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臥牛山的路,是一條蜿蜒的小道,山腳的路口,被一片濃密的灌木遮擋,不熟悉路徑的人,就算從路口經過,也不可能發現它的存在。
臥牛山山寨坐落於最高峰的山頂,它佔地並不算寬廣,地勢卻是卻是羣山中最爲有利的。到了山寨入口,劉辯才明白爲何當初嚴政率領人數遠多於裴元紹的兵馬,卻始終無法將其攻克。
山寨入口前,有着一段狹窄的通道,通道兩側是筆直的山崖,即便是百萬大軍,到了此處,也只能兩三人並排前進,只要在入口布好防禦,縱然只有一兩百人,進攻的大軍等閒也是難以攻克。
當年周倉離開臥牛山,裴元紹一邊領着衆人佔山爲王,一邊收攏無家可歸的流民,經過三年的擴大,山寨裡的嘍囉已從當年的百餘人增加到了三百多人。
雙手背在身後,劉辯站在山寨內的峭崖邊上,俯瞰着那些相對低矮的羣山。猛烈的罡風從他身旁掠過,撩起他鬢角的髮梢,在他耳邊“呼呼”的吹着來自天地間的氣息。
劉辯身後不遠,一左一右站着兩個全副武裝的漢子。兩個漢子都是一手按着腰間長劍的劍柄,另一隻手叉在腰上,眼睛不住的在四周逡巡着。
雖然劉辯眼下是置身於山寨之中,負責保護他的兩個漢子卻還是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站住!”劉辯正俯瞰着相對低矮的羣山,身後不遠處的兩個漢子發出了一聲低喝,緊接着他聽到了“嗆啷”一聲整齊劃一的拔劍聲。
他沒有回頭,雖然他不認爲在山寨裡會有什麼人對他不利,卻也沒有阻止那兩個負責保護他的漢子拔劍。
“殿下身邊防備果然很嚴!”一個甜美中帶着幾分爽朗的女聲傳進了劉辯的耳朵,他聽出說話的人正是與他們一同來到山寨的管青。
“請管姑娘過來!”雙手背在身後,劉辯的視線依舊停留在羣山之中,淡淡的向攔着管青的兩個漢子吩咐了一句。
兩個漢子收起長劍,撤身站到一旁,目送着管青朝山崖邊上的劉辯走了過去。
“小女是來向殿下辭行的!”走到劉辯身後,管青雙手抱拳,朝他拱了拱說道:“承蒙殿下眷顧,替小女解了場危難,若是來日尚可重逢,定當相報!”
“管姑娘不必介懷!”劉辯轉過身,面朝着管青,嘴角牽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對她說道:“管姑娘來到臥牛山,本是想招攬元福與裴元紹加入青州黃巾軍,卻被本王佔了先機,姑娘不責怪本王已是意外之喜,幫了姑娘些許小忙,何敢勞煩姑娘記掛!”
管青垂下眼簾,雙手抱拳,朝劉辯拱了拱,說了聲:“既已向殿下道別,管青告辭!”
告了聲退,管青轉身朝山寨內走了去。看着她昂首挺胸離去的背影,劉辯對不遠處的漢子說道:“吩咐下去,爲管姑娘備馬!”
“諾!”一個漢子抱拳應了一聲,緊跟着管青向山寨內走了去。
看着管青離去的背影,劉辯嘴角微微牽了牽,露出一抹別人難以覺察的笑容。
朝陽在羣山的託舉下躍上了天空,在連綿起伏的山巒之間,投射出柔和的金光,又是一個清晨降臨了世間。
管青已經離去兩天,帶上山的傷患和漢子們的家眷也都得到妥善的安置。
一面黑底白字的大旗在臥牛山山寨中迎風飄舞,山風鼓動着大旗,繡着斗大‘漢’字的長方形旗面獵獵翻飛,發出一陣陣“呼啦啦”的響聲。
全副武裝的劉辯站在大旗下,在他的面前,是一百多名穿戴着官兵衣甲,每人都配備了圓盾和長劍的精壯漢子。
“兄弟們!”環視了一圈列着隊站在面前的漢子們,劉辯高聲對他們喊道:“你們之中,有許多人是曾經與我在邙山同官軍浴血搏殺過的!也有許多人,是曾經在黃巾軍中,和官軍性命相搏過的!同樣,也有一些人,是被官軍和豪強逼迫的家破人亡,不得已來到山上的!”
