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採月臉色一變。
“當然是侯爺的孩子！”她不假思索，說得毫不猶豫。
彷彿，沈歸雁所說之話是對她莫大的侮辱，可就是她的反應太大了，反倒讓人覺得有股欲蓋彌彰的意思。
沈歸雁笑笑道：“你不用這麼緊張，我就是隨口問問，既然是侯爺的孩子，那就最好不過了。現在侯爺百般寵愛你，就算以後失了寵，你有個兒子傍身，在高府也算是有了一席地位，後半生的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算起來也是你一個極好的歸宿，你又何必還要去惦記一個無情無義的高御飛呢？”
蕭採月的眼波閃了閃。
偏頭望過來的時候，眼底堆積起苦笑。
“你有真正愛過一個男人嗎？”
“……”
沈歸雁一愕，倒是沒料到蕭採月會提出這樣的疑問。
事實上，她們年齡相仿，只要放下對彼此的成見，還是可以做朋友的。
蕭採月卻不等她回答，接着又道：“如果你真正愛過一個男人，像我愛高御飛一樣，你就會知道，放棄不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情。”
“可是，他不愛你……”
“他愛的！”
蕭採月沒等她繼續說下去，就出口反駁。
她是聽不得這樣的話，高御飛不愛她。
誰說不愛？
她緩緩敘道：“我和你不同，生下來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而我只是窮人家的女兒，我五歲那年，親孃就死了，親爹將我拉扯長大，後來我才知道，他不過是見我生得美貌，心裡早就盤算着要把我賣個好價錢。我反抗過，可還是在十四歲那一年被他賣進了妓院，一日爲妓，終身恥辱！”
沈歸雁聽着，不由得唏噓。
她覺得自己夠慘的了。
原本的那個沈歸雁，親孃不在，親爹不愛的，最後還不是一樣被繼母出賣，只不過比起被賣進妓院，她當初被逼着嫁給一個傻子，真的是不幸中的萬幸。
“你和高御飛，是怎麼認識的？”
她並非喜歡八卦，而是在這府裡待了太久，想要找個能暢所欲言的人實在太難。
反正，蕭採月與高御飛的那點兒破事兒她早就知道，這反而讓蕭採月對她說起話來少了許多的顧忌。
“認識他的那一年，我剛十五歲。被賣進妓院那麼久，老鴇是不會養閒人的，我曾嘗試過無數次逃跑，卻失敗了。那天，是我第一次被逼着接客……”
她說着說着，彷彿時光逆轉，回到了當初的那一天。
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想到從此以後就要墮落不堪，反正已經生物可戀，還不如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老鴇派一羣小廝將她追到無路可退。
她被逼到閣樓的欄杆邊上，望着下面繁華的臨安街，最終閉上眼，咬了牙，翻過欄杆往下縱身一跳。
許多年來，她一直覺得這就是宿命。
否則，世界上那麼多年，怎麼偏生遇到的是他？
她沒有落到地上，而是落到他懷裡。
在她一心求死的時候，他正好路過，上演了這一出令她畢生難忘的英雄救美，當他攬住她的腰翩然落地的時候，她就認定他了。
他至今仍清楚的記得四目相凝的那一幕……
在他心中，她便是這世上最獨一無二的男子。
在聽聞她的遭遇，他領着她到老鴇面前，他最瀟灑的姿態不是將銀票直接甩到老鴇臉上，而是將她攬入懷，對這老鴇霸道的宣告，月兒姑娘，她是我的人！
理所當然的，他成了她的入幕之賓。
接下來的整整三日，他都待在她的閨房內，放肆纏綿。
如他所說，她是他的人！
除了身，還有心！
沈歸雁聽她說起這個過程，興致並不是很高，畢竟這個故事感人歸感人，但是太過於俗套。
自古以來，任何一個風流才子或富家公子與青樓女子的愛情故事，幾乎都是這麼開始的，就連結局都差不多……
“後來呢？”
她想知道的是，蕭採月之所以如此刻骨銘心，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兒？
“後來……他給了老鴇足夠的銀子，讓我不需要接其他的客人，只要等着他就好，他經常隔山岔五來找我……再後來，他說對我是真心的，不會讓我一直待在風塵之地，他會想法子爲我贖身，給我光明正大的身份。”
“你信了？”
“我爲什麼不信呢？”
“呵……”沈歸雁嗤笑一聲，“你不用說了，後來的事情我大概已經猜到了，你以爲他對你是真心的，就等着他爲了贖身，以後可以過清白的日子。當然，不否認他對你是有幾分喜歡，沒有男人不喜歡漂亮的女人。可結果呢？你等來的是不是他最終放棄了你，要娶其他女人爲妻的消息？”
“對！他曾有好長一段時間沒來過，我四處託人打聽，這個時候我才知道他是高家的二少爺……”
想起那段時間，她如同從天堂掉進了地獄。
他已娶妻！
最初的時候，他還是願意敷衍她的。
他向她解釋，娶妻時無奈之舉，因爲他是庶出之子，想要找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來鞏固自己在家中尷尬的地位，這才遵從了母親的安排。
