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仞山脈山如其名,閃動着冥雷的雲層只到山腰處,根本看不到山頂,就像一堵橫亙在面前高不見頂的牆一般。說是山脈,其實就是由無數火山連在一起形成的,如果說一座單獨的火山像是大地皮膚上的一個“粉刺”的話,萬仞山脈就像是一道刀疤了,到處都是暗紅的熔岩細流從山頂或巖壁縫隙間流淌而出,讓人覺得,似乎也只有地獄裡纔會有這樣的地方。
通過萬仞山脈的方式,和龍骨山脈有些類似,而這裡的這條通道叫做“熔岩谷”,事實上就是一條岩漿常年流淌,沖刷、熔化出的山谷。這條山谷上方是無法飛越的,即便是在接近雲層的高度,下方海量熔岩所產生的高溫也會很快要了天境強者的性命,此外還有大量的含硫毒氣威脅人的性命。爲了通過這裡,魔域的人在山壁上開鑿了一條棧道,說是開鑿,其實就是在巖壁上打下一排孔,然後橫向插入一根根胳膊粗,極爲耐熱的錳鋼條,上面鋪上隔熱的寒武岩石板,寬度只夠兩個人並排通行,若是掉下去,那註定就是屍骨無存了。在棧道的中途,石壁上被挖了一個大洞,一半里一半外的鑲嵌着一個巨大的錳鋼結構建築,棧道自建築內通過,這就是著名的“懸空要塞”了。
瞭解到這個地形,楚驍這邊所有魂境強者都傻眼了,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有擅長凍氣的強者去嘗試靠凍氣冷卻岩漿,然而在大自然的面前,人類的力量是何其渺小,想要凍結如此大面積的熔岩流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炮兵調整火炮嘗試着對要塞轟擊,可距離超過了最遠射程近百丈,炮彈根本就打不到要塞。最關鍵的是,在要塞的表面還覆蓋着一層陣法光罩,雖然抵禦攻擊的效能有限,但探查的功能卻很強大。原本楚驍打算穿着“婆娑影衣”混進去搞破壞的,可剛一進入陣法範圍,要塞內便響起了警報聲。雖然整個“懸空要塞”裡只有一百多人,外加一個魂境五階的魔宗獄主,但卻真正起到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效果,一時間竟是讓四大宗門的大軍難進半寸,一籌莫展。
“不行我們就繞過這條山脈如何?”一位魂境強者出主意了。
宜蘭搖了搖頭道:“因爲這幾條山脈地形走向的問題,如果我們繞路,這麼多的部隊、重武器和輜重,不但要多消耗二十幾天的時間,而且就直接繞到了幾條山脈的背後了,這幾道山脈是絕險之地,駐紮着三大邪宗的精銳以及大部分的主力,我們攻打魔域的目的並不是要搶地盤,也沒辦法做的擒賊擒王,只能是最大程度的消滅其精銳和大部分有生力量。所以說,不管是從正面還是繞過去從背面進攻,‘懸空要塞’始終是要打的。”
烏奎宮主一拍桌子道:“說不得了,找志願者、抽生死籤,必須碼人命的時候,也沒什麼好含糊的了。”衆人全都默然,他們也都清楚,這是戰爭,不死人是不可能。
軍營內,所有道軍和內門小隊都整齊的列隊站立,上萬人的隊伍鴉雀無聲。楚驍站在一塊岩石之上面對着所有的士兵:“英勇的戰士們,我的師兄弟們,你們進入魔域已經大半個月了,南線無涯宮主、落塵宮主、素水殿主等強者帶領的一萬多人已經攻克了‘煉火獄’、‘黑水獄’、‘寒冰獄’和‘滾石獄’,以傷亡兩千餘人的代價斃敵五千餘,消滅魂境強者四人,如今正在攻打‘魔風獄’,戰況很是慘烈,但卻一路高歌猛進、所向披靡。北線一萬多人在蒼梧、赤陽二位宮主、飛劍堂主等強者的率領下拿下了‘九剎城’、‘無邊城’、‘萬屍冢’和‘煉魂窟’,滅殺敵方魂境強者六人,現在已經打到了‘三途河’邊,雖然傷亡了三千多人,卻是勢如破竹,毫不停歇。