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騎快馬衝出樹林,守在林子外的一羣薊州騎兵見有四名身穿皮甲的兵士騎着兩匹馬從林子裡衝出,並未對他們太過留意,只是有名軍官朝他們伸長了頸子高喊了一聲:“你等爲何二人同乘一馬?”
“弘農王在林子中,我等遭到伏擊!”策馬狂奔的劉辯扭頭向那軍官喊了一嗓子:“我等前去向將軍稟報,兄弟們可千萬要當心!莫要輕易進入林子!”
聽說有人被弘農王伏擊,那軍官眸子一亮,待到劉辯等人又向前衝了一段,纔對身後的一羣騎兵喊道:“兄弟們,聽見沒有,弘農王在林子中!跟我進去搜!如此功勞,怎可眼睜睜讓它溜走?”
說着話,軍官兜轉戰馬,雙腿朝馬腹上一夾,領着一羣騎兵又折回了樹林。
回頭看着一羣薊州騎兵折回了林子,劉辯扭臉向一旁正策馬飛奔的鄧展說道:“鄧先生,多虧有你,我等四人一同出林,才未被人攔住盤查。”
“他們蠢!”一邊策馬狂奔,鄧展一邊對劉辯說道:“我等身上並無傷痕,也無血漬。若某暗中襲擊官軍,定然是以殺人爲主,如何會容得倆人一馬,從林子內逃出?此事只需稍加思索,便不會上當!”
“得虧先生不是與本王作對!”抖動着繮繩,飛快的策馬狂奔,劉辯扭頭對鄧展說道:“河東處於西南方向,公孫瓚定是料到本王出城,會返回河東。西南方恐是早已佈下了天羅地網,只等本王去鑽。”
“殿下打算去哪?”看了劉辯一眼,鄧展一邊夾緊了戰馬的腹部,加快着速度,一邊向他問道:“我等眼下正是向西,若不直接趕往河東,不久便會進入上谷郡地界。”
“上谷!”說到上谷,劉辯眉頭擰了起來,喃喃的接了一句,他很清楚的記得,當日于吉曾對他說過,一旦東征必定會有一場劫難,如今想來,先是被昌豨算計,接着又落入公孫瓚手中,已算是不小的劫難。
可於吉那時還說過一句話,若想化解劫難,必須前去軍都山尋找歸隱的盧植。于吉說對了其中一部分,劉辯也是對後半部分尚未應驗的預言抱着一種半信半疑的態度。
策馬狂奔了一會,劉辯擡手朝前一指,對鄧展說道:“本王曾聽聞盧植隱居於上谷軍都山,早已有心拜會。眼下既是不能直接返回河東,便去軍都山走上一遭,也無須耽擱多少時日!”
“一切但憑殿下吩咐!”劉辯確定了方位,鄧展應了一聲,加快了策馬疾馳的速度,與劉辯一同朝着西方一路疾馳。
從漁陽前往軍都山,乃是一條徑直朝西的直路,沿途山嶺疊嶂,道路很是難行。
除逃離漁陽的當晚,衆人是連天加夜、馬不停蹄的一路向西狂奔,此後的幾天,他們都是曉行夜宿,到了晚間便尋找宿頭。
不一日,衆人已進入了上谷郡地界。正行進間,被劉辯擁在懷中、乘在馬上的管青擡起手朝前一指,對劉辯說道:“殿下,你看,長城!”
循着管青手指的方向朝前看去,果然在正前方很遠的地界,有着一條連綿不絕,直通地平線盡頭的城牆。
看到那片城牆,劉辯扭頭向一旁的鄧展說道:“本王從未到過長城,今日既已臨近長城腳下,本王想去城上觀望一番。”
“長城恢宏大氣,曾阻擋了多少異族入侵!”擡頭望着遠處鏈接天際的長城,鄧展對劉辯說道:“殿下要看長城,胸中定是懷着乾坤!這大漢基業,非殿下恐無第二人可保!”
“哈哈!”聽了鄧展的一番話,劉辯仰頭哈哈笑了兩聲,對鄧展說道:“先生只知本王喜這長城氣勢磅礴,卻不曉得,本王也是厭煩這長城固本守舊!大漢立朝之初,匈奴犯邊,我大漢官軍死守各地,邊關依舊是連年烽火,國母呂后也曾遭到匈奴單于書信侮辱。直到武帝登基,衛青、霍去病二位將軍接管兵權,揮軍直搗匈奴腹地,誅殺匈奴單于伊雉斜,方使得匈奴俯首稱臣!”
策馬狂奔着,劉辯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接着對鄧展說道:“匈奴人俯首稱臣,卻並非完全臣服。武帝駕崩之後,匈奴死性不改,仍舊對我大漢邊關連年襲擾。直到光武帝平定王莽之亂,明帝登基,纔將匈奴徹底擊潰,分爲南北匈奴!”
“殿下對匈奴可是恨意頗深!”騎在馬背上,扭頭看着策馬在身旁狂奔的劉辯,鄧展對他說道:“董卓亂政,各路豪雄相互征伐,如今南匈奴也是躍躍欲試、東面的烏桓更是多有探馬來到中原,恐怕中原百姓又少不得遭那胡虜欺凌!”
