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育苗室乒乒乓乓地響,丁文暗歎終於輪到這兒動工了,只是沒想到沈清也在施工現場,他在指揮着小工們挖溝做渠。
連育苗池的出入水問題都考慮如此周到,果然不愧是老專家。丁文走到沈清身旁,“老沈,這裡吵,到我那宿舍裡談談?”
沈清驚喜了下,對幾個小工又交代一番,跟着來到丁文的宿舍。
“魚不要再餵了,你自己看看那水色,有點肥了。”沈清見丁文正準備浸豆粉。
打開網蓋一看,魚箱裡的水有點偏綠,渾濁物多了些,是該注入一些新水了。換水原則以三成爲準,免得魚苗突然換了個環境不適應。
“這夏花,好似才一週的樣子......”沈清皺眉說了一半,看到丁文在仔細聽着,“空間這麼密集,不宜長得過快。”
看那魚箱中一條一條頭小背厚、體色光亮、體表潤澤的鰱魚苗,羅元好奇地湊近觀看,“這小魚似乎也挺好看的。”
用好看來形容魚苗,羅元更多以觀賞的角度。丁文卻拿來一個小盆,快捷地盛起一盆水,水中有三條夏花,“你們瞧。優質的鰱魚夏花,體色銀白,腹棱自胸部起直至肛門,胸鰭只達到腹鰭基部,在腹鰭和臀鰭之間的腹褶邊緣有排列整齊的黑色素。”
這三條夏花受驚開始在盆裡驚躥,被羅元搶到一邊玩去。
“這魚苗暫時沒問題,個體似乎長得不錯。”沈清建言道,“若放過網箱中飼養,建議加一個增氧水泵和幾條鮎魚。”
魚苗天生有其活潑好動的習性,喜歡逆着流水沖水而遊,這樣可以增強體質,若加入鮎魚是爲優勝劣汰。但丁文對沈清的建議,只採納一半意見,因爲他有特殊的訓練方式,而且已取得不錯的效果。
“這些魚苗不錯,估計一條能賣上兩角。”
“不賣!價錢不少於這個數不賣。”丁文伸出一根手指,意思是一條不少於一塊錢。
“貴了。”沈清皺眉道,市面上一斤重的夏花或秋片才值這個價錢。
“待明年秋季,這魚苗的單價應該不下於兩元。”丁文將他的神情瞧在眼裡,微微一笑道。
沈清暗歎丁文不懂行。
誰都知道養殖這行業除了優質的苗種和日常管理好外,主要還得配上好天年。一場高溫、颱風、暴雨,以及冬季的寒冷,這些都足以讓在即眼前的豐收化爲顆粒無收。因此,投下的苗種能成活到產品,有時成活率達到三成的,可以高呼老天爺萬歲。
沈清在水產研究所裡工作日久,深諳於行業之道。養殖的收益不是簡單的加減法,應該是曲線的開方或乘方,高收益伴隨着高風險。
但突如其來的電話,讓丁文無法再閒於談論魚苗之事,他吩咐了桑木蘭配合沈清飼養好魚苗,拽着羅元要馬上趕回縣城。倆人急急得趕到了渡頭,正趕上海水漲滿潮的時間。
回到縣城的家,客廳裡瀰漫沉悶的氣氛。一向癡愛魚的父親正和母親端坐於客廳裡,倆人均默不出聲,。
“媽,出啥事了?”丁文沒歇氣地問,鞋子不脫直接踩進,在潔白的磁磚留下串串灰色的泥痕。
丁母坐直了身體,她在猶豫,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只得向丁父眨了眨眼。
這是怎麼呢?在家乾脆而有霸氣的母親也有畏縮的時候......丁文愈加急切了。
丁父清了下嗓子,道:“你和木蘭那丫頭訂婚的事,你媽...哦,我們認爲暫緩一段時間,或是......”
丁文長舒了一口氣,坐到沙發中間的三人沙發上,“我還以爲什麼大事,就這一丁點小事將我從桑家塢急喚回來?”
在父母心中,兒女的親事是頭等大事。丁母聽到丁文對於訂婚的事不是很上心,終於心安,畢竟她也覺得中秋訂婚過於孟浪。
“木蘭這丫頭怎麼會與劉副縣長扯上關係?以她的性格......”丁父搖頭感嘆。
“若不是爲了這次親事,我到漁澳去了解當年的情況,還不知道有這檔子事呢。劉副縣長是從教育局提升上去的,興許別人說的是真。”丁母的神情有些複雜,顯然心裡也不好受。
原來那個領導竟是現任的副縣長?那,藍子可踹上大魚了。即使桑木蘭那晚沒說,丁文也深瞭解她的性格,她就象一根毛竹,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人。丁文好氣又好笑道:“爸、媽,你們也不想想,倘若木蘭有了這層關係,還躲桑家塢那個旮旯窩裡?再說對於木蘭的稟性,你們不也是瞭解得很透。”
“小文,媽我還是放心不下,要不改天找個藉口,我一起和她去醫院查查。”丁母不無擔憂道。
“媽你不能這麼做,會傷了藍子的心。”丁文連忙阻止,“而且這事就不要傳來傳去。衆口爍金,沒事也成了有那麼一回事。”
“嗯...確實不能這麼做。”丁父也點頭同意。
“偏你要做好人。我是不想他們之間因爲這事而心有芥蒂,影響了婚後的生活。象學校裡的小唐,沒結婚兩年啦,倆口子就天天吵着離婚,還不是因爲那些舊事。”丁母埋怨着丁父,又接着勸說丁文,“小文,要不離開桑家塢,也不要了那個池塘,回到縣城還怕沒地方找工作?”
