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沒有達到目的,有些沮喪,下了馬車,又換了轎輦,徑直去了園子裡。如今他們還是住在裡,迎春正在議親,已經搬回大房去了。探春和李紈在自己正式接手管家後也各自龜縮了起來,偌大的大觀園,稍顯冷清。
薛寶釵扶着鶯兒的手,走了一會已是氣喘吁吁,鶯兒見狀趕緊扶着她在旁邊的亭子裡坐下。薛寶釵本就豐腴,成親後,心想事成,大權在握,難免又發福了,因此走上一段路便有些吃力。
薛寶釵看着滿園風色,暗自嘆了口氣,偌大的一個大觀園,如今只讓他們這樣住着,如果租了出去,或者賣了出去,那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啊,可偏偏王夫人說這園子是爲了元春省親建的,哪怕元春沒有省親,這也是個紀念啊!死活不讓動。
薛寶釵原本也是好意,賈家如今越來越入不敷出了,如果不想些法子,越到後面越無法經營,可偏偏賈府的主子們還個個以爲還是昔日繁盛時的賈府,安與享樂。薛寶釵看着賬本都有些心驚,大老爺購買古玩字畫的銀子和二老爺養清客門人的銀子,每個月都是一筆老大的收入。
直到此時,薛寶釵才由衷的佩服起王熙鳳來,自己的這個表姐真的挺不容易的,想來她管家的時候,嫁妝而已貼進去不少吧。薛寶釵嘆了口氣,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得趕緊想個法子抽身出來,要不然自己的嫁妝也快保不住了。賈寶玉看樣子就是個靠不住的,這看似顯赫的榮國府自己嫁進來後才知道已經大廈將傾。若是爲了所謂的管家之權把自己搭了進去,那可就划不來了。
薛寶釵正在想着,忽然一個婆子跌跌撞撞的跑到自己跟前,“二奶奶,您可回來了,姨太太病倒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薛寶釵噔的一下站了起來,感覺有些眩暈,鶯兒趕緊扶住她,厲聲說道:“到底怎麼回事?你快說清楚!”
薛寶釵搖搖腦袋,想要清醒一下,她看清楚眼前的人,正是梨香院裡伺候的一個婆子,“到底怎麼回事,你慢慢說!”
“是這樣的,今天本來好好的,可忽然薛大爺的小廝跑了回來,說薛大爺被抓了,如今正關在刑部大牢裡呢,據說是當初判馮淵案的賈雨村被抓了,供認出了這件事,如今刑部將薛大爺抓了進去。姨太太聽到這個消息,當場就暈倒了,如今梨香院也沒個主事的人,正亂成一團呢!二奶奶快去瞧瞧吧!”那婆子也是個善於逢迎的,見梨香院亂成一團,沒人主事,便四處找着寶釵,想要在這位二奶奶面前賣乖弄巧。
薛寶釵頭愈發暈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薛家的情況已經山河日下了,如今哥哥的事又被揭發了出來。如今可怎麼是好。“鶯兒,快,我們去梨香院!”
主僕二人正往梨香院走去,路上又遇見了麝月,“二奶奶,不好了。”
薛寶釵沒好氣的說道:“又怎麼了?是花姨娘吃不下飯了還是晴姨娘又要嫌衣裳不好了?”
麝月有些惶恐,薛寶釵無論是當姑娘時還是做寶二奶奶時對她們這些丫鬟向來都是和顏悅色的,何曾這麼嚴厲的說過話,當下囁囁嚅嚅的。
薛寶釵見她猶豫了半天也沒說出個二三四來,心裡又記掛着孃家的事,繞開她徑直走了。麝月等薛寶釵走遠了,才反應過來,“花姨娘跌倒了動了胎氣,二爺讓您趕緊回去呢!”
薛寶釵愣了愣,裝作沒聽到,徑直走了,不過是個丫頭出身的姨娘,動了胎氣,哼!這些日子以來,每隔個幾天都要動一會胎氣,誰知道是真是假啊!
麝月見薛寶釵沒有反應,也急了,雖然她們這些丫鬟各有各的心思,可在某些時候,比如排擠寶二奶奶的時候,她們又是聯合在一起的,而且,襲人和晴雯懷孕不能伺候寶玉的時候,便將自己這些丫鬟推了上去,所以對襲人和晴雯,到底還有那麼一絲真心的,最重要的是,如今薛寶釵的態度讓她有了可以發揮的空間。
麝月四處看了看,叫來剛纔在附近除草的一個婆子,“你剛剛在這可聽到二奶奶說什麼了沒有?”
那婆子自然知道麝月是寶二爺身邊的丫鬟,也知道二奶奶如今在府裡的情況,所以賠着笑說道,“我模糊聽了幾句,好像是薛大爺又出事了,姨太太病了,二奶奶急着回去處理呢!”
