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歸雁驀然一僵。
下意識的偏過頭去看那婢女,卻見對方的臉上一派沉靜,目不斜視,全然不動聲色,她也只能佯裝淡定的移開眼,將那紙團握緊在掌心裡。
是誰給她這個?
這是什麼?
她的心放肆的狂跳着,故意將手帕遺落在地,然後趁着彎腰去撿的工夫,在桌底下將那紙團打開,快速的掃了一眼……
“雁兒,半刻鐘後,後院的廚房見,有事相告!”
紙團上,只有這麼短短的一行字。
她在擡起頭的時候,心中瞭然。
尤錦笙?!
不會有錯的,這是在他的地盤,也是他安排的婢女,用這種方式傳個話給她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何況,他稱她爲雁兒,這也是他的筆跡,她認得!
她不由自主的往尤錦笙所在的方向望一眼,卻見他在許多人的包圍之中,並沒有朝她看過來。
他這是什麼意思?
衆目睽睽之下,約她相會?
沈歸雁本能的覺得不妥,在這人多眼雜的,萬一被人發現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麼事端來,高御軒會怎樣?
還有,那娉婷郡主會怎樣?
但,他們除了製造機會,再也無法光明正大的見面了,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他們變成了今天這樣,確實還欠彼此一個解釋。
她,沒有在原地等他。
他不也娶了郡主?
可是,在他們分開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尤嬤嬤爲何隱藏在高家多年?她爲什麼要殺高夫人,爲什麼要害高御軒?
她也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一個答案。
可,她的眸光從身邊的男人身上掃過,心下悽然,這些答案與她還有什麼關係呢?尤嬤嬤害了誰,哪怕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那也是別人的事。
她已經在很努力的嘗試,將高御軒當成別人。
他的眼裡,不一樣沒有她嗎?
此刻,他正挨近劉嫣身邊,和劉嫣說着話。
仔細看來,才發現劉嫣今天的臉色不是太好,本來就是大病初癒,現在又病怏怏的,真有夠嬌弱。
“還是不舒服嗎?要不我讓人先送你回去?”
這是高御軒的聲音,他只有和他的嫣兒說話的時候,纔會這麼溫柔。沈歸雁壓根就不想去聽,可這聲音還是傳進她的耳中。
劉嫣用帕子捂着嘴,朝他搖搖頭。
“我沒事兒。”
“那我去請個大夫來給你看看。”
“不用這麼麻煩了,我只是吃壞了肚子,沒事兒,你別緊張。”
“……”高御軒還在遲疑着沒說話,坐在劉嫣另一側的王鳳巧忽然開了口,“喲,瞧這模樣兒,說什麼吃壞了肚子,該不會是有喜了吧?”
王鳳巧自從與蕭採月聯手扳倒王鳳鳴,知道自己多年不孕的原因之後,聽說也在積極的想盡各種方法調理身體,希望能儘快懷上孩子。
只可惜,一直沒聽說有什麼動靜。
她本來就是個管不住自己嘴巴的衝動性子,自己沒有孩子,但凡別人那裡有個什麼風吹草動,她就忍不住說話尖酸起來。
這話對別人說倒是無妨。
女人懷孕,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可是,這劉嫣還沒正式入高家的門,若是真就有了身孕,像什麼話?
沈歸
雁已經儘量控制住自己,千萬不要往那邊看,可聽了王鳳巧這話,她還是沒忍住望了過去……
王鳳巧的身邊,坐着梅君竹。
梅君竹聽這話也覺得不對勁了,連忙扯了下王鳳巧的衣裳。
“這是什麼話,你別胡說!”
要知道,梅君竹在高府的時候從不主動說話,今日說這一句已是十分難得了,她意在提醒王鳳巧,這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不能亂說。
然,王鳳巧又哪裡會買她的賬。
“誰胡說了?我又沒去和外人說,高家誰還不知道啊!人家兩個本來就情投意合,又整天的膩在一起,咱家大少爺還年輕,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說不定一個沒忍住就……有了孩子有什麼好奇怪的。”
這話兒在理。
就連梅君竹都無言相對了。
高御軒坐在那兒巋然不動,沒有任何要解釋的意思,而劉嫣卻因王鳳巧這露骨的話一下子垂下頭,羞紅了臉。
沈歸雁卻一下子涼透了心。
怎麼看,都像是默認了。
就在這時,高御軒那隨從秦宋忽然來到身邊,不比幾個女人的說說笑笑,他顯得異常嚴肅。
儘管他附在高御軒耳邊,已經很小聲了,卻還是被沈歸雁聽了個大概。
“大少爺,京裡有飛鴿傳書來了。”
又是飛鴿傳書!
又是京城!
沈歸雁心裡不由得有了計較,暗自揣測着,這高御軒最近與京城裡的人有頻繁往來,到底所爲何事兒?
還有,他是在和誰暗中取得聯繫?