看着母親杞人憂天的樣子,丁文沒有生出反感,但想及那枚青木戒,已註定自己一生與筆架島結下不解之緣;至於桑木蘭......感覺還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
丁文溫和道:“媽、爸,現在這時期,除國家投資的基礎建設以外,其他行業都是有苦難言。桑家塢這份事業剛剛起步,又可以發揮所長,而且與木蘭在一起,她決不會算計於我,所以我不會放棄的。”
還不會算計你,她倒把你整個人給框住了,以後真要找個姑娘家可就難了。丁母卻未覺得自己是這次親事的始作甬者,又在暗自擔憂。
“你要留在桑家塢也行,但要和木蘭好,必須經過我這一關。”
見到丁母又恢復了“霸道”,父子倆雙雙苦笑。
“成!”丁文口上應付了,卻轉移了話題,“爸,聽說有人要買您的喜鵲花?”
丁父道:“這幾天被這事纏得無法安身,哪有心思管這些。唷,我忘記了喂料。”他連忙起身打理起那些金魚。
“媽,您看我和羅元急着趕回來,沒吃過早飯呢,我立刻叫他上來啊。就一碗撈麪,再加一個荷包蛋。”
一聽說兒子需要吃的,丁母忙不迭地去張羅吃的。
丁文則叫羅元不用在車上待命,然後打電話給桑木蘭,說家裡沒事今晚就回桑家塢。當倆人再次返還時,丁文多帶了被褥和過冬之類的衣服,羅元自然不會放過在老渡頭採買海貨的機會。
到達桑家塢時,夜幕已經降臨。摸魚一族的鄉親,有的在爲今天的收穫而歡欣、有的在即將到來冬季而長噓,但不管今天收穫如何,回家的腳步總那麼匆忙。
月光下有些涼意。蘆葦蕩如銀色的海洋,在海風勁吹下,波瀾起伏。偶爾傳來一兩聲海鳥沙啞的鳴叫,卻被風聲掩蓋得了無痕跡。
桑木蘭看着一撥撥鄉親離開了村的渡口,不時打招呼,卻是有些焦急了。
“文子,你若敢對不住藍子,別怪咱們兄弟不講情面。”
“就你想到護着她,我也不會讓她受到傷害的。”
“嗯,知道就好!總之不能讓藍子察覺。”
......
桑木蘭靜靜地聽着倆人交談,那話題總圍繞着自己。她心裡頓覺堵得慌,還記得讀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家裡窮得讓她輟學,是他不斷央求着阿婆和父母資助,那時她正站在窗外聽得清清楚楚。從那時起,一顆種子已不知不覺地種進她的心裡,有時覺得他象哥哥,有時又不是,現在終於明白那感覺是什麼了......
“藍子,藍子,是你麼?”丁文試着喚道。
桑木蘭穿着一套白色的運動衣,倆人走近了後才發現她正木立於道邊,羅元用手肘輕碰了丁文一下,丁文會意地點頭。
“藍子,有沒推扳車來!”丁文故意提高嗓門喊。
“哦,你們回來啦。”桑木蘭展開笑顏迎上前,見到倆人又背又扛着行李。
“文子將家搬來了,”羅元嬉笑,然後狼嚎道,“鬼子駐進桑家塢,叫村裡花姑娘們小心。”
“去你的。”丁文笑罵着,輕踢了羅元一腳。
桑木蘭接過丁文手中提的海鮮袋子,嗔怪道:“看你瞎忙,這些生活用品在漁澳鎮買就成了。”
丁文只能笑着不語。
東西都放到板車上,羅元推着先行,還扯起大嗓門不倫不類地唱起,“妹妹你坐牀頭,哥哥我馬上來,恩恩...”
這個泡泡......
丁文拉起桑木蘭手要走時,她不動,卻眨着眼道:“我要你揹着回去。”
“這...這丫頭。上吧!”
桑木蘭跳上丁文的背,然後溫順地伏着,雙手環抱丁文的脖子,兩條小腿隨着他沉穩的步伐一悠一蕩......她索性拋卻一切煩惱,閉起雙眼,去聆聽男人那心跳的雄壯,去感受背的寬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