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吧。”傾無絕將華央上下打量了一番，眉峰微微擰起，見華央搖頭，也見她並無異樣，眼底藏匿的一抹擔憂之色不見，繼而又浮現一抹冷色，“你爲什麼這麼做？”
華央擡眼看他，“你指的是什麼？”
“爲什麼獨自一人擅自行動？”傾無絕的語氣之中帶着一絲質問，“我早說過，這是是無絕樓的事情，無絕樓自會出面處理。你方纔的行爲很危險，你可知？若是中間有什麼環節出了差錯的話，你很有可能會沒命。”
華央頷首，“我知道，但是我必須這麼做，沒有人比我更瞭解她，也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怎麼才能將她引出來。如今姑姑已經到了雪州，我也找到了冰蓮，解毒救人迫在眉睫，我決不能容任何人在這種時候出面搗亂，所以我必須要在動手解毒之前，先排除一切可能存在的危機，你明白嗎？”
傾無絕怔了怔，他不是沒見過華央認真的樣子，可是這般嚴肅沉冷，卻還是第一次。
他心裡自然明白慕嬈對她來說的重要性，好不誇張地說，在慕門之中，慕嬈對她是姑姑，更勝似母親，她對慕嬈的生死看得重於自己的性命，不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不管怎樣，這也算是她們的家事，他若是有所不悅，似乎又有些說不過去。
如此一想，他便輕吐一口氣，頷首道：“既然人沒事，那就是最好。”
說着，他回身朝着景陌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道：“我只是沒想到，你會放走他。”
華央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漸漸收起了冷肅，太息一聲道：“他救過我的命，我理所應當還他一命，但也僅僅是他的命，至於慕夜泠……”
傾無絕看了看地上已經被藥粉滅掉的蛇蟲，搖搖頭道：“那裡的蛇蟲毒性如何你是知道的，想要輕而易舉地解了毒怕是不可能了，能不能在毒發身亡之前找到解藥，就看她的造化了。”
說着，他垂首看了華央一眼，“如果方纔沒有景陌在，你想要取她的性命應該不難。”
“可是景陌在。”華央挑眉瞥了他一眼，似乎猜到了他要說什麼，繼而又揮揮手道：“罷了，這些現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儘快爲姑姑解毒，我去取冰蓮。”
說罷，她擡腳朝着山上走去，只是並未走出太遠，只見她蹲下身從雪裡挖出了一隻盒子，緊緊抱在懷裡，朝着這邊掠來……
入夜，無絕樓內寂靜得可怕。
到雪州這麼久，這是華央第一次在無絕樓過夜。
原來只有設身處地地站在無絕樓內，才能真正明白江湖中那些對於無絕樓的傳言，並非虛假，而是真真切切。
這裡，着實給人一種無以言喻的神秘感，像是藏了很多秘密，而實際上，無絕樓內也確實藏了很多秘密，很多關於九州諸國、諸人的秘密。
“怎麼還不睡？”蒼黎從屋內走出來，見她衣衫單薄，連忙給她拿了一件厚外衣披上，“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雪州不比外面，夜裡冷得很，你怎麼就是不聽？”
“我哪有？”華央拉緊衣服，衝着蒼黎嘿嘿一笑，抱着蒼黎的胳膊把頭枕在她的肩上，沉吟片刻，她輕聲道：“我在想姑姑的事情。”
蒼黎道：“她的蠱毒不是已經解了嗎？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不是這個。”華央擡頭看了蒼黎一眼，“娘，姑姑的狀況你也是知道的，當年姑姑夫家一家幾乎被滅滿門，姑姑也因此身受重傷，至今未愈，我總覺得這件事沒那麼簡單，姑父一家都是安守本分之人，踏踏實實做着自己的小生意，鄰里和睦，從不得罪人，那這個害了他們一家的人，究竟是誰，又是因爲何故？”
蒼黎臉色跟着沉了下去，雋眉緊蹙，想了想道：“我也曾試着去找過真相，可是卻無功而返，那附近的人沒有一個人知曉其中隱情或者緣由，都只道殷家一家是好人，突遭滅門很可惜，可除此之外，他們也根本說不出其他的所以然來，更是無從下手調查。”
華央道：“我總覺得我們查錯了方向。”
蒼黎看了她一眼，“何以見得？”
華央道：“我們一直在想是不是殷家得罪了什麼，因而惹來了仇殺，可是，我們爲什麼沒有想一想，這幕後兇手也許不是因爲跟殷家有仇，而是……姑姑？”
“嬈兒？”蒼黎微微愣了愣，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幕後兇手真正的目的是嬈兒，也就是與嬈兒有仇？”