顯然是重大事宜。
否則,高御軒不會一下子也嚴肅起來,而且也放低了聲音,不願意在這麼多人面前談論這件事情,“你將書信收好,晚上回去後到我書房再說。”
“是。”
那秦宋一副任由他差使的模樣,爽快的應了下來,半個字也不曾多說,讓沈歸雁實在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就在他們說話這短暫的工夫,劉嫣似乎比剛纔更不舒服了,她一直用手帕捂着嘴巴不曾鬆開,還一副噁心想吐的模樣,極力想忍着,最後卻還是沒忍住,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直接站起來就往外跑。
高御軒愣了一下。
“嫣兒!”
他焦急的叫了一聲,長袖一甩,揮翻了桌上茶盞。
在茶水溢出來之前,沈歸雁默默的將茶盞扶起來,聲音幽幽,“還不快去看看,若真有了孩子,可要好生照看着,先恭喜你了。”
“她……”
高御軒下意識的就想解釋什麼。
然而,當他看到沈歸雁連頭也不擡,只盯着眼前的茶盞那清冷的面容時,他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想了想,他還是起身尾隨劉嫣而去。
沈歸雁依然垂着頭,心裡的某個角落,卻一寸一寸的,化成灰。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說這樣的話。
不過,她知道有那麼一瞬,她下定決心賭一把,看看高御軒到底會不會解釋,她還是期盼着他說他和劉嫣不是她想的那樣。
他不說。
她就去見尤錦笙。
果然!
她捏着手中已經皺巴巴的紙團,不用再猶豫了,他已經爲她做出了選擇,他只是用一個冷漠的背影來告訴她,她之前的期盼有多麼可笑。
還有
什麼值得期盼的呢?
他很快會將劉嫣娶進門了,就算現在還不是那種關係,以後也會是。
何況,他不是說過他會很快就有孩子,願意爲他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劉嫣是他摯愛的女人,當然是最合適的人選。
他離開,她也站了起來。
在這樣的場合,高太君和高世邦身邊也是圍滿了人,壓根沒注意到她,只有那王鳳巧和梅君竹,一個幸災樂禍,一個滿臉擔憂,都在看着她。
她卻不理。
無論是落井下石還是同情憐惜,都不是她現在想要的。
她直接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她與尤錦笙,始終還是要見一面的,就算不爲別的,至少也應該當面把話說清楚,她討厭對待感情那種拖泥帶水的態度,更不願意自己的每一段感情都有始無終。
雖然遲疑過。
但,她始終堅信,尤錦笙不會讓她身處險境。
既然是他約她相見,必然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應該是不會讓人所察覺的,她一邊這麼想着,一邊四處尋找這酒樓的廚房在哪兒。
她纔剛剛離開喧鬧的前廳,忽然……
一陣疾風吹過。
燈火驟熄。
她聽到從前廳裡傳來的驚叫聲,可是,眼前卻是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她瞬間覺得安全感全無。
再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前廳裡,一團亂。
尤錦笙作爲主人,極力想要穩住局面,高聲道:“大家別叫,都別慌!來人,快來人,拿火摺子來,把燈點上。”
今晚,到場的女眷衆多。
女人都是怕黑的。
忽然來了這麼一出,嚇得那些嬌小姐們紛紛尖叫,直到室內重新點了燭火,亮如白晝,所有的人才從驚魂未定中緩過來。
高御軒本來陪着劉嫣在外面,看到有了燈光,從走進來。
可是,廳裡卻是煙霧瀰漫,久久不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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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剛纔並不是被風吹滅了燭火那麼簡單,哪有那麼強勁的風,將所有的蠟燭熄得一根不剩?
那麼,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尤錦笙顯然也留意到了這一點,於是道:“讓大家受驚了,都檢查一下,有沒有人受傷或是丟失貴重的財物?”
剎時間,廳內的人交頭接耳的,紛紛議論起來。
都在看有沒有丟了什麼,少了什麼……
高御軒是第一個發現異樣的。
卻不是他丟了什麼東西,只見他朝着剛纔所坐的位置奔過去,望着那個空空如也的座位,焦慮的問道:“沈歸雁呢?”
所有人都朝他望過來。
這才留意到,什麼東西都沒丟,只有高家的大少夫人,不見了!
沒有人回答他。
他急紅了眼,大聲的吼叫起來,“我問你們,沈歸雁呢?”
距離最近的王鳳巧已經被他這模樣嚇壞了,反而是梅君竹惴惴不安的道:“她……剛纔在你出去之後,她也站起來出去了,好像……好像是往那個門走的……”
梅君竹一邊說着,一邊指着沈歸雁離開的方向。
高御軒趕緊的往後院奔去。
其他的人這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也都跟上去看了個究竟,幾乎將整個酒樓都翻過來找了一遍,最後卻得出了一個結論。
沈歸雁,失蹤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