當時，她是企圖去理解他的。
她一個出身青樓的女子，哪怕是到了尋常的人家，也就是個做妾的命，更別說高御飛是臨安侯府的二少爺……
只要能與他廝守，哪怕是做個小丫頭她也是願意的。
可，他卻沒給她這樣的機會。
他來找她的次數越來越少了，連那些敷衍的話也不屑與她說了，就連原本奉她爲搖錢樹的老鴇，態度也變了。
終於有一天，再次逼她接客。
她至今仍記得老鴇當初說的話……
“我以前給你幾分薄面，那是因爲二少爺願意爲你花錢，現在這都幾個月了，連個面都不見，你在我這好吃好喝的，不給我去接客，讓我喝西北風去？”
“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人，還真當自己是侯府夫人了？人家二少爺不過就是玩玩你，圖個一時新鮮，現在膩味了，誰還記得你蕭採月是人是鬼？”
“落入風塵，還妄想男人的真心，真是不自量力。”
“……”
那個時候，她感覺如遭雷擊。
第一次被逼接客的時候，她寧願一死來捍衛自己的清白；第二次被逼接客的時候，她只能咬着牙忍受那些貪戀她身體的男人。
她很清楚，走上這條路就再回不了頭了。
她蕭採月就是一個任男人玩弄的妓女！
她不怕死！
可
，她現在不能死！
再多得屈辱她都可以忍受，但她必須留着一口氣，她要等待有朝一日走到那個男人面前，問他一句……
他對她，當真沒有過真心嗎？
漸漸的，她學會了假笑逢迎，她能周旋在各種男人之間遊刃有餘；也漸漸的認清了一個事實，高御飛負了她！
他怎麼能……
如果早知道是今日的結局，還不如當初讓她死了。
她不甘心！
最初是恨過的，如若不恨，她便不會勾搭上高世邦……
沈歸雁聞言，搖搖頭。
這世間多少的悲劇，都是緣於不甘心。
她淺笑道：“你勾搭侯爺，就是想讓高御飛看到你忽然成爲他的姨娘時感到驚愕和痛心疾首嗎？可依我看……這倒未必吧？”
蕭採月道：“對，還是我自不量力了，以爲他會有什麼反應，到頭來難過的只不過是我一個人罷了！”
“你現在認清現實還不晚，他根本就不值得你這麼作踐自己。”
“對啊！我也經常這麼對自己說，但他每次在看着我的時候，我又覺得他是愛我的，他對元霜根本就沒有感情，他……”
“你別傻了！男人最擅長的就是給女人這樣的錯覺，他對元霜有沒有感情不重要，事實就是他和元霜生了一個女兒，卻眼睜睜的看着你淪爲他父親的小妾，那日在花園裡他棄你而去，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他不值得！”
“當你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哪還管得了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
“！”
“我以前總覺得，他不肯正視我，是因爲他母親給他施壓，而我成了他父親的女人，這樣把他逼得太緊了。他是個男人，他爲自己的將來和利益謀劃並沒有錯，我曾經與你敵對，不過就是因爲你們大房的人與他也在敵對的位置上……”
她忽然停頓了半晌，頻頻苦笑，接着道：“如今我可算是明白了，即使有一天他將整個高家盡握在手中，陪在他身邊享受這成果的人也不會是我！那還不如……我毀了他，讓他知道我纔是那個願意陪他同甘共苦、不離不棄的人。”
沈歸雁驀然一怔。
“你想要做什麼？你別忘了，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你還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不管他的父親是誰，他都是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你得爲他負責。”
蕭採月望了眼身旁的嬰兒，聲音淡淡的，“我知道……”
沈歸雁無語了。
事先倒是沒料到，蕭採月會和她說這麼多得話。
她能說出這麼多得道理來勸說蕭採月，不過是因爲旁觀者清，她在面對自己的事情時，又何來的理智呢？
她不是一樣不甘心嗎？
如若不然，她爲何阻止高御軒和劉嫣在一起？
蕭採月縱然太過極端偏激，但是被這樣的女子愛着，高御飛不知珍惜，真是他莫大的損失。
愛一個人，何談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
她今日也算是受教了。
但是，蕭採月最後那雲淡風輕的話語，實在是讓她的心中忐忑不安，一邊希望蕭採月能給二房那邊致命一擊，一邊又害怕蕭採月真的做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事情來。
後來的事實證明，女人的潛力是不可估量的。
蕭採月說得出，就做得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