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一襲紅裝的慕夜泠正端坐一旁,接過下人遞來的杯盞,衝那人淺淺一笑致意,微微呷了一小口,似是隨意地問道:“將軍在年假的時候也都是這麼忙嗎?怎麼不見他休息?”
下人應道:“將軍一向都很忙,哪裡還有什麼休息不休息的時候?”
“可是,蕭將軍明明是一位將軍,而今是在京中,一無戰事,二無叛亂,他這忙的是……”
“這些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只知道將軍深受皇上的依仗和器重,所以即便是在京中,這軍務上的事情皇上還是會一一向將軍請教,再者,如今將軍是皇上習武的師父,忙碌些也是應該的。”
“說的也是。”慕夜泠輕嘆一聲,“只是這忙得太過了些,竟是連除夕夜都不放過。”
“聽聞你昨晚來過。”門外傳來一道醇朗清冽的男子嗓音,聞之,慕夜泠下意識地一喜,起身循聲看去,待見到一襲墨色錦袍的蕭意樓,她不由彎眉一笑,輕聲道:“我在這洛城之中無親無故,只你這一位故友,除夕之夜自然是來找你了,可惜卻被告知你進了宮。”
說話間,蕭意樓大步進了門來,聞她所言,不由淡淡一笑,道:“爲人臣子,自當應該隨叫隨到,更何況這一次去了確實頗有收穫。”
慕夜泠不由擰了擰眉,“怎麼,除夕之夜還能出什麼事兒嗎?”
“正因爲是除夕之夜,守衛可能會鬆懈,才更加容易出亂子。”蕭意樓落座,目光卻始終落在慕夜泠身上,“難道沒有人告訴你,昨天晚上皇上險些被斷裂的枝幹砸傷?”
慕夜泠神色一凜,“斷裂的枝幹?”
蕭意樓頷首,“皇上的行蹤幾乎都在大明宮內,若非發現的早,遲早會被其中的一截枝幹砸中,不得不說,這下手之人心思巧妙且狠毒,竟是把整個大明宮中,幾乎所有比人高一點的樹木枝幹都動過了,這可真是撒大網拉小魚。”
“整個大明宮中的樹?”慕夜泠驚了一驚,“這豈不是太明顯了,即便要動,只要動皇上常去的地方不就行了?”
話音剛來,蕭意樓便倏地一眼看來,慕夜泠驚覺說錯了話,連忙低頭,想了想道:“我的意思是,把整個宮中的樹都動一遍,太過惹人眼目,可見這幕後黑手也不是什麼高明之人,將軍也不必太過擔憂,如今查出來了便好。”
“嗯。”蕭意樓點點頭,不動聲色,話鋒一轉道:“這一大清早實不該與慕二小姐說這些,怠慢了。”
慕夜泠連連搖頭,瞥了門外候着的下人一眼,垂首輕聲道:“你我之間一定要這般生疏客氣嗎?”
蕭意樓道:“今天你是天策府的客人,客氣些是應該的。二小姐若是沒有別的安排,弗如留下吃頓午飯再回。”
“我……”慕夜泠原本想說她便留在天策府過年,卻沒想到被蕭意樓搶先了一步開口,不過他能主動留她用午飯也算是難得了,畢竟這天策府不是什麼人都能想來就來,想進就進的。
想到這裡,她輕輕點了點頭,“如此,就打擾將軍了。”
蕭意樓淡淡一笑,起了身道:“二小姐先在府中稍作休息,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失陪。”說罷,點頭致意,擡腳出了門去。
慕夜泠想說什麼終是沒有說出口,看着蕭意樓漸漸遠去的背影,收在袍袖裡的手不由一點一點握緊。
“蕭意樓……”她輕輕咬了咬牙,“都說你有一顆鐵石心腸,從不爲情愛所動,我慕夜泠倒是要看看,你的心腸究竟有多硬!”
緩步走到門前,擡眼掃了四周一圈,最終目光落在不遠處正來來回回忙着整理東西的下人身上。
“想讓我走麼?”她挑眉冷冷一笑,“我偏不走,我就是想要知道你這天策府中究竟藏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說罷,她輕輕吐氣,出了門去,而後擡腳朝着一個方向走去。
原本跟在她身後的小丫頭還一臉安靜,待看清她要去的地方,不由變了臉色,猶豫了一下,快步走到她面前,將她攔了下來。
“慕二小姐,這前面……咱們不能去了。”
“爲何?”慕夜泠定睛看了看,只見前面的那座院子門楹上刻了兩個字,“梅閣?這裡是……”
“這裡是將軍爲一位貴客所留下的,早已吩咐下來,除了將軍和那人,任何人都不得隨意進出。”
“貴客?”慕夜泠疑惑了一下,“蕭將軍竟然會有如此看重的客人?卻不知是何人,竟會有如此隆重的待遇?”