“只要有本王在一天,便不會讓胡虜得逞!”劉辯的眼角微微抽搐了兩下,雙腿朝馬腹上狠狠一夾,加快了駿馬奔馳的速度,向鄧展喊道:“先生加快,我等快些到那長城,本王已是忍不住想要看那無限風光!”
被劉辯擁在懷中的管青,聽了劉辯的一番話,皺起嬌俏的小眉頭,緊緊的抿着嘴,思忖着劉辯剛纔所說的內容。
駿馬奔馳,風兒從耳邊擦過,發出陣陣“呼呼”的響聲。可管青卻好似根本聽不到風響,她的思維還集中在劉辯剛纔的一番言論上。
以往在黃巾軍中,她只知與官軍作戰。投靠了劉辯,也只曉得要幫劉辯征戰天下,卻從來沒考慮過關於胡虜的問題。
劉辯剛纔的一番話,使他陡然對胡虜進犯有了個很強的概念。她隱隱的感覺到,在劉辯的眼中,各路豪強都是有可能成爲盟友的所在,而長城以北,對中原虎視眈眈的胡虜,卻從來沒被劉辯當成過可以聯合的盟友。
雖說遠遠的看到了長城的影像,可真的走起來,卻並不是像看起來那般近。
衆人策馬飛奔,足足跑了近一個時辰,長城才真正在他們眼前清晰了起來。
“看山跑死馬!”望着已經很清晰的長城,劉辯勒了勒繮繩,讓駿馬緩步前行,一邊走一邊對管青說道:“今日本王便陪你登一回長城。”
坐在劉辯身前,管青抿着嘴,沉默了好一會,才輕聲對他說道:“殿下不喜長城,小女也不想登上去了!”
“誰說本王不喜歡長城?”劉辯嘴角掛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對管青說道:“長城橫亙北方大地,是中原的屏障,也是我華夏族人的脊樑。身爲漢室宗族,本王如何會不喜歡它!”
一邊策馬緩緩朝前行進,劉辯一邊接着對管青說道:“只是本王不喜歡防守,對本王來說,真正有效的防守,便是進攻!進攻!一往無前的進攻!可這長城,在保護了中原大地的同時,卻也讓生活在安寧中的人們忘記了往日的苦難!忘記了血性!忘記了進攻!忘記了生爲華夏人的榮耀!”
劉辯的一番話,不僅使得管青低頭思忖起來,就連已經放緩速度,正與他們並騎而行的鄧展和冬娘,臉上也現出了一抹沉思。
長城越來越近,衆人到達長城腳下,劉辯仰頭朝高大的城牆看了看,抖了下繮繩,尋找登城的階梯去了。
巍峨的長城綿延萬里,寬闊的城牆上,每隔一段距離,便會有着一座爲防胡虜入侵而設立的烽火臺。
上了城牆,劉辯翻身跳下馬背,將馬背上的管青也給抱了下來。
管青剛從馬背上跳下,就伸手接過了戰馬的繮繩,牽着戰馬,跟在劉辯身後,朝不遠處的一座女牆走了過去。
與他們一同登城的鄧展也下了戰馬,將戰馬交給冬娘牽着,快步跟上劉辯,走在他側後方。
從女牆中穿過,到了另一側牆頭,劉辯走到一處城垛邊,雙手扶着城垛,朝着北方望去。
由於數百年未經修葺,長城的城垛上落滿了浮土和灰塵,有些浮土在風化作用下,已是與城牆融爲一物,堅硬的如同石頭一般。
城牆西面,是一片蔥翠的茫茫大山,而它的北面則是密密的叢林。
蔥翠的樹木遮蔽了城牆外的數百里山川,望着這一派無盡的綠色,劉辯深深的吸了口氣,好似很享受的閉上了眼睛。
四處都是山林,一陣陣罡風從高於山林的城牆上吹過,捲起城牆上的灰土,不一會便將劉辯等人身上的衣甲吹成一片灰濛濛的土黃。
站在劉辯身後,手按着劍柄,望着城牆外的一片蒼茫,鄧展對劉辯說道:“殿下,城牆上風大,還是早些離開趕往軍都山要緊!”
“不急!”劉辯擺了擺手,對鄧展說道:“先生往日裡行走世間,想必已是見慣了人世喜怒,不知到了這城牆之上,作何感想?”
劉辯再一次提起站在長城上的感想,鄧展微微一笑,對他說道:“某並不像殿下那般心懷天下。這長城也是來過兩次,一次是從長城上經過,而另一次則是與一名劍客相邀,在此處比劍。”
“先生劍術,天下絕倫,誰人敢與先生比劍!”鄧展說出曾與人相邀來長城上比劍,劉辯扭過頭看着他,嘴角掛着笑意,向他問了一句。
“帝師王越!”提起那場比試,鄧展好似有些不願提及的對劉辯說道:“我二人當日來到長城比劍,事先已然說好,無論輸贏,不與任何人提及。今日殿下垂問,某纔不敢不如實回答。”“輸贏無關緊要。”劉辯微微一笑,並不追問當日鄧展與王越比劍的勝負,而是扭過頭望着長城外的茫茫山林,對鄧展說道:“只是選在如此大氣磅礴之地比試,便已有了絕代劍俠的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