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琴託着玉盤小心翼翼地走進殿來,行禮道:“皇上,這是蕭將軍讓奴婢準備的宵夜,您晚膳用的不多,又在外面走了那麼久,想必已經餓了,吃點東西吧。”
華央側身看了看丹琴和玉盤,揮揮手,一臉倦意,“你先下去吧,朕餓了會吃的。”
丹琴還想再說什麼,可是一見華央那神色,終是沒有再說什麼,點點頭,退了下去。
隨着殿門的緊閉,華央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釋放出來,她深吸一口氣,一步步走進內殿,擡頭環顧四周,霍然覺得原來這裡的一切並不屬於她,甚至從頭至尾,她都沒有真正地融入過這裡。
這裡不是現代的世界,也不是她還算熟悉的兗州慕門,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蕭意樓給她的,從她一腳踏入洛城的城門、踏入這皇宮的宮門開始,其實她就已經生活在了蕭意樓的掌控之中。
儘管平日裡她時常會擅作主張,做一些自以爲是的事情,可是她心裡比誰都明白,蕭意樓不阻止她,不過是因爲她的這些做法於他、於整個大局是有利的。
說到底,她連這般擅作主張的權利都是蕭意樓給她的。
想到這裡,她頓時輕輕笑了出來,無奈地輕嘆一聲,“其實,這怨不得任何人,不是嗎?這些都是我自己選的,交易,或是信任,全憑自己一念之間。可惜……”
她輕輕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就着軟榻坐下,看着輕輕搖晃的帷幔和簾帳,沉思良久。
她心裡再明白不過,這怪不得蕭意樓,他只是做了他該做的,只不過是她在索取她本不該得到的。
這麼一想,原本阻塞煩悶的心情稍稍舒緩了些,只是依舊沒有一絲一毫的睏意,思忖良久,她先是拿定了什麼主意,起身執筆寫了些什麼,而後便熄了燈。
一夜沉寂,第二天一早,丹琴心裡不放心,所以早早起了身去看華央,在殿門外敲了許久的門也沒有人應聲,丹琴擔憂華央,猶豫了一番,終還是推開門進了殿內。
外殿的桌案上,昨晚她送來的宵夜還在,原封未動,朝着裡面的寢殿走去,也未見任何異樣,只是靜得出奇,再往裡面走了走,只見低垂的簾帳和帷幔在晨風中輕輕搖晃,牀榻上卻不見一人。
丹琴心下頓然一驚,暗道:“糟了!”
半個時辰之後,蕭意樓便出現在大明宮,丹琴正紅着眼睛守在殿門口,滿臉焦躁,一見到蕭意樓便連忙迎了上去,聲音哽咽着道:“將軍,怎麼辦?”
“人呢?”
“找,找不到……”
正說着,寧九領着一隊人快步走來,見蕭意樓到了,寧九便足下輕點直掠而來,對着蕭意樓抱了抱拳,搖頭道:“都找遍了,沒有。”
“沒有?”
寧九回身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我一得到丹琴的消息,便調動所有當值的禁衛,將整個皇宮皇上可能會去的地方全都找遍了,全都不見皇上的影子。”
蕭意樓神色是少見的凝重,問丹琴道:“她有沒有給你留下什麼?”
“沒……”丹琴連連搖頭,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將軍稍後,奴婢去去就來。”
說罷,快步朝着自己住的地方跑去,很快便又回來了,手裡捏着一封信,信封上空無一字,“奴婢一早起身出門的時候,這封信是從門縫塞進來的,當時見信封上沒有字,就沒多想,想着等皇上起身上朝了,奴婢再回來拆也不遲。”
說話間,蕭意樓接過信拆開看了看,只見信上只有寥寥數字:交易作廢,互不相欠,各自安好,後會無期。
丹琴一見,頓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又被蕭意樓一記冷眸壓了回去,她努力忍着哭聲,哽咽着道:“皇,皇上她不會是……真的走了?”
寧九輕輕拍了拍她以示安慰,而後緊擰着眉看向蕭意樓,“怎麼會這樣?發生了什麼事?她爲什麼會……突然離開?”
丹琴邊擦眼淚邊道:“皇上一定是遇上了什麼了天大的事,否則,以皇上的脾性,絕對不會輕易離開的。上一次,皇上中毒,不僅人受了傷,還泡了那麼久的淚水,喝那些會傷了身體的藥,即便如此她都咬牙撐過來了,可現在……現在她突然不辭而別了,莫不是……莫不是遇上了什麼大危險?”
