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喜歡,便讓他跟你家去吧。”
第二日,林澤剛一醒來,就想到前一晚在顧家門口,顧致遠笑意溫和地說出這樣一句話,把他弄得都有些驚住了。這小廝也能這麼隨便給人啊!忒,忒不講究了!林澤這樣腹誹着,卻想到冬至那樣的人,畢竟非常得用。便心裡自嘆道:唉,這顧致遠也是好意,全了我的念想。我日後對他給的這人好一些,也就是了。
因等吃過了早飯,就往冬至住的小院子去,遠遠兒地就見冬至正在練習拳腳。林澤也不去擾他,只站在遠處看了一回自己便回去了。
待冬至過來請安時,林澤只淡淡地道:“你以前是顧家的小廝,想必也很得用。只是,如今他既已經把你給了我,自然一切都該以我爲先。”冬至聽了,忙說道“很該如此。”林澤點了點頭,又想着,顧致遠既然把冬至給了自己,少不得他身邊又要再添上一人。林澤也知道,顧致遠身邊的小廝俱是以二十四節氣排名的,如今去了一個“冬至”,少不得要補上一個來。
“你既來我身邊做事,我也不會輕看了你。嗯,以後你就改了這名兒吧。”說着,擰眉想了想,道:“就叫‘長安’好了。”
冬至,哦不,現在是叫長安了。長安忙伏身拜倒,再三言謝。林澤淡淡地揮了揮手讓他起來,仔細地端量了他半晌,忽道:“長安,你是不是會些功夫?”
長安一愣,看着那雙清亮的黑眸,只點頭應是。林澤果然又問道:“會多少功夫?以後還想再練麼?”林澤想着,自己如今雖是年幼,可趁着這時候養起幾個能幹又忠心的小廝纔不打眼。又想着,長安身上本就有功夫的底子,若他肯再學,於他日後也大有裨益。
長安躬身道:“蒙大爺不棄,長安自然極想再學的。”若是他把功夫學好了,以後保護小主子也一定更得力了!
林澤滿意地點了點頭,溫聲笑了,“你且隨我去回了林管家,倒要他老人家給你找個師傅學功夫纔好。”說着,便往林福那裡去了。而跟在林澤身後的長安默默地低下了頭,小主子,其實他已經有師傅了。雖然是這麼着,長安卻還是跟着林澤,看小主子溫聲和林福分說了一二,又擇了一位十分彪壯的護院師傅拜了師,日後學學拳腳也很應該。
看着林澤溫和的笑容,長安在心裡輕輕地發誓:小主子,我一定會護你周全的。
此後,長安習武練功,一日不曾落下。其刻苦勤勉,讓林福和那護院師傅都有些刮目相看。不足一年,長安的個子就抽高了,整個人都透出了一分不一樣的神采來。只是他慣常穿着黑色的衣裳,人又沉默不愛多說話,故而不大顯罷了。這是後話,先且不提。
只說,林福見林澤自己收了一個小廝得用,想着大爺如今也是請了先生回來讀書的人了,自然也該爲他身邊行走的人掌掌眼。這樣沒幾日,林福就把府內上下和長安年紀差不多的少年都提溜了出來,好一番相看之後,才擇了八個老實又勤快的小子帶去林澤面前。只笑道:“大爺如今雖才五歲,可身邊的小廝很該從小看起。”又想着林澤平日並不大管這些,只好又添上一句:“大爺往日裡只在府裡待着讀書寫字,可日後保不齊常常要出門作客,好歹要帶上小廝方纔得體。”
林澤也不想拂了林福的好意,便一一地看了那八個小子。也有目光清亮的,也有面容清秀的,也有老實木訥的,也有口齒伶俐了。到最後,林澤只留下七個小子,另一個身量還未長成的小子被林澤婉拒了,只說:“我院中已有了長安,再多一個就不像了。”
林福便讓人帶了那小子退下,又問道:“這七人的名字還要大爺來取才好。”
林澤素來最不耐煩取名,身邊的四個丫鬟的名字還是賈敏取的。想着這一來就七個人名,當真頭疼。正想着,就見長安捧了文房四寶往屋裡來,林澤撫掌笑道:“有了。便都以‘長’字打頭,也好記也好聽。”說着,順手取了長安手裡的一隻毛筆,提筆在紙上寫下七人的名字。乃是:長寧,長靜,長清,長廣,長豐,長久,長言。
林福一一記下,又對照着每個人一一地提點了一遍,才告辭離去。這邊,林澤便吃着茶,看着院中站得筆直的七人,笑道:“我也知各位都是和我一般大的年紀,少不得其中還有比我略大些的。想必,你們來我這裡服侍,必是極老實本分的,萬沒有那起子黑心眼子作祟。”又道:“我也不拿身份來強壓你們服我,只一點,若日後誰生出二心不想再在我這裡當差了,只管回了長安,我再沒有二話。可若是一面兒當差,一面兒又有異心的……我醜話說在前頭,若有這樣兒的,必讓這人吃不了兜着走。”
說罷,便讓長安把名牌一一地發了下去,才繼續道:“長寧,你日後和長安一道,只隨侍我身側,長清、長靜,你二人管院中打掃,長廣、長豐,你二人管車馬起行,長久、長言,你二人管書房一應事宜。若日後哪裡出了差錯,我只管找負責這事的人,可聽明白了?”
