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央不由暗暗心驚,繼而又忍不住輕笑一聲,道:“他動起手來果然夠狠。”
一直垂首靜靜聽着的蕭意樓淡淡道:“他向來夠狠,你以爲那些傳言是空穴來風?”
華央和風萬鈞都微微愣了愣,而後風萬鈞故作輕咳了兩聲,打破沉默,“大哥他……向來都是恩怨分明的,該賞的的賞,該罰的罰,就算是自己人也不會手軟,這一次的審卷官員之中,有一人是景相遠親家的女婿,大哥想也沒想便當場按律將其革職了,都等不得景相來說情,當然,還有個是姑姑一位朋友家的兒子,賄賂考官,結果被點名訓斥,呵斥其二十年不得入朝爲官,二十年啊,這二十年一過,人都入土半截了,還怎麼入朝爲官?”
華央接過話道:“他能做到這般不偏不倚已經很難得了。”說着,她擡眼看了看蕭意樓,似乎有話要說,然到了嘴邊又壓了回去,轉向風萬鈞道:“這麼一鬧,殿試的日子該推後了吧。”
“嗯,殿試定在七天之後。”
“七天……”華央輕輕唸叨一聲,“七天之後,上官大人的傷應該就沒什麼大礙了。”
話音落,蕭意樓的目光倏忽落在她身上,看得她一愣,正想要開口說什麼,蕭意樓卻先開口了:“這段時間處理完了無月坊的事情,你就好好休息吧,其他的交給我。”
華央下意思地起身,蕭意樓卻已經站了起來,一把攔住了她,喊道:“來人。”
立刻有人應聲而入,識趣地將桌上的碗筷收拾走了。
風萬鈞在一旁憋笑,卻偏偏又憋不住,只能揮揮手道:“我府中還有事兒,就不打擾你們了,你們……慢聊。”
說罷,轉身一溜煙兒地出了門去。
待得四下裡一片靜謐,華央終是忍不住輕嘆一聲,又坐了下來,“我只是想做一些我能做的事情。”
蕭意樓接過話道:“我也只是想做一些,我能爲你做的事情。”
“你……”華央一時語塞,又好氣又好笑,說不出話來,半晌,她嘆息着揮揮手,“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你說了算。”
說着,她起身朝着門外走去,蕭意樓下意識地起身問道:“你去哪裡?”
華央指了指門外,“我吃撐了,出去走走,一起?”
蕭意樓挑眉淡淡笑了笑,沒有說話,跟了上來。
一名小廝匆匆進了一間別院,掏出一封信交到了司徒庸手中,低聲道:“這是鴿組那邊一早收到的消息,看這印記,是從雷州傳來的。”
司徒庸瞭然地點點頭,示意他退下,四下裡掃視了一圈,這才轉身回屋,不多會兒便又出了門,朝着祁連煜的房間走去。
“父皇來信了?”祁連煜看着司徒庸手中的密函,將信將疑,“他說了什麼?”
司徒庸淡淡道:“按計劃行事。”
“計劃?”祁連煜撅了撅嘴,“什麼高深的計劃?”
“從現在開始,殿下就是我川蒙出使大月的使臣,我們不日就會到達洛城,面見大月皇帝。”
祁連煜一怔,狠狠擰眉,“什麼意思?”
司徒庸捋着鬍鬚笑了笑,道:“之前已經和殿下說過了,我們此番前來是有目的的,而今皇上已經同意了我們之前的提議,決定用出使大月和談的方式,面見大月皇帝,屆時便可想法子當衆揭穿他這假皇帝的身份。不過殿下放心,我們不會親自來揭穿,那位高人已經爲我們做好了安排,到時候我們只需要配合,自然會有人動手的。”
聞言,祁連煜神色之中有一絲難掩的驚愕,連連搖頭道:“這就是你們的好計謀?”
“只有這樣,引起了大月的內亂,再扳倒了蕭意樓,我們川蒙纔有勝算。”
“那萬一失敗了?又或者,萬一大月根本不接受他們的和談呢?”
司徒庸輕呵一聲,搖頭道:“他們會接受的,川蒙對他們來說構不成威脅,多一個朋友遠好過多一個敵人,而此番他們若是拒絕,無疑是把我川蒙推向了東璃,屆時東璃和川蒙若聯手,拼個玉石俱焚,大月可是半點好處都撈不着。風若宸是聰明人,他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
饒是如此,祁連煜的心裡依舊是隱隱有些不安,沉思半晌,問道:“那不知老師打算如何行事,何時行事?”
