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懷遠仙逝三十餘年。
他卸甲還鄉的那一年,高世邦都還不到十歲。
可惜,他的赫赫功名只在戰場上,遠離了刀光劍影,他精彩的一生也將落幕,回到臨安不足三年,便病逝了。
三十多年來,他的陵墓長年有人看守。
這些年中,也不止一次發生過盜墓事件。
誰都知道高將軍聲名遠播,高家又是家財萬貫,墓裡陪葬的金銀珠寶必然不少,盜墓賊眼紅已久……
但,從未成功過。
然而,就在昨天晚上,在那場瓢潑的大雨裡,十餘名頂尖的守衛全部命喪當場,墓穴被撬開來……
此等大事,是高府上下莫大的恥辱。
高世邦,高御軒,高御飛父子三人聞訊後立即趕往墓地。
入眼處,一片狼藉。
高懷遠的墓穴雖不如皇陵奢侈,卻也是極盡華貴的。
在那一方不算太起眼的矮丘之下,挖了一座佔地好幾畝的地宮,裡面的金銀財寶等物自然不在話下,還完好的保存着高懷遠生前穿過的鎧甲,用過的兵器,而他的屍首則完好的保存在正中間位置的水晶棺裡,也有層層機關相護。
可是,這會兒卻全毀了。
裡面所有值錢的東西被洗劫一空,就連那奢華的水晶棺也被破壞了。
最可氣的是,裡面空空如也。
也就是說,高懷遠的屍骨不見了!
這對於高家上下來說,無疑是一件如同遭遇了滅門之災的大禍,然不幸卻還不止於此,雖然他們都竭力的想把這件事情瞞住高太君,但不出兩日工夫,全臨安城上下都知道了,高太君又豈會不知?
她本來就抱恙在身,在聽到這個噩耗之後,直接雙眼一閉,倒了地。
高府亂成一團。
樑大夫診治了之後,亦是愁眉不展。
說是太君她老人家一直有咳疾在身,以前不算嚴重,只是偶爾在季節交替沒法適應的時候會犯病,用了幾服藥雖然見好了,但這病根總是不斷。
近來卻犯得更頻繁了。
再加上年紀大了,這府裡一大家子,讓她勞神傷肺的事情又太多。
尤其是高懷遠之墓被盜一事對她的打擊太大,再加上最近還幾度咳了血,看這樣子,怕是肺癆!
肺癆?!
這兩個字,從樑大夫口中說出來的時候,無疑不是在給大夥提個醒,畢竟是已經上了年紀的人,都要有個心理準備。
沈歸雁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在一夜之間演變成這樣。
對高太君,她也搞不懂自己是個怎麼樣的態度。
雖然和不來,但她對這個老太太還是敬佩的。
所以,在被告知高太君若是鬱結難解,怕是時日無多的時候,她心中第一時間冒上來的感覺竟不是難過,也不是惋惜,而是……恐慌!
高太君在許多時候所堅持的原則,她都不盡贊同。
但,卻不能否認只有高太君的威望擺在那兒,才能鎮得住這一大家子的女人,若是高太君沒了,怕是這府裡也就亂了。
她和高御軒纔剛剛和好,原以爲可以甜甜蜜蜜下去。
誰知道,這麼快又陷入紛亂之中。
她知道他忙碌不已,心力交瘁,所以她很努力的做一個好妻子,不再像之前那麼反覆的作他,每次他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她都細心溫柔,笑容相對。
那晚,他回來的時候,已經快三更了。
她依然沒有上牀,而是點了一盞燭火,歪在軟榻上等他。
他推門看到她的時候,疲憊的眉頭馬上皺了起來。
“你回來了?”
“你怎麼還沒睡覺?”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開了口,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沈歸雁就知道他要發火,所以馬上就軟軟的倚到他胸前,抱住他的腰,像只愛撒嬌的小貓樣蹭呀蹭的。
“我下午睡得飽飽的,都還不困,你沒回來我睡不着嘛!”
“……”
“別生氣啦!我自己心裡有數的,寶寶在我肚子裡乖得很,我一定會將他保護好,不會有任何問題的。人家都說啊!做妻子要點着一盞燈,才能照亮丈夫回家的路,我不想你回來看到的是黑漆漆的屋子嘛!你看……現在是不是很溫暖?”
“……”
高御軒本還想責備兩句。
她實在是太不乖了,每次都讓她不要等,她偏等!
可是,現在聽着她說這樣的話,再看到她嬌俏的面容,他竟連一句狠話也捨不得說,只能將她抱住。
如她所說,暖暖的。
兩人靜靜的相擁了一陣,沈歸雁才推開了他。
仰起頭,問道:“對了,事情有沒有什麼進展?”
她所說的事情,自然是指高懷遠的墓穴被盜一事,此事轟動了臨安,官府也介入調查,大家都猜測不僅僅是盜墓這麼簡單。
一般的盜墓賊都只是爲財而來,絕不會侵犯死者遺體的。
可,高懷遠的屍骨直接不見了!
