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澤對這個十一皇子的瞭解基本上都源自於道聽途說,眼下真遇上了,倒沒多大的反感。只是瞧着十一皇子連個血色都沒有的臉上一片蒼白,心裡不由地唏噓:看這模樣兒,十一皇子體弱是真事兒。
不過既然十一皇子都主動來跟他套近乎了,林澤也沒好意思不搭理,因淺淺一笑道:“微臣見過十一皇子。”
“常聽父皇說起小林大人風采卓絕,今日一見,果然如此。”水清說着,便拉住林澤的手對帝后二人笑道:“父皇、母后,我與小林大人雖才第一回見面。可心裡卻覺得像是舊相識,還請父皇、母后准許兒臣帶小林大人去兒臣那裡小坐一會兒。”
皇后看了林澤一眼,見他並無不快,便笑着說:“難爲你們二人一見投緣,既是如此,只小坐片刻也就是了。可別久留了小林大人,倒要他父親擔心。”
水清和林澤因辭了帝后二人,一前一後地出了坤寧宮。見他二人身影漸漸遠了,皇后這才收回戀戀不捨的目光,看向皇上笑道:“這孩子人緣倒是好,不說湛兒與他親密無間,就是涵兒與他今日初見,竟也如此投契。”說着,心中不知爲何,又泛起幾絲酸意。
“只是,可憐他自小便沒有母親照料,我心裡實在是……”話到此處,淚水已經點點落下,哽咽無聲。
皇上忙伸手攬過皇后單薄的肩頭,聽着皇后的話,心中也是深覺虧欠林澤多矣。只溫聲安慰道:“你也別太傷心了些,到底還有林卿待他一片拳拳慈父之心,他又有朕和你護着,再不必受苦的。”
“只是涵兒這孩子,往日裡都不大見他與人相交,今日這麼主動,連朕也有些吃驚了。”說着,已經笑了起來,“想必是澤兒的本領。”
聞得這話,饒是皇上也笑了。不住撫掌笑道:“正是了,兄弟和睦,再好不過的事呢。”說道這裡,又似想起了什麼一般,“想來,湛兒也是十分疼愛兩個弟弟的,他日……再好不過了。”眼中含笑的皇上連連笑起,話雖沒有說明,帝后二人心中卻是瞭然十分。
卻說林澤這廂纔跟着水清進了屋子,後腳才踏進了門檻,水清身旁服侍的小太監便立時麻利地把大門給闔上了去。林澤被這關門的聲音一驚,擡頭看向水清時,只見他神色泰然,半點也沒有大白天的關門說話的不自在。
既然主人家都這樣,林澤倒不好說什麼了,只好也往下首一坐,垂頭不語。
水清見林澤安安靜靜地坐在下首,凝神打量了好一會兒,纔開口道:“小林大人果然是一表人才,怪道就連北靜王爺進宮時也常將你掛在嘴邊。”說着,又將手裡的一盞茶遞了過去,只笑道:“這是今夏收的荷葉蓮子,和着初春時收的竹葉上的露水煮的茶。小林大人可別嫌棄了,並比不得別處的名貴。”
林澤忙道一聲不敢,略喝了兩口,只覺得入口味道淺淡,雖有幾分蓮子的清香,卻並不符合他的脾胃。擡頭見水清含笑瞅着他,只好把茶盞擱下,笑着道:“微臣原是個大俗人,這樣精細的茶,合該是殿下這樣精貴的人吃來纔是,微臣卻是糟蹋了。”
林澤話音才落,水清便嗤嗤地笑了兩聲,眉眼湛亮地說:“小林大人若是俗人,我們這樣的可怎麼好呢。這茶原也不算得什麼,左不過是吃着玩的罷了。想來小林大人平日裡吃的茶,必定名貴的很,我這裡的茶,倒入不得小林大人的法眼呢。”
林澤聽他說的句句都帶着違和感,也不好插口,只仍低了頭不再說話。
水清把手裡的茶盞往旁邊一擱,又道:“聽聞,小林大人與我三哥很是交好?”
“微臣與三皇子確有數面之緣,卻當不起殿下這一句‘交好’。”
“小林大人也忒謙遜了些,這話說得卻不盡實呢。平素裡三哥回來,每每都要說上好些關於小林大人的事情來,我縱從未見過小林大人,可耳朵裡卻沒少聽。說句笑話來,只怕耳朵裡也長了繭子呢。”說道這裡,猶似十分好笑似的,也不管林澤的神色,自己先自顧自地笑了不行。
水清原身子便單薄的很,自打會吃飯起,已經會吃藥了。他年紀只比林澤小了一歲餘,可身量微高,卻又因着身體單薄,整個人瘦削非常。這會兒子不過大笑了幾聲,白皙的麪皮上便浮現出了兩抹緋紅來。
林澤見他一面笑着,一面又拿了手去揉胸口,再看他臉上緋紅,憂心他身子受不住。正要說話時,卻忽聞得一聲唱迎,緊閉的大門便被人從外頭推了開來。
水湛才一進來,水清已經半擡了頭去看他。他因剛纔笑得費了氣力,胸口發悶,氣息急促,眼中都沁了幾滴眼淚出來。此刻擡頭去看水湛,盈盈水眸,竟十分動人。
林澤站在背陰處,原就不甚打眼。水湛一時也沒瞧見他在,又見水清臉上發紅,捂着胸口,似是極難受的樣子。忙過去扶了一把,一迭聲地訓道:“大白日的,怎麼又把自己關在了屋子裡。再不喜歡人服侍,好歹也該留個人在身邊。你身子原就不好,倘或一個人待着出了什麼差錯,可怎麼好?”