“這……”兩個小丫頭相視一眼,遲疑了一下,搖搖頭道:“奴婢不知。”
聞言,慕夜泠不由沉了臉色,看着低垂着頭的兩人冷冷一笑,走上前兩步看了看,突然眼睛一亮,“哎呀”了一聲,“這株骨紅照水開得真是妙,我還從來沒有見人將這骨紅照水養得這麼好。”
她邊說着邊擡腳朝着門內走去,也不顧兩個丫頭的皇上阻攔和相勸,笑道:“放心,我看一下那盆花便走。”
“慕二小姐,使不得……將軍若是知道了,定會責罰奴婢……”兩人邊說邊下意識地去攔慕夜泠,一名小丫頭不經意間拉了她一把,只聽得一聲驚呼,慕夜泠腳步一個不穩,身形一晃,狠狠摔在地上,膝蓋不偏不倚地磕在一旁的花圃拐角上,痛得她當即變了臉色,坐在地上起不了身。
這可嚇壞了兩個小丫頭,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好半晌纔回過神來,慌慌張張上前扶住慕夜泠,“慕,慕二小姐,您怎麼樣?”
“我……”慕夜泠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皺眉道:“我起不了身……”
兩人相視一眼,其中一人道:“你在這裡照照顧慕二小姐,我這就去找人來。”
說着,腳步搖晃地朝着府中大夫的院子跑去。
身後不遠處,卓素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看着慕夜泠坐在地上神色痛苦的模樣,不由輕呵着冷冷一笑,暗自嘀咕道:“還真讓將軍給猜準了。”
說罷,轉身大步走開,直直進了蘭亭。
屋裡有談話聲,卓素進門一看,不知何時,風萬鈞已經到了天策府,正與蕭意樓並肩而立聊着什麼。
“昭王殿下,將軍。”卓素上前行了一禮,“王爺來得倒是早。”
風萬鈞搖搖頭道:“不早,本王聽聞有人比本王更早一步。”
卓素不由輕輕一笑,“看來王爺已經知道了。”
“本王倒是好奇,那慕二小姐究竟是什麼凶神惡煞,竟會讓你家將軍一大早就躲到蘭亭來了。”說話間,風萬鈞拿起桌上的一隻錦盒遞到他面前,“年禮。”
卓素一喜,“還有我的?”
風萬鈞笑道:“是皇上讓本王捎給你的,說是謝你當初在梅閣那段時間的照顧。”
卓素當即感動得淚眼婆娑,接過錦盒小心摩挲着,道:“沒想到皇上還記得屬下……對了,那慕二小姐倒並非是什麼凶神惡煞,只是……她出自慕門,手段和伎倆比別人多一些,也比那些尋常女子聰明一些,不過屬下總覺得這慕二小姐心思陰沉了些……”
說着,他看了蕭意樓一眼,蕭意樓面無表情,淡淡道:“她做了什麼?”
卓素便將梅閣外面發生的事情與二人說了一番,言畢,風萬鈞皺了皺眉道:“這麼說來,這慕二小姐爲了能留在天策府,還真是不擇手段,這一次只是小小地磕了一下,難保今後會不會鬧出人命來。”
蕭意樓道:“我早就說過,這個人不善與之,能避則避,她畢竟是慕門的長孫女兒,身份地位擺在那裡,不宜妄動。”
卓素問道:“那將軍,接下來我們該怎麼應對?”
蕭意樓嘴角掠過一抹冷刻笑意,“她既是想要留下,那便讓她留下,區區一個肆意閣她都探不到任何消息,就更別想在我這天策府找到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
說着,他看了卓素一眼,“找兩個聰明機靈的丫頭過去照顧她,既然她現在腿腳不便,那就不要隨意走動了。”
“是。”卓素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直到他走遠了,風萬鈞這才沉了臉色,輕聲道:“這個慕二小姐,就是那個在你們回京途中派人追殺央央姑娘的人?”
見蕭意樓無聲默認,風萬鈞不由皺了皺眉濃眉,垂首道:“央央姑娘知道她來了嗎?”
蕭意樓搖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樣?”
風萬鈞點頭道:“確實如此,如今她整天只能留在宮中,鮮少外出,不知道也罷,不過,我擔心萬一她自己察覺了,會不會怪你故意瞞她。”
蕭意樓反問道:“依你之見,她會嗎?”
風萬鈞先是搖搖頭,復又點了點頭,“若是旁人,以她那爽朗灑脫的性子,她自然不會責怪,可是,若這個人是你的話……”
他側身打量了蕭意樓一眼,連連搖頭,“我拿不準。”
蕭意樓睨了他一眼,端起杯盞送到嘴邊,“爲何?”
風萬鈞道:“難道你不覺得她對你,和對其他人是不同的嗎?”
蕭意樓蹙了蹙眉峰,定定看着風萬鈞,“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