這麼一想,她不由更加擔心,眼淚再也止不住。
雖然她和華央相識時間不久,可是不得不承認,從第一次相見,她就對華央生出了一股難言的敬崇,不僅僅是因爲華央在爲她的主上做事,更因爲,這個女子身上有一股四周尋常人所沒有的光芒,她聰明果敢,做事手段拿捏有度,有收有放,最重要的是,她一個女子處理起朝政來,竟是絲毫不輸男子。
而,撇開這一切都不說,就說華央平日裡對她的態度,似乎從來沒有把她當做一個奴婢,而更像是朋友,這數月的朝夕相處,兩人之間早已是默契十足。
蕭意樓似乎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沒有在阻止她,只是捏着那封只有十六個字的信,沉吟良久。
半晌,他沉聲道:“傳康閒。”
天色漸漸大亮,朝臣早早地就到了宣政殿外候着,可是等了這麼許久,依舊不見華央的身影。眼看着衆人都要等急了,兩道身影這才匆匆而來,定睛一看,竟是士季安和風若宸。
兩人的臉色都有些凝重,只見士季安對着衆人欠身致意,道:“皇上龍體欠安,康太醫說皇上需要靜養,不得打擾,近來怕是上不了朝了,皇上已傳口諭給輔政王,在皇上養病期間,由輔政王代理朝政,一應大小事務皆交由輔政王來處理。”
話未說完,朝臣便紛紛議論開來,有人擔憂,有人不安,亦有人竊喜。
景晟上前一步來,“皇上怎麼會突然染恙?可有請康太醫仔細查過?皇上畢竟流落在外十年之久,這十年間歷經艱險,多番重傷,直到入宮之後安定下來才日漸好轉,而今莫不是舊疾復發?”
士季安垂首行了一禮,“這個老奴也不知曉,丞相大人若想了解的四肢細緻些,只怕是要下了朝之後,自己去向康太醫問個明白。”
景晟還想再說什麼,突然察覺風若宸正垂首向他看來,不由呵呵一笑,搖頭道:“本相不懂醫術,這病症之事便交由康太醫去處理就好,眼下皇上龍體欠安,我等應該盡力處理好手中的事,爲皇上分憂纔是。”
說着,他擡眼看向風若宸,“不知今日王爺有何訓示?”
風若宸神色淡淡,目光從衆臣身上一掃而過,朗聲道:“事出突然,加之本王久不過問朝政,朝中近來的大小事宜並不甚瞭解,諸位大人若有什麼事,不妨先呈上來,待本王看過之後再行商議。”
聞言,衆人紛紛點了點頭,手中有奏本之人便交由宮人呈了上去,沒有奏本的便留下,等着稍後面呈,不一會兒,衆人便散去了大半。
景晟一直遲疑着要不要離開,頻頻向風若宸看去,奈何風若宸始終視若無睹,無奈,他只能將自己手中的奏本呈上,轉身離去。
消息傳出去沒多會兒,風裳便領着風如悠和風如鳶兩人匆匆而來,進了紫宸殿一看,豁然愣住,之間朝着寢殿而去的路被寧九所領的禁衛守住,任何人都不讓入內。
“就連本宮也不能進去?”風裳鳳眉緊蹙,瞪着寧九。
寧九有些爲難地搖搖頭,風裳一見不由又急又怒,正要發火,康閒從裡面小跑着出來,對着幾人行了一禮,“長公主殿下、二位公主,這裡……進不得。”
風如悠問道:“爲何?四哥這是得了什麼病症?”
“這……”康閒稍稍遲疑了一下,一臉爲難之色,“回殿下,皇上這病症來得急,且來得奇,這種病症見不得風也見不得陽光,病中最好能不要和外人接觸,接觸的人越多,病情加重的可能性便越大,臣這也是擔憂三位公主殿下玉體,不得已而如此,還望三位公主殿下能見諒。”
“這麼奇怪的病症?”風裳輕輕唸叨了一聲,神色緩和了許多,“康太醫,你可有法子治好皇上?”
康閒垂首道:“長公主殿下請放心,這病症雖然奇特,而且來得又猛又急,但並非沒有解決的法子,只是這養病期間一定要與外界少有接觸,最好出了大夫太醫之外,不要見其他的人,只要這個能保證好,臣一定有法子讓皇上儘快痊癒。”
“好……”風裳聞言連連點了點頭,“既如此,那本宮就聽康太醫的,不進去便罷。”
說着,她瞥了身邊的兩個丫頭一眼,“你們可聽到了?在蕭逸痊癒之前,你們若要來探視,有什麼事便詢問康太醫就好,萬不得擅自入內。”
兩人連連點頭,“是……”
話雖如此,風如悠的眼底卻滿是懷疑,偷偷瞥了內殿一眼,卻不慎撞上寧九凌厲的眼神,便又連忙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