,在劉辯的身旁只餘下了周倉和先前跟周倉一同來叫門的兩個漢子。
漢子們離開之後,另兩名家僕躬着身子,其中一人對劉辯等人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大司農正在後院等候客人,客人請隨我二人前來!”
看了那兩個家僕一眼,劉辯昂首挺胸,帶着唐姬和周倉等人,徑直朝着朱儁家的後院走去。那兩個家僕不敢走在劉辯的前面,只是分爲一左一右在側旁跟着,給他們帶路。
進了後院,在兩名家僕的引領下,劉辯等人上了一條漆刷着硃紅油漆的木質迴廊,朝着迴廊盡頭走了過去。
迴廊底部是架起的隔層,腳板踩在上面,會發出一陣“空空”的迴響。渾身溼透的劉辯等人從迴廊上經過,留下了數排溼溼的腳印。
在迴廊盡頭的一個房間門口,分成兩側站着四個手持圓盾和短矛的家將,見劉辯等人來到,其中一個家將上前一步,伸手攔住他們。
“大司農,客人已來到。”劉辯等人停下腳步站在門口,那名攔住他們的家將轉過身面朝着緊閉的房門,雙手抱拳,對屋內說了一聲。
“請客人入內說話。”家將的聲音剛落,屋內就傳來了朱儁的聲音。
報訊的家將應了一聲,上前一步,輕輕推開房門,隨後站在一旁,朝劉辯等人抱拳拱了拱說道:“大司農請客人入內說話。”
劉辯雙目平視,也不去看那家將,只是微微點了下頭,帶着唐姬走進屋內。
周倉和跟過來的兩個漢子正要擡腳跟上,卻被站在門口的另外三個家將攔住。請劉辯進屋的家將則在這時拉住門板,將房門又給關了起來。
帶着劉辯等人來到這裡的兩名家僕這時微微躬着身子,往後退出了幾步,才轉過身朝着他們來時的方向走去。
被擋在門口,周倉心內很是不快,惡狠狠的朝那四個家將瞪了一眼。守在門口的四名家將顯然是朱儁府上最精銳的衛士,被周倉瞪了一眼,卻還是臉上半點表情也沒有的平視着前方。
心知除了打鬥一場,否則不可能進入屋內的周倉朝身後的兩名漢子一擺手,讓那兩名漢子與門口的家將相向站好,他自己則一手按着腰間佩劍,另一隻手叉着腰,在房間門口來來回回的踱着步子。
與唐姬一前一後剛進房間,房門就被外面的家將關了起來。雨天的光線原本就暗,房門再一關閉,房間裡竟是顯得有幾分陰森。
伸手拉着唐姬,劉辯擡腳朝裡面那間房走了過去。朱儁沒有迎出來,顯然是考慮到門口還站着負責守衛的家將,以劉辯的身份,在裡面的房間與朱儁相見,確實是更加合適一些。
倆人剛一進入裡面的房間,已穿戴好朝服,正等待在屋內的朱儁連忙朝前邁出了兩步,雙膝一屈,跪倒在劉辯的面前,兩隻手交疊在額頭,給劉辯行了個五體投地大禮,嘴上還說着:“罪臣朱儁,叩見弘農王殿下、弘農王妃!”
“大司農快快請起!”朱儁剛一跪下,劉辯就上前一步,雙手託着他的手臂,扶他站了起來,對他說道:“小王如今已是離開了洛陽,途徑此地本欲借個宿頭,不想卻遇見了大司農!”
在劉辯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看着劉辯的時候,朱儁臉上早掛滿了淚痕,哽咽着說道:“日前罪臣聽聞董卓爲殿下發喪,本以爲殿下已是……不想卻在此處見着了殿下,真是蒼天有眼,護佑我大漢宗廟啊!”
“董卓老賊命李儒毒殺本王,本王將李儒那逆賊殺死,帶着梓潼來到此處,爲本王發喪,想來是老賊企圖藉着昭告天下本王已死,要冷了天下英雄報效大漢的忠心!”劉辯嘴角掛着淡淡的笑意,用一種平淡到好像是說別人事情的語氣對朱儁說道:“只是不知大司農如何會在此處?”
“唉!”朱儁嘆了口氣,把頭偏向一旁,一臉憤懣的說道:“殿下或許不知,董卓企圖遷都長安,罪臣一直從中阻撓,日前他保舉罪臣做太僕,意圖以此收買罪臣。這般違背天倫之事,罪臣如何做得?因此辭了官職,在這小鎮中尋了處宅子,意圖避開那是非之地。罪臣該死,大漢社稷幾入賊手,罪臣卻只欲自保,實是萬死難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