這話語氣雖急,可話裡的關心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
水清抿脣笑了,“三哥還把我當成個小孩子呢,我已經長大了。每日裡他們圍前圍後的,我瞧着怪不自在的。”說着,一手已經握住了水湛的手,才又笑道:“三哥快先坐坐,嚐嚐我這裡的茶,最是消暑自在的。”
水湛纔要去拿茶,水清已經先他一步舉起了茶盞。水湛見他如此,只好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便笑道:“難爲你這麼雅緻的心思,這蓮子最是清心清熱的,你吃着最好不過的了。只是也別隻顧吃茶,我纔回來就聽說你早上什麼都沒用呢。也不知道身邊的人都怎麼當的差,看不罰了他們,整日裡只疏忽職守!”說着,凜冽的眼神便在屋子裡掃視了一圈。
“澤兒?”
在看到林澤的時候,水湛的神色一下子怔愣住了,竟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聽到水湛低低地叫了林澤一聲,與水湛靠得極近的水清眼中閃過一道晦澤,只流轉了不過一瞬,便已經當作從未聽過一般,只笑道:“三哥常日裡總說起小林大人的風姿,今兒個我去父皇、母后那裡請安時,恰好遇見了,便請了小林大人過來一聚呢。”
說着,便伸手要拉水湛坐下。只是手才伸出,水湛腳下已經邁步走到了林澤旁邊坐下,神色十分親暱。水清把手縮回了袖子,指節用力捏握着,隱隱有些泛白。可臉上瞧着卻一副溫和的模樣,含笑道:“我才和小林大人說起三哥呢,可巧三哥就過來了。”
“難爲這樣的巧宗兒,我還想着哪一日給你們引見引見,今兒個你們倒自己遇着了。”水湛笑了笑,正想伸手去拉林澤,才一動作,林澤已經站起身來,臉上神色淡淡的,連個眼神都不給水湛。
“微臣來了好些時候,也該回去了。兩位皇子想必還有話說,微臣就先告退了。”
水清原就沒打算要留他,自然客氣了一兩句也就放行了。獨水湛在一旁聽了,有心挽留,到底不好開口。只看着林澤出了門,過了一會兒,人影漸不見了,才說了一句“有事”便也走了。
水清坐在位子上,沉默地抿緊了雙脣,眼中神色流轉,越發地幽靜了。
“怎麼這就走了,還沒說上話呢。”水湛好不容易纔在水廊上截住了林澤,開口才說了一句話,就見林澤神色冷淡的很,下面的話便似被堵住了一般,什麼都說不出了。
林澤腦子不笨,瞧着水清的作爲聽着水清話裡有話的意思,怎麼看不出那是句句都針對着他呢。只是,一想到水湛進門就和水清那樣親密的樣子,到底胸口悶得慌,也懶怠多待,只想早點回去的好。
“天色不早了,微臣該回了。”
“你我之間,還有這樣生分的時候不成?”水湛一面說着,一面已經不容林澤反抗地握住了林澤的手。“我送你出去。”
“今兒個進宮來是爲什麼的?”水湛有些好奇,他知道若沒有皇上召見,林澤慣不會主動進宮的。這懶人,平日裡上朝已經是寧可舍了早膳也要掐着點起來的了。再要他主動來這宮裡頭,他再不肯的。故而水湛有此一問罷了。
林澤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等年過了,玉兒就要及笄了。”這話說到後面,倒是帶了幾分不情不願。
水湛悶笑了一聲,暗道林澤是個愛妹心切的。遂道:“也是時候了,倒要裴家的二郎好一番等着呢。”
果然,林澤一聽更加悶悶不樂起來。黛玉年紀在林澤瞧來還小的很,這麼個年紀就要許配人家,過了門就得生兒育女,怎會有益於身子呢。林澤忖度着,是不是找個時間去和裴子峻好好談一談,黛玉身子本來就不是頂好的,哪裡經得住十五六歲就生兒育女。
見林澤兀自出神,水湛握着林澤的手緊了緊,心裡卻似滿溢出來一般。
方纔在水清的屋裡,他瞧得清楚,林澤神色那樣冷淡,必是心裡不痛快了。至於到底爲着什麼不痛快……心思比林澤細膩得多,感情又比林澤覺醒得早的水湛自然也猜得到。
一想到林澤是因呷醋而神色不虞,水湛反而心裡更快活了不少。
作者有話要說:回來之後把前文又看了一遍,終於找到了十一皇子的名字。。。(┬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