司徒庸道:“聽聞這位假皇帝重病在牀,連官考都是交給風若宸和幾位大臣去處理的,看來真的病得很重,不過,類似殿試這般大事,他一定不會眼睜睜看着不管的,所以七天之後他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站在衆人面前,我們就把時間定在他們殿試的第二天,這樣,他想躲都躲不掉。”
祁連煜皺緊眉,道:“一定要這樣嗎?老師可曾想過,一旦我們失敗,我們這些人的生死事小,整個川蒙的安危事大,此舉若惹惱了風若宸和蕭意樓,整個川蒙都岌岌可危。”
“所以,我們絕對不能輸,而身爲此番出使大月的重要之人,殿下更應該想明白自己該做些什麼,不該做什麼。”
祁連煜雖心有無奈,然大事已當前,也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了。
良久,他滿心煩悶地一人躺在牀上,喃喃道:“若是央央姑娘在,她一定能想到解決的辦法,她那麼聰明……”
川蒙要派使臣前來大月和談一事剛一傳出,便引起軒然大波。
前來送信的信使被安置在一個僻靜的宮苑裡,風若宸下令任何人不得隨意靠近,他比誰都清楚,此時宮中有多少人想要殺了他。
大月雖然在國力和兵力上遠勝川蒙,可是自從青州被奪,川蒙沒少在邊疆騷擾大月子民,若非如此,也不會派出連朔常年鎮守在外,是以大月的百姓對川蒙並不算友好。
眼下朝中分爲三派,一派主張強權對待,不予理會,區區川蒙小國屢犯邊境,而今眼看着大月國勢越來越盛,便又想要轉投,何以取信?
一派則是主和,以和爲貴,既然川蒙能不計青州之嫌,派來使臣和談,足見其誠心,應當禮遇,好好談一談。
至於第三派,要麼悶不吭聲,要麼主張看看情況再下定論,還有人提出,此番川蒙使臣來得急且來得急,怕是其中有什麼陰謀,需謹慎待之。
然而,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當下最讓衆臣焦急的是,皇上的病情。
若是等川蒙使臣到了,皇上卻依舊病重在牀,那這事……可就難辦了。
因爲這事,可忙壞了蕭意樓和風萬鈞幾人,每天忙着議事,沒完沒了,有幾次華央坐在桌旁等着他回來吃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半夜醒來發現飯菜都熱好了放在那邊溫着,還有兩次,蕭意樓一直守到她半夜醒來。
有時候想想,如今的這種關係確實挺奇怪的,看起來有點像是……過日子的小倆口?
“呵!”她突然自嘲一笑,搖了搖頭,起身收拾了一番,出了門去。
許多天不出門,總覺得這大月的夜市和氣候都完全變了個樣兒,晚間也漸漸暖起來了,姑娘們的衣服也越來越薄,越來越少了。
聽到熟悉的吆喝聲,華央下意識地壓了壓斗篷,垂首向前走去。
明天就是殿試,聽聞風若宸已經備好了試題,做好了一切準備,看來這位輔政王確實很有能耐,有治國之才,只可惜,他不願成爲那個明正言順地治國之人。
至於出使大月的使臣,說是不出意外,後天就能趕到……呵呵,後天,這日子算得可真是準,緊挨着殿試,其用意只怕沒那麼簡單。現在她好奇的是這使臣,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祁連煜與這件事是脫不了干係了……
“慕姑娘。”幽冷清冽的嗓音打斷了華央的思緒,她稍稍遲疑了一下,停下腳步,透過輕紗循聲望去,“閣下是……”
景陌一襲銀色袍子落落而立,引來無數路人的驚羨目光,他卻似是不知,緊盯着華央,淡淡一笑,道:“慕姑娘不記得我了?那日在街上,慕姑娘被京畿衛攔下……”
說着,他擡眼朝着不遠處四處巡邏的銀甲衛瞥了一眼,華央會意,輕笑一聲,大大方方地上了馬車。
一簾之隔,便似兩個世界。
景陌道:“我說過,我們一定會再見的,看來這真是一種難得的緣分。”
華央道:“你天天在一個地方出現,而我十天半個月纔出現了一次,如此相遇,也算是緣分?”
景陌挑眉道:“相逢即是有緣,更何況是相逢兩次,甚至以後還會更多。”
“以後沒有也罷。”華央直言,毫不委婉。
景陌不怒反笑,“你就這麼討厭我?”不等華央應聲,他便又道:“其實,我還認識一個人,她跟你一樣討厭我,甚至是說不出理由的討厭。我景陌自認,沒有做什麼傷害她的事,可是沒辦法,女人心海底針,如今我算是見識到了。”
華央挑了挑眉,道:“一個人討厭你,很有可能的那個人的問題,若是很多人都討厭你,那就是你的問題了。”
“依你之見,問題在我?”
“總不可能在我。”
景陌聞言不由朗聲一笑,連連點頭,“確實不在你,不過……以前只見過你男裝的模樣,如今倒是真的很想見一見你女子裝扮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