“明白了。”
“今日就散了吧。”見衆人都散去,唯有長安和長寧仍站在廊下,林澤便道:“今日我並不打算出去,你們也先去歇息罷。”又對長安道:“你且留下,我還有話講。”
長寧便躬身退下,只長安進屋裡聽命。林澤吃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地開口:“我聽護院師傅說,你近來練習拳腳受了不少外傷,可請大夫看了?”
見長安要開口,便笑着打住他的話頭,道:“你也不許蒙我,到底是看了還是沒看,我只找人一問便知。”長安便低頭不語,林澤又道:“我平素最厭謊話連篇又愛欺人的,真話縱再不好聽我也能受着,可假話不論說得有多美輪美奐,終究水中月鏡中花,一場空歡喜罷了。有甚麼意思呢?”
長安便低低道:“回大爺的話,小的不曾請大夫看傷。”又怕林澤生氣,忙解釋道:“只因這些傷於我而言還能受得了,故而不想勞累別人。”
林澤笑了笑,只轉着手裡的茶碗。他不開口,屋裡又沒有旁人在,白果、白芍幾個知道林澤今日要提拔小廝,避嫌也不在這裡服侍。此時,屋內一站一坐,一忐忑一閒適,都沒有聲響。就在長安心裡有些不安的時候,林澤突然把手中的茶碗狠狠地往桌上一放,清脆的聲響把長安狠狠地嚇了一跳。擡頭,就見林澤一雙清亮漆黑的眼睛裡蘊含着深沉的怒意,還不明白到底哪裡做錯了惹怒了小主子,就見林澤冷笑一聲從懷中扯出一卷畫紙來。
畫紙質地輕細,落地無聲。可長安卻在瞥見畫紙上那熟悉的輪廓時,頭腦一下子放空,膝蓋不由地就往地上重重一跪。膝蓋與堅硬的地面□□撞,那一聲響當真讓人心頭震顫。林澤有些不忍,可眼見那張畫紙,心頭怒意又起,只冷笑道:“我倒不知,你原有這些技藝,不止會拳腳功夫,還能作畫,嗯?”
長安聽得鬢角冒汗,只跪在地上道:“求大爺明鑑,這畫並不是我畫的!”
林澤冷哼道:“哦?不是你畫的,卻在你房內找到,是怎麼個道理?再者,你初來乍到,誰會用這麼一幅畫來陷害你?不說這畫中的意思,就是闔府上下,我也敢說,再找不出能畫得這麼好的來!”林澤狠狠地扯起地上的那張畫紙鋪展開來,只見潔白的畫紙上,赫然是他小睡的景象。
眼睛微微地眯了眯,他雖飲了酒,卻還不至於什麼事情都記不清。猶記得,是長安親手扶他進的落梅館,再醒來時,又是顧致遠和長安親自送他到門口。這每一處,可不都有長安麼!
長安卻道:“我自進了顧府,就一直在顧少爺身邊做事,從沒有念過書上過學,也不曾學過畫畫的技藝。”這話說得很有些模棱兩可。他進了顧府後,爲了不引人注意,除了必要學習的拳腳功夫,其他一切都再沒有碰過了。可在進顧府之前,他可學了不少啊。但是,這話他卻不能對林澤吐實。
林澤細細地看了看長安的神色,半點也沒有撒謊的痕跡,心裡已信了大半。只是手裡這幅畫,說到底實在鬧心。少不得,語氣裡有些煩躁:“那這幅畫是何人所作?又爲何在你這裡?”
“這……”他總不能說,這是顧致遠少爺見小主子你睡容可人,才一時情難自禁作出的畫吧?!
林澤一看他有些支吾的樣子,心頭一凜。難道是顧致遠畫的?若是顧致遠畫的,長安身爲顧致遠的舊僕,怎麼可以出賣舊主呢。雖然,這並不能算是出賣。想了想,林澤轉而問道:“你以前在顧家做事,清……顧少爺可愛丹青?”
“顧大人對顧少爺極爲看重,很小的時候已經延請名師爲顧少爺啓蒙,顧少爺對丹青也有獨到見解,許多人都讚不絕口呢。”
林澤聽了,已經明白這幅畫是出自誰的手筆了,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後,才道:“拿下去撕了罷,我不想再看到它。”也不想管這幅畫既然出自顧致遠的手筆,爲何卻在長安的屋內發現。
長安便拿着畫退下,留林澤一人坐在那裡發呆。等回了房內,長安才長吁了一口氣,嘆道:幸好我早一步把畫送去了主子那裡,這幅不過是他後來臨摹的而已。雖然小主子這次是沒一怒而起毀了畫,但是說不得那幅真跡在此,小主子會改變心意。一想到小主子那雙清亮的眼睛含着怒意的樣子,長安縮了縮肩膀。
主子說,小主子的性格一定是非常細膩的,所以想要得到小主子的信任,就要先暴露一點破綻。所以,他臨摹了顧致遠的那幅畫,假意放在屋裡等小主子發現,果然……
看了看手裡這幅連顏色都不曾上的畫,長安動了動手指,還是把畫按林澤的心意燒燬了。畢竟,這是小主子的心意嘛!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顧致遠還是很好很好的,只是純情小正太神馬的對上腹黑大魔王立刻就敗陣了!【我來捉個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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