說不定,劫財不過是個幌子,極有可能是高家得罪了什麼人,對方是爲尋仇而來,所以才以這樣的方式羞辱死去的人,也讓活着的人不得安生。
但是,目前爲止,卻沒有絲毫線索。
守墓之人無一生還。
從他們身上一劍斃命的傷口來看,對手或者是一羣人,也有可能是一個人,反正必然是個武功絕頂的高手。
但,卻又看不出何人所爲,師承何派。
而且,那一夜下着傾盆大雨,就算是留下了什麼痕跡,也全部都被破壞了,根本就查不出任何的蛛絲馬跡來。
高御軒已經爲此連續幾夜都睡不好覺了。
不過,在沈歸雁的追問之下,他卻只是淡淡的道:“我會處理的,你別瞎操心,你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照顧好自己,替我把孩子平安的生下來。”
“知道了。”
沈歸雁嘟着嘴,心裡懨懨的,卻還是很甜。
其實,轉念一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高家在臨安一家獨大這麼多年,樹大招風是必然的,但好歹是輝煌過,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哪怕是這榮華富貴再也不復存在了,只要他們還在一起,就沒有跨不過去的坎。
總好過前一段時間,窩在這富貴鄉里,卻相互折磨。
他不想和她多說的事情,她本不欲多問。
可是……
“這件事情,你覺得會不會……會不會和尤大娘有關?”
這句話在嘴邊徘徊了很多遍,在看到他臉上的疲憊在一天天在加深的時候,她終於還是抵抗不住那股心疼。
她希望這件事情快點解決。
她希望,能儘快在他的臉上看到那種如釋重負的表情。
高御軒愕了一下,深深的,望進她的眼底。
那晚,她被困在破廟的時候,尤大娘就是這麼威脅他的,想要高懷遠的靈位牌還有屍
骨。
這個要求,是在太過分,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她幾乎要以爲尤大娘根本就是在刻意刁難。
然而,這件事情纔沒過去多久,就發生了盜墓這樣的事情,這其中微妙的關聯,讓她實在沒有辦法安心的去相信這是個巧合。
她相信,她所想到的,高御軒早就想過了。
不過,提到尤大娘,就難以避免會扯到尤錦笙,所以他們都不相互提起而已,可如今她都問出口來了,他也不得不正面迴應。
“不知道,沒有證據。”
他說的也是很實在的話,懷疑有什麼用呢?
最有說服力的證據,他沒有!
“那如果……”
“好了,我有些累,時間也太晚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
“……嗯。”
高御軒並不願就這個話題深聊下去,沈歸雁也沒有強求。
他確實是累了,但兩人躺在牀上的時候她就知道,他一直都不說話,卻也一直沒睡着,她也佯裝不知道,翻了個身躺倒他懷裡去。
就這樣相安無事的,又過了幾日。
經過幾個月的日夜趕工,建在高府東向的尤府終於大致落成。
這一回,臨安城又沸騰起來。
因爲,尤錦笙廣發邀請帖,再次把臨安稍有名望的人都邀請到新府做客,同賀喬遷之喜。
那帖子,自然也發到高府來了。
尤錦笙向高御軒挑釁已經不是第一次,而這次卻無異於挑釁整個高府。
高府和尤府最近的地方僅一牆之隔,如今卻是這邊死氣沉沉,那邊卻喜氣洋洋。
沈歸雁在梧桐院裡似乎就已經能聽到東邊傳來的喧囂聲了,她看着那帖子,也覺得尤錦笙有些欺人太甚。
但,一想起當初他在巷子裡被喬氏打得奄奄一息卻無力還手的模樣,她的心裡頭就像是壓着什麼東西,沉甸甸的。
他曾被這個世界那樣欺辱過,憑什麼他今日就不能欺人太甚?
誰都指責他,但沈歸雁覺得自己沒這個資格。
高御軒愁眉不展的走進屋子來的時候,她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
“高御軒,我想和你說件事兒……”
她叫他的時候,總是這麼連名帶姓不客氣。
他起初不悅。
他可是她的丈夫。
但是,一想起沈璐瑤也嬌滴滴的叫他相公的模樣,他的心裡就一陣惡寒,對相公這個稱呼也徹底無感了。
那便不如就叫高御軒吧!
只有她一人這麼叫他,獨一無二。
“嗯?”他挑眉望向她的時候,眼底有幾分疑惑。
“今晚上,到隔壁那邊……我就不去了吧?”
“……爲什麼?”
“我……”
“不想見見他?”
沈歸雁還沒來得及解釋,高御軒忽然就丟出這麼一句話來。
陰陽怪氣的,濃濃的酸意在空氣中瀰漫開來。
那個他,自然是指尤錦笙。
所以,她還只是開了個頭而已,他這就吃醋了?之前他們之間的交談,他一直都下意識的阻止着,不讓她將話題引到尤錦笙身上,怕也是這個原因吧?
這個小氣的男人!
爲了能將兩人之間的對話平靜的進行下去,她深吸口氣,決定先將這個小氣吧啦的男人給安撫好了。
“我愛的人,是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