劉辯喊話的時候,一百多名全副武裝的漢子全都把視線投在了他的臉上,所有人都在靜靜的聆聽着他說的每一個字。
“我們又要出征了!”劉辯一把抽出長劍,高高舉過頭頂,對漢子們喊道:“我劉辯自從離開洛陽,一路都在躲避着董卓的追殺!這些日子,我們雖然取得了一些小的勝利,卻還是像喪家之犬一樣,被他們追的連個長久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這番話,聽在與劉辯經歷過邙山之戰的漢子們耳朵中,感觸尤爲深切,從邙山中走出來的漢子,一個個都緊攥着拳頭,臉部肌肉微微抽搐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劉辯那張毫無表情卻滿是堅毅的臉。
“身在大漢皇室,身爲大漢朝的弘農王,我卻是異常的憎恨董卓、憎恨他麾下那幫屠戮我們手足兄弟的官兵!”劉辯眼角微微抽搐着,繼續對漢子們喊道:“當年你們爲何拿起兵器反抗朝廷?難道你們真的是叛逆嗎?”
當劉辯的話說到這裡的時候,包括周倉、裴元紹等人,都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想知道他是如何看待山寨裡這些出身於黃巾或流民的漢子們。
“不!我要告訴你們,你們不是叛逆!”劉辯接下來的話,讓所有人都眼睛一亮,把視線齊刷刷的投在了他的臉上。
“是昏庸的朝廷!是滿朝的奸臣和宦黨,侵佔了你們的家園,奪走了你們的口糧,殺害了你們的父兄,欺凌了你們的妻女!你們不得不反!”話說到這裡,劉辯的情緒已是十分激動,身爲穿越者,他對大漢朝廷並沒有歸屬感,反倒是在逃亡的日子裡,他看到太多民間的疾苦,對那些被豪強欺凌的百姓充滿了同情。
距離大旗不遠的一間小屋內,唐姬正站在窗口,默默的看着站在大旗下向漢子們喊話的劉辯。
劉辯所說的每個字,都清晰的傳進了她的耳朵。若是在過去,她沒有跟隨劉辯逃離洛陽,聽到這番言論,她一定會認爲劉辯是自家要造自家的反,是大逆不道,背棄了漢室的祖宗。
可如今,她並沒有那種想法,反倒爲劉辯慷慨激昂的喊話而感動着。身爲皇室成員,劉辯能親口向漢子們喊出朝廷昏庸的話來,這絕不是一般人所擁有的氣度和氣量。
望着還在慷慨激昂演說着的劉辯,唐姬的眼神越發的迷離起來。在她的眼中,劉辯的形象已是趨於完美,他不再只是一個凡人,而是一尊神祠。他是她的庇護神,也是全天下貧苦百姓的庇護神!
“兄弟們!朝廷和董卓都犯了個錯誤!”手持長劍,劍尖斜斜的指向地面,劉辯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用一種近乎低沉的語調對面前的一百多名漢子說道:“他們太過於依賴官軍,太過於藐視我們的力量!當年黃巾軍之所以失敗,不只是因爲沒有良好的裝備和訓練,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們沒有凝聚力,不懂得爲什麼而戰!”
“我等爲殿下而戰,爲奪回殿下被董卓老賊搶去的江山而戰!”裴元紹一手按着劍柄,眉頭微微擰了起來,在劉辯說出黃巾軍不懂得爲何而戰的時候,接了一句。
“不!”劉辯搖了搖頭,語氣異常堅決的說道:“你們爲自由而戰,爲不再被人欺凌而戰,爲能像個人一樣好好活着而戰!”
“從邙山出來的兄弟們都知道,能夠戰勝數量遠多於我等的官軍,並非我等比他們更加強悍,而是那時我們每個人都有着一個共同的信念!我們要活下去!”沒有持劍的那隻手緊握着拳頭在身前一揚,劉辯對面前的漢子們喊道:“我們要在戰鬥中保護好兄弟的後背,也放心的把後背交給兄弟!只有彼此充滿了信任,我們才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讓那些曾經小瞧過我們的人去吃屎吧!”
“哈哈哈哈!”劉辯的這番話剛一落音,漢子們都發出了一陣張狂的大笑,有幾個人甚至高舉着手中的兵器,附和着喊道:“讓那些追趕過我們的官兵,滾回家去,趴他老孃的屁股上舔屎去吧!”
看着張狂大笑的漢子們,劉辯知道,他的動員有了效果。他扭過頭,對一旁的裴元紹說道:“裴將軍,此次前往虎牢關,你不用跟隨,你要鎮守山寨,確保大旗屹立不倒!便是大功一件!”
不能隨同前往虎牢關,裴元紹心內多少有些失落。可聽到劉辯說出只要鎮守住山寨,確保大旗不倒,他就是立了一場大功,心內頓時一喜,連忙雙手抱拳應了一聲:“諾!”
“兄弟們,各自準備一下,半個時辰之後,我等便要下山!”朝面前的漢子們擺了下手,劉辯下達瞭解散的命令,轉身朝着他和唐姬的房間走了過去。
百餘名漢子,在山寨中有家眷的,不過只有十數名而已。這十多個漢子在解散後各自朝住所跑去,與家眷道別。其他人則紛紛檢視着出征需要攜帶的裝備和口糧、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