我們中路軍,一路上打過了‘迷霧谷’、‘絕望海’、‘白骨灘’,殺過了‘丁塗山’和‘紅普斯山口’,也有將近兩千弟兄永遠離開了我們,這就是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決鬥,如果我們輸了,死亡同樣不會放過我們,還會籠罩整個恆界大陸,讓無數普通人淪爲喪屍和遊魂。前面擋住我們的是‘萬仞山懸空要塞’,它的險要想必你們都已經在簡報中得知了,不論付出什麼代價,我們必須拿下它。交戰空間有限,無法讓大部隊施展,我需要一隻一百五十人的突擊隊,採取爆破的方式發動突然襲擊,這個任務非常危險,我不想強迫任何人,志願前去的請上前來,不管這一戰會有多少人無法回來,但我一定會衝在你們的前面。”
楚驍一番話說完,軍營裡安靜得落針可聞,誰不怕死啊,士兵們可以毫不猶豫的投入血腥的廝殺,那是因爲通常再慘烈的進攻性戰鬥,能夠活下來的也是大多數,他們有一半以上的生存機率,內心還不會覺得自己離死亡有多近,然而這種敢死隊任務就不一樣了,全軍覆沒也很正常,輪到誰都得好好地掂量掂量啊。
“我參加!”一道清亮如泉水叮咚的女聲響起,如同在平靜的水面投入一顆石子一般,掀起了層層的漣漪。一個女子緩步走出了隊伍,她並不是普通人,幾乎所有四大宗門的弟子都認識她,她就是慕無雙。只見她一臉平靜的站到了隊伍的前方,就彷彿她申請參加的不是一件要命的任務,而只是一次普通的歷練一般。
“算我一個!”“還有我!”秦風和陳登從隊伍中走了出來,他們是楚驍的死忠,楚驍衝到哪裡,他們自然會跟在他的身後。榜樣的力量是偉大的,接下來又有一個個身影從隊伍中走出,有內門弟子,也有道軍士兵,不一會兒一百五十個名額就滿了。
楚驍大聲說道:“稍後,突擊隊成員在中軍大帳前聽取戰術簡報。其餘士兵,在今夜子時過後等待要塞方向的三支‘穿雲箭’信號,輜重和重武器全部收入手環,然後攜帶足夠的寒武岩石板,沿棧道快速通過,在山脈後方的‘子午谷’集結。解散吧。”
楚驍和衆位強者來到中軍帳時,一百五十名突擊隊員已經站在了門前。他拿出一張懸空要塞的結構圖紙講解道:“在到要塞之前,我會把你們都收在‘玲瓏界’內,進了要塞後我就把你們放出來。你們記住,這次的主要任務就是用‘百步無憂’、魘雷珠,甚至是自己動手攻擊,儘可能的毀壞要塞建築,根據我的分析,這種懸空建築的薄弱點應該在這裡和這裡。”楚驍用一根炭筆在圖紙上畫了幾個標記。“殺人並不是最主要的,那個獄主由我來對付好了,你們在破壞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尤其是自己站的位置,如果要塞崩塌的時候你還在懸崖外側,那就沒人能救得了你了。還有一點,這種地方一定少不了機關,都機靈一點,走路注意點腳下。解散之後大家可以回去寫一下遺書,然後交到指揮部來,我們午夜子時前在這裡集合,預祝大家都能活着回來。解散!”楚驍下達完命令轉身向中軍大帳走去。
宜蘭突然擋在他的面前道:“我也跟你去。”
“別鬧,你我都去,大軍誰來指揮?放心,這點小場面要不了我的命,你別忘了,我有‘金枝玄身’,上回晉階就是在熔岩上方進行的。大軍通過棧道要快,以防夜長夢多。”楚驍拍了拍宜蘭的肩膀,進帳去準備了。宜蘭則是焦急得直跺腳,卻又找不出什麼理由反駁。
烏奎宮主在一旁安慰道:“他可不是一個能夠讓你一手掌握的男人哦,你時時刻刻都想要看着他,反倒會成爲他的枷鎖,讓他想要逃離。別不承認,你心裡知道這種場面對他來說算不上多大的危險,你只是想要在他經歷任何事的時候都有你在身邊而已。沒必要的,你要學會讓自己成爲一根牽着他的風箏線,他飛得多高都可以,只要被你牢牢拴着就可以了,明白嗎?”
