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還差一刻到巳時,竹晨滿頭大汗地跑進了八角閣,氣喘吁吁地將手中的一封信遞到傾無絕面前,“公,公子……出事了……”
傾無絕神色清淡,接過信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看也不看一眼,便走到香案前點着了信,丟進了火盆裡。
竹晨瞪大眼睛看着他,“公,公子你這是幹什麼?你都還沒看呢!”
“不用看了。”傾無絕回到桌案前坐下,“我早就說過,無絕樓已經留不住她了。”
竹晨一愣,“公子知道了?”停了一下又道:“慕門的人都已經走了,她居然又追上去了,我……我還以爲她是去道別的,結果等了半個多時辰也不見她蹤影,到她屋裡一看,留下了一封信,人沒了。”
傾無絕端起杯盞抿了一口,道:“隨她去吧,這是她的自由,當初我答應過她,只要她想走,隨時都可以走。”
“可是……”竹晨撓了撓頭,“就這麼讓她走了,那以後誰來伺候公子?”
傾無絕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
此時此刻的慕門之中,氛圍一片肅然,慕識和慕榮在外廳來來回回走動,時不時地相視一眼,雖然都沒有說什麼,可是看得出來,彼此心裡都很擔憂。
等了許久,一名頭髮花白的老者終於從裡屋出來了,看了廳內的幾人一眼,而後徑直走到慕識身邊,壓低聲音慢慢說道:“老門主的病情……有些蹊蹺,老夫懷疑不是簡單的生病。”
慕識一驚,“那是什麼?”
老者遲疑了一下,道:“像是吸入了什麼對身體不好的氣味兒……”他說着用力嗅了嗅,狠狠皺了皺眉道:“可是,老夫並未聞得出這閣內有什麼異樣的氣味,所以暫時還查不出病因。老夫先開一張清毒祛邪的方子,讓老門主服用,至少先把病情控制中,待老夫再細細查一查。”
慕識連連點頭,“好……如此,就要有勞應大夫了。”
老者搖搖頭,嘆道:“老夫聽聞慕門的三小姐醫術了得,不知她……”
“哦,華央近來不在府中,我已經傳信給她,讓她速速趕回,想來也快了。”
老者連連點了點頭,“好,那老夫就先想辦法抑制住老門主的病情,等三小姐回來之後去,且看她有沒有什麼法子,我們再商量一番。”
“好……”慕識連忙點頭,而後又回身看了一眼,拉住應大夫道:“應大夫,我有一事相求,家父這病情……”
應大夫瞭然地點點頭,“你放心,老夫知道該怎麼做,老夫多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的。”
說罷,拍了拍慕識的手臂,回身對着衆人點頭致意,擡腳出了門去。
應大夫一走,衆人立刻圍了上來,追問慕識到底是怎麼回事,慕識沉着臉色看了衆人一眼,揮揮手道:“都不用擔心了,父親只是年紀大了,身體略有不適,休息一段時間,好好調養一下就好。你們也別逗圍在這裡了,該忙什麼就去忙吧。”
衆人雖然依舊不放心,可是慕識已經開口了,也沒有人敢不從,都或情願或不情願地離開了,只有慕榮一人留了下來。
見衆人都走遠了,他才走到慕識身邊,小聲道:“怎麼回事?應大夫跟你說了什麼?”
慕識一臉愁雲地搖搖頭,“應大夫也找不到病因所在。”
“什麼?”慕榮愕然地瞪了瞪眼,“就連應大夫也……他可是兗州資歷最老的老大夫了,他這輩子見過的疑難雜症可是比很大夫一輩子行的醫都要多,怎麼會連他也……”
慕識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應大夫一輩子都沒有離開兗州,有他說不知道的奇病也不奇怪,我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華央儘快回來,她師從神醫一族的高人,若有她在,說不定……”
話沒有說完,他卻忍不住垂首笑了笑,笑意之中滿是無奈和自嘲。
慕榮明白了他的心思,也跟着笑了笑,嘆息一聲道:“說來也是可笑,一年前,華央這個丫頭在所有人眼中還只是一個一事無成的蠢笨丫頭,沒想到一年之後的今天,慕門每每出事,衆人能依靠、能指望的人,竟然就只有她,真是世事變遷,斗轉星移。”
慕識頷首,“開文來信說,她已經解了嬈兒的蠱毒,三弟,難道這些年真的是我們耽誤了華央?”