華央蹙眉，搖頭道：“我也不能肯定，畢竟與姑姑有仇的人，實在是不好找。且不說當初姑姑未嫁之時，幾乎一直待在慕門，根本沒有能與外面的人結仇的機會，即便是有，尋常人念在慕門的份兒上，也沒有膽量輕而易舉動手，可這個人不僅動手了，而且還害死了這麼多人，若不是有什麼深仇大恨，又或者有什麼大人物的支持，根本做不到……”
驀地，她話音突然一滯，下意識地朝着慕嬈暫住的屋子看了一眼，眼底有一抹驚愕與惶然不解。
“怎麼了？”蒼黎有所察覺，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你想到了什麼？”
華央壓低聲音道：“我在想，這個對姑姑如此仇恨至深的人，會不會就在我們身邊。”
蒼黎神色一凜，定定看着華央，似是聽出了她話中深意，遲疑了一會兒問道：“你……你確定嗎？”
華央搖頭，眼底拂過一抹悵然。
蒼黎輕嘆一聲，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這件事，如果能弄明白當時的具體情況，也許對於找出真相會有所幫助，而眼下唯一一個從那場屠殺之中逃生之人便是嬈兒。”
華央頷首道：“我知道，我試着問過姑姑，可是姑姑什麼都不說，只道這些事情已經過去，不想再提。”說着，她輕輕一嘆，垂首道：“我明白這段回憶對於姑姑來說很痛苦，她不會再想提起的，既然她不想說，我便也不忍心再多問。”
蒼黎瞭然地點點頭，“孃親明白，你也不要着急，至少現在，你已經成功解了蠱毒，保住了她的性命，至於其他的事日後再說不遲。”
“嗯。”華央頷首，與蒼黎一道起身，朝着裡屋走去，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緩緩停下腳步，疑惑地看了蒼黎一眼，稍稍猶豫了片刻，問道：“娘，我有件事想問你。”
“你問。”
“當年爹爹去洛城辦事，是帶着裴氏同行的，到爹爹回慕門的時候，裴氏纔跟着一起回來，是不是說爹爹在洛城的那段時間，裴氏一直都陪在他身邊？”
蒼黎遲疑着點點頭，“據我所知，確實如此，你問這個幹什麼？”
“那孃親知不知道，裴氏在洛城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又或者認識什麼特別的人？”頓了頓，她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道：“我的意思是，裴氏在洛城的時候，有沒有什麼關係比較親近的男人？”
蒼黎站定腳，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眉頭漸漸擰起，“你怎麼會這麼問？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娘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你告訴我可好？”
蒼黎猶豫了一會兒，終是輕嘆一聲，垂首道：“其實，在洛城的時候我和裴湘瑤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照面，我也是後來聽你爹無意中說起過一些，你爹說他們成親之前並不相識，所以並沒有什麼感情基礎可言，即便是成婚之後，因爲性格上的不和，兩人的關係也一直都很淡，那次她會同行前往洛城，其實是你爺爺的意思，你爺爺是想夫妻倆新婚燕爾就分隔兩地不大好，若是能同行，說不定出了慕門兩人沒有了束縛，感情會變得好一點，更有可能在回去的時候，給他帶個孫子回去……”
“呵呵……”華央搖頭一笑，“這一回去可是帶了兩個。”
蒼黎輕輕拍着她的手背，繼續道：“我和你爹相識之初並不知他已婚娶，最重要的是他看起來並不像是有妻室的人。”
華央接過話道：“定是裴氏從不幫爹爹搭理，弄得爹爹看起來就像是個單身漢。”
聞言，蒼黎不由輕輕笑了兩聲，點頭以應，“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這其中緣由，裴湘瑤不愛搭理你爹，你爹也不愛提她，有一次你爹喝得醉醺醺地來找我，雖然他什麼都不吐露，可是我看得出來，他一定是有心事，直到最後他已經快迷迷糊糊睡着的時候，說了一句話，‘我求紅顏你尋郎，相安無事各安好’，那時候我就在想，應該是裴湘瑤那邊出了什麼事。”
“我求紅顏你尋郎……”華央輕輕唸叨了幾遍，眯了眯眼睛，道：“爹爹所求紅顏便是孃親，所以後面的‘你尋郎’說的就是裴氏了？這麼說，裴氏在洛城的時候，真的有相好的男人。”
蒼黎拉住她，“你老實說，你到底發現了什麼？”
華央抿了抿脣，沉聲道：“我下山的時候遇到了慕夜泠的人，那些人喊她‘景姑娘’，說她是景家最近才尋回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