宜蘭眨眨眼,似乎是想辯白兩句,可是終究還是沒有開口,滿腹心事的走開了,她和楚驍之間可遠比烏奎宮主想象的複雜得多,可她卻沒辦法跟任何人訴苦啊。
子時,一百五十名突擊隊員被楚驍收入玲瓏界,然後他穿上“婆娑影衣”消失在了夜色當中。火紅的熔岩照亮了山谷,炙熱的高溫讓空氣都變得扭曲起來,自從踏上棧道的那一刻起,楚驍就明白了,沒有人會在棧道上多做停留的,雖然腳下是隔熱性能很好的寒武岩石板,但雙腳仍然感覺是踩在了炭火上一般,只有不停的移動腳步才能減少這種燒灼的疼痛。臉和手這種暴露在空氣中的部位被炙烤得有些脹痛,走了沒一會兒,楚驍便感覺到口乾舌燥,嗓子眼兒冒煙,如果在這種地方待着,怕是用不了一天就會把人烤成人乾兒。
楚驍展開身形,不一會兒就來到了懸空要塞的外圍,他深吸一口氣,展開空間穿梭,猛地衝進了要塞,一時間警報聲大作,無數破空聲響起,最外圍的機關已經觸發了。無數金屬弩箭如暴雨一般射來,直接封鎖了楚驍前進的道路,看這弩箭的箭頭藍汪汪的,顯然是淬了劇毒。不過在“金枝玄身”的面前,這種攻擊就如同牙籤射在鐵板上一樣。楚驍沒有絲毫停留,直接沿着棧道,衝進了要塞內部。
進入要塞,突擊隊被放出,大家分成五個小隊向不同的方向奔去,從此刻起,大多數人都脫離了楚驍的保護,真正血腥的戰鬥正式上演。
楚驍帶着三十人,憑着感應直接向那位獄主所在的地方衝去,跑了沒幾步,一陣嗡鳴聲響起,機關啓動,一個光罩猛然自他們頭頂罩了下來。“轟天手!”楚驍出手極快,在光罩落下來之前,便被他轟散了。再向前百步左右,一道極細的光線自前方橫向掃來。“趴下!”楚驍一聲喊,所有人瞬間臥倒,慘叫聲頓時響起,一名士兵體態比較肥胖,又拎着一柄巨大的金瓜錘,臥倒時慢了半拍,直接被光線自背部劃過,從背部到臀部,連皮膚帶血肉被削下來一大片,連他那大錘都像一個西瓜一樣被毫無阻礙的切成了兩半,可見這道光線的切割力有多強。楚驍揮手將他收入“玲瓏界”,沒有絲毫猶豫的繼續向前衝去。
慕無雙帶着二十幾個人沿着另外一條通道行進,一陣空氣撕裂聲響起,無數托盤大小的圓鋸輪盤激射而來,衆人仗着身手,或躲閃或用兵器格擋,隊伍一下子便停了下來。“繼續走,不要停,不然會沒完沒了!”慕無雙高喊着,一對月輪激射而出,盡力的劈碎儘可能多的圓鋸輪盤。時間一長,總有失手的時候,傷亡開始出現了,由於前方隊友遮擋視線,甚至是隊友格擋使圓鋸改變了方向,一個個士兵開始倒下,起初還有人回頭救助他們,可稍一分神,後果就是中招倒地,於是沒人敢低頭救人了,受傷就意味着死亡。通過這道機關,慕無雙的隊伍裡已經死了七個,而前方還有重重關隘在等着他們,她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起來。
秦風所帶領的一隊人情況也不太好,他們遇到了火焰機關,幸虧隊伍內有修煉凍氣的高手,纔有驚無險的通過,而接下來卻陷入了一個迷霧陣法中,本來就時間緊張,這讓秦風的心中焦急到發瘋的程度。然而,還沒等他焦急多久,刀劍砍過身體的聲音伴隨着慘叫聲陡然響起,迷霧之中還有敵人偷襲。
陳登的隊伍遇到了成羣的喪屍,將整條通道幾乎堵得嚴嚴實實,就像陰溝管道里的蟑螂一樣密集,讓人毛骨悚然。他深吸了一口氣,對身後的三十人大喝了一聲:“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兄弟們,上吧!”一顆顆的魘雷珠開道,他們就如同是絞肉機的刀片一般,衝入了屍羣當中。
最後一隊是由魏聞香率領的,這姑娘像是着了魔似的,楚驍不出現還好,只要出現她便顛顛的跟在後面跑,楚驍去幹什麼她都會參加,這麼兇險的任務,她卻是眉頭都沒皺一下就站了出去,連她宗門內的長輩們都是搖頭不已,可站都站出來了,還能讓她退回去嗎?