慕榮皺了皺眉,想了好久也想不出答案來。
遠遠的一名下人端着一隻托盤朝着這邊走來,門外的那人見了,便低下頭快步走開了。
裴湘瑤領着泠兒快步進了出雲閣,剛一進門沒多會兒,蓮兒便又出門來,守在了門外。
“華央回來了?”聞慕夜泠所言,裴湘瑤不由吃了一驚,瞪了瞪眼道:“怎麼這麼快?”
慕夜泠臉色還有些泛白,想來是毒剛解了沒多久,氣色還沒有完全恢復,只見她緊緊捏了捏手中的杯盞,沉聲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就在我中毒那晚她就已經找到解藥,爲姑姑解毒去了。這麼多天過去,若是姑姑的蠱毒還沒有解,她又如何對得起神醫徒弟之名?”
裴湘瑤深吸一口氣,面露愁雲,“如果她真的回來了,那……那我們該怎麼辦?”
“她回來了又怎樣,還能吃了我們不成?”慕夜泠冷冷一笑,握住裴湘瑤的手道:“你放心,姑姑那邊的情況,就算她能找到病因,知道姑姑中的是什麼蠱毒,也不能把我們怎麼樣,畢竟,鑽心蠱不是任何人都能得到的,而據我所知,就在姑姑中蠱之前沒多久,蕭意樓曾經讓人練過這種蠱,我就不信她慕華央會查不到這一點。”
“就算能查到,又如何能讓她相信這是蕭意樓的主意?”
“她不會相信的。”慕夜泠斷然道,“但是這件事她相不相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慕門的人都知道蕭意樓曾經給姑姑送來了不生不死草,更知道蕭意樓手中有鑽心蠱,而姑姑則是在服了蕭意樓的草藥之後中蠱的,這就夠了。”
裴湘瑤想了想,而後用力點了點頭,“對,是這樣,慕華央她信不信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其他人都相信我們所說的……”
想到這裡,她不由鬆了口氣,側身看了看慕夜泠,又面露心疼之色,緊緊握住她的手,“可是,卻讓你受苦了,你的毒……”
“娘你放心,我的毒已經解了,接下來再調養一下就好。”
裴湘瑤換出不悅神色,嘆息道:“這個景陌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想到出手去救慕華央這個賤人?難不成,他真的被這個賤人迷住了?”
慕夜泠壓住她的手,沉聲道:“娘,你也不要怪大哥了,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大哥,就算他沒有出手相救,那晚我們也殺不了慕華央,她是早就算計好的,又有無絕樓的人幫她,我們根本動不得她。”
“那……那怎麼辦?”
“哼!”慕夜泠冷哼一聲,“在無絕樓我沒法子動她,可是等她回了慕門,事情可就由不得她了。”
裴湘瑤想了想,連連點頭道:“對,既然在外面我們動不了,那就把她弄回來……不行,我們必須想辦法儘快把老爺子除掉,他已經對我們起疑,開始着手調查慕嬈中毒的事,前天我聽說他甚至還想要重查去年楊氏和靖秋被毒殺一事,若真是讓他把真相都查了出來,再告知衆人,那……我們母女倆可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重查……”慕夜泠雙手不由緊緊握拳,眼底泛起凜凜殺意,“既然他這麼把我們往絕路上逼,那就怪不得我們了!這件事娘你先不要輕舉妄動,等我好好想一想要怎麼動手,才能神不知鬼不覺,跟我們不沾上一丁點的關係。”
裴湘瑤連聲應道:“好……”
正說着,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繼而只聽蓮兒壓低聲音道:“夫人、二小姐,洛城有急信傳來。”
“洛城……”慕夜泠遲疑了一下,皺了皺眉,起身上前打開門接過蓮兒遞來的信,便往裡屋走邊拆開看了看,驀地,她腳步一頓,整個人呆呆的怔在哪裡,瞪大眼睛看着手中的信,臉色越來越難看,雙手微微顫抖起來。
“怎麼了?”見狀,裴湘瑤不由跟着緊張起來,連忙起身走過來,扶住慕夜泠問道:“泠兒你怎麼了?信上說了什麼?是不是你爹爹出事了?”
慕夜泠下意識地搖了搖頭,身形晃了一下,“不可能,怎麼會是這樣……她怎麼會是……”
“泠兒,到底出什麼事了?”見她這樣,裴湘瑤更加緊張,她還沒有見到過慕夜泠這副失魂落魄模樣,緊緊抓着她的手臂問道,見她不答,便伸手去拿她手中的信,卻聽她突然驚呼一聲,將手中的信揉成了一團,丟了出去,怒喝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你這……”裴湘瑤連忙跑過去將信撿起打開看了看,隨後便露出和慕夜泠像是的表情,“這……怎麼會這樣?慕華央她……她什麼時候成了蕭意樓未過門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