麝月得意的笑了,眼睛裡閃過一絲光芒,隨即又恢復平時老實敦厚的模樣,“好了,你下去吧,以後有你的好處呢!”說着將手上的一個絞死金鐲子退了下來,塞到了婆子的懷裡,“今天的事不許說出去,聽到了嗎?”
那婆子不想有這樣的意外之喜,連聲應是,激動的不得了。
麝月轉身走了,心裡有些不屑,不過是一個花樣老九的鐲子,不值幾個錢,竟激動成這樣。果然寶玉說的對,成了親的婦人就和那魚眼珠子沒什麼區別了!
沒走幾步,麝月的眼睛就紅了,眼淚也簌簌的往下落,她徑直跑出園子,跑去王夫人的上房,迎面撞上週瑞家的,“周姐姐,太太在嗎?我有急事找太太!”
周瑞家的和麝月的娘是沾着親的,遠方表姐妹。因此私底下對麝月也多有照拂,“怎麼了這是?”
“周姐姐快別說了,完了就來不及了。”麝月的眼淚流的更多了。
王夫人在裡屋也聽到了動靜,“怎麼了?是不是寶玉出什麼事了?”
麝月幾步走到裡屋,噗通一聲跪在了王夫人面前,“太太,花姨娘晨起陪二爺散步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樹枝,跌了一跤,如今正喊着肚子疼。二爺急的不行,讓奴婢去找二奶奶,奴婢繞了大半個園子,才找到二奶奶,可沒說幾句話,二奶奶就將奴婢一頓訓斥,然後就走了。奴婢說花姨娘動了胎氣,二爺讓找二奶奶回去呢!可二奶奶好像有什麼急事,頭也不回的就走了。奴婢也沒辦法,只好來找太太了。求太太救命啊,若是晚了,花姨娘倒也罷了,她肚子裡的孩子可就。。。”麝月說着說着嚶嚶哭了起來。
王夫人氣的面色通紅,“好個賢良的二奶奶!敢情平時那些賢惠都是騙人的啊!緊要關頭就看出來了。周瑞家的,你還不敢緊找大夫去啊。你帶我去。”
麝月擦擦眼淚,點頭應了一聲。
等王夫人到了時,襲人已經疼的滿頭冒汗了,□也見紅了,晴雯蒼白着臉,坐在一邊,賈寶玉急的都快哭出來了。看見王夫人過來了,賈寶玉彷彿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太太,你快看看襲人吧。”
王夫人一邊心疼的安撫着寶玉,一邊看着襲人的狀況,襲人到底是她的心腹,照顧寶玉又細心周到,看着她如此悽慘,未免動了一些慈悲心腸,“我的兒,你怎麼就成了這樣呢!大夫呢!”
襲人心裡又驚又怕,可面子上還裝着一副忠實憨厚的樣子,“太太,是我沒有,不能幫二爺誕育子嗣,也是這孩子沒福,只是嚇壞了二爺和晴雯。”
王夫人聽了之後心裡越發熨帖了,只是看着亂成一團,妾室出了事,身爲女主人的薛寶釵不知跑到了哪裡去了,愈發的生氣了。
就在這時,周瑞家的氣喘吁吁跑了進來,“大夫來了,姑娘們趕緊收拾一下吧。”
大家亂成一團,麝月見狀,站了出來,“碧痕,你扶着晴姨娘去裡間坐着,待會大夫看完了花姨娘,再讓他看看晴姨娘。秋紋,放下帳子,等大夫來了,如果要查看臉色的時候再掀起來。綺霰、檀雲你們快去少些熱水,佳惠、春燕你們去備查,太太來了這麼會,連茶都沒上!”
王夫人看麝月安排的井井有條,剛纔還亂作一團的,轉眼間又井然有序起來,頓時對麝月另眼相看起來,看着呆呆笨笨的,其實內力也挺有成算的啊!
一會兒大夫進來了,隔着帳子替襲人把了把脈,大夫沉吟了許久,皺着眉頭說道,“雖有些驚險,但也無妨,我開幾副安胎藥吃下,孩子應該可以保住,只是日後定要主意了,如果再有這樣的情況發生,那神仙來了,也無力迴天了!”
大夫其實在襲人的體內把出了麝香等活血的成分,只是涉及內宅陰私,他不好插手,便裝作不知道罷了。
王夫人趕緊吩咐人下去抓藥了。這時候,周瑞家的上來了,在王夫人耳邊說了幾句,王夫人頓時臉黑的跟鍋底一樣,她壓抑着怒氣,“麝月是吧,你是個好的,如今襲人和晴雯有孕,寶玉身邊也不能沒有人伺候,我就將寶玉和都交給你了!”
麝月得到了王夫人的保證,立刻如打了雞血一般,激動的跪在地上:“奴婢一定不辜負太太的信任!只是二奶奶她。。。”
“哼,這個我自有道理!”王夫人冷哼一聲說道。
麝月低着頭一陣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