此刻她正面臨着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危機,她和她的二十幾名隊員正面對着近百殺氣騰騰的三大邪宗弟子。她在背後比了一個手勢,所有人的手裡都多出了一枚魘雷珠。下一刻,爆炸聲接二連三,整個懸空要塞都在微微顫抖着。
“楚驍!你好大的膽子,懸空要塞你也敢闖,莫不是你以爲自己天下無敵了嗎?”要塞裡的最高指揮官,那位獄主咆哮着殺向楚驍,他就不信那個邪了,眼前一個天境五階的小子,憑什麼能夠讓整個魔域都雞飛狗跳的。楚驍“唰”的一下拔出了寒影刀,一道“梵天”劈了過去,如今他的刀法中不但融入了水、火的天地規則,還加入了大地規則的厚重和樸實。毫無花俏的一刀,中正平和的刀氣不帶任何殺伐的兇戾,直直向獄主削去。那獄主揮舞一柄宣花板斧摟頭蓋頂便砍,刀斧相交,一連串的金鐵交鳴之聲,能量碰撞產生的衝擊波向四周擴散而去,讓要塞內部的牆壁都變形開裂了。“你,你怎麼會這麼強?”獄主一口老血噴出,顯然是受了內傷。
楚驍並沒有理他,而是對手下的人喊道:“動手!”獄主身後也是有着一羣邪宗弟子的,見楚驍的手下動了,他們也呼喊着衝了上來,然而他們看到的卻是好幾顆西瓜般大小的雷火彈被扔向牆邊的一處立柱下,“轟隆隆”的劇烈爆炸產生出高溫氣浪,將所有人都吹得東倒西歪,立柱已經被炸斷,牆上出現一個巨大的窟窿,可以看到外面的山壁和崖下奔騰的熔岩流,整個懸空要塞發出了一陣“嘎吱吱”的金屬變形聲,緩緩向懸崖下方傾斜了一些。所有三大邪宗的人全都面色大變,瘋了似的向楚曉他們衝來。面對着嘴角還有血絲的獄主,楚驍的拳頭上籠罩着一團火氣,對火焰之力的借勢已經達到極限,《戰天》第一拳“直碎天門”勢不可擋的砸在了獄主的胸口,直接將他從身後牆壁的窟窿處轟了出去,如一顆流星一般劃過一道弧線,墜入熔岩流,僅僅掀起幾朵黯淡的火花。與此同時,瘋狂的突擊隊員們使出了“百步無憂”,這種幾乎緊挨着殺傷半徑玩兒爆破的做法,擱在平時是一定會被指揮官胖揍一頓的,但此刻也顧不得了,爆炸聲交雜着慘嚎此起彼伏,誤傷自己人的情況也在所難免。
又是一聲猛烈的爆炸,楚驍跑到窗邊,勉強可以看到外面要塞的一處牆壁也被炸開一個大洞,懸空要塞又緩緩傾斜了一些,楚驍呼出一口氣,慕無雙得手了。緊接着,又是兩聲爆炸,陳登和秦風也完成了他們的任務,要塞的牆壁終於在刺耳的金屬撕裂聲中開裂,懸空在懸崖外的半座要塞生生斷裂開來,向懸崖下緩緩滑落,最後連接着的幾根金屬樑眼見就會被繃斷。“快上來!”楚驍聲嘶力竭的吼着,仍然還在那半截要塞中的突擊隊員拼了命的向上躍出,也有一些被瘋狂的邪宗弟子一把抱住拉去墊背了,逃上來的都像是撿回一條命般趴在地上驚魂未定。“聞香,魏聞香呢?你們誰見到魏聞香了?”楚驍大吼。
“她還在裡面,被一羣魔宗弟子纏住了。”一名隊員喊道。
“靠!”楚驍想都沒想,一頭鑽進仍在下滑,危如累卵的半截要塞中,“咔嚓”一聲,所有人的心跳此刻都漏跳了一拍,最後一根金屬樑斷了,半截要塞打着滾翻下懸崖。“楚驍!”不少人都趴在懸崖邊聲嘶力竭的喊着。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從即將落入岩漿的要塞中飛出,緊接着憑空消失,再出現時已經是在懸崖上了。
楚驍懷裡抱着昏迷的魏聞香,渾身的衣服已經碳化成灰,露出了裡面的內甲,他平淡的對目瞪口呆望着他的衆人說道:“放穿雲箭!有行動能力的人,繼續剿滅剩下的殘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