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賈璉辦事還是很讓賈赦放心的,雖然對於花出去的銀子也有些心疼,可是怎麼辦呢,總不能空手套白狼吧。況且這銀子就算不花在這當口兒,那以後也只會落在王夫人的私庫裡頭。賈赦可沒那麼傻啦吧唧的,與其讓王夫人中飽私囊,還不如把這錢給花出去呢。

林澤的信當真不要來得太巧,這風聲和夏太監那裡探來的口氣讓賈赦高興壞了。所以對於王夫人即將要發作的脾氣那是一點兒都不介意。不管怎麼說,只要這事兒成了,他大老爺在這個家裡那就起來了!

所以當賈璉前腳把夏太監的意思帶到,後腳賈母那裡就有人來請他喝茶的時候,賈赦那是心情倍兒棒。尤其一進門就瞧見王夫人臉色鐵青,可是眼中又隱隱帶了那麼點幸災樂禍的神色時,賈赦的心裡別提多美了!

看來這二太太是還沒清醒呢,就等着他再甩她一臉巴掌了。

賈赦恭恭敬敬地給賈母行了個禮,賈母冷笑着也不搭理,可賈赦那是誰啊。這麼多年的孝子都當下來了,哪裡還計較現在這麼點子事兒呢。也就不管賈母怎麼想呢,反正老孃看着他的臉色是幾十年如一日的不好看。等賈赦大老爺愜意地往椅子上一坐,特閒適地吃了兩口茶之後,他就瞧着自己那個向來最得老子娘歡心的二弟來了。

喲,這滿頭大汗的,打哪兒來的呀?

賈赦咂了咂嘴巴,心裡那可是好奇極了。瞧着賈政衣領上的一塊脂紅,賈赦笑得很內涵。這顯然是從小老婆那裡趕來的呀!再一瞅王夫人,賈赦樂了。喲,看來二太太的眼神兒還不錯呢,一眼就瞅見這塊痕跡啦!

王夫人瞪着賈赦衣領上的那一塊脂紅,氣得狠狠地扯了扯手裡的帕子,恨得牙都癢了。趙姨娘那個賤.人,這纔多早晚的就勾着老爺幹那等勾當,只當她是個死的不成!又見賈政一臉的冷淡,王夫人心裡又氣又苦,她和賈政夫妻這麼多年,早看透了賈政的爲人。平日裡裝出一副君子的樣子來,私下裡還不是照樣是日日睡在趙姨娘那賤.貨的房裡嗎!

目光在賈政的衣領上一瞥而過,王夫人緊緊地捏住手上的佛珠。不急,等她在這裡扳倒了大房,回去有的讓那賤.貨領受着!

賈母見大房的夫妻兩個和二房的夫妻兩個都到了,便咳了咳說:“老二家的,你給大老爺說說什麼事兒。”

王夫人便站起身福了福身子,轉身就對賈赦道:“大老爺,您之前抄了那起子奴才的家,我不敢過問。公帳上統共就填了四十兩銀子,這些大家夥兒有眼睛的都是能瞧見的。可您不聲不響地從上面兒就拿了三十兩走,這是怎麼個說法呢?”

王夫人說着,便冷笑了起來。鳳姐拿錢的事兒,她雖然沒有第一時間就知道,可知道的時候卻也不晚,若要把錢要回來也不是不能夠。但是王夫人偏偏就沒有這麼幹,原因不爲別的,只爲了還大老爺當初當着衆人的面兒撂下來的話!

賈赦卻也不惱,只悠哉悠哉地笑了笑,說:“怎麼?我什麼時候拿了錢了?二太太可把話給說明白了好,我何時何地在何處拿了三十萬兩了。”

一聽賈赦這話,連賈母的臉上都有些不好了,王夫人更是咬牙切齒地怒道:“大老爺莫要在這裡說笑了,璉兒媳婦不聲不響地從公帳上支走了三十萬兩的銀子,這錢難道不是給大房花用去了嗎?”

賈赦一聽,便大笑了數聲,只說:“二太太這話好計算,怎麼說到底變成我們大房的花用了。璉兒媳婦拿這筆銀子是我的意思,可未必是給咱們大房的花用呢!二太太,您可慎言些,別到時候又自打了嘴巴。”

王夫人被賈赦這說話的語氣一哽,滿肚子的火氣都發不出,又見坐在賈赦身旁的邢夫人一臉的幸災樂禍,更是氣得不行。

賈母眼瞧着二媳婦兒是說不過大兒子了,便插話說:“大老爺,那你倒說說,璉兒媳婦拿了這筆銀子做什麼用去了?”

賈赦“嘿嘿”一笑,只笑道:“這事兒可不能說,別到時候知道了反而沒意思了。總之也不獨爲我們大房的考量,是爲咱們整個賈府的好處。”

賈母聽他這樣說,心裡就是一驚。再仔細瞧着賈赦的神態,更是起疑。她從前只覺得這大兒子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整日裡花天酒地聲色犬馬,榮國府裡的大小事務一概不問。可現在瞧着,反而是她小看了他!

賈母這樣想着,便不說話了。賈赦樂得清靜,也倚在椅子上繼續吃茶。只有王夫人氣不過,聽着賈赦這樣不像樣的藉口,心裡惱火得很,只覺得大老爺這賴皮的勁頭誰也比不上。

可能拿賈赦怎麼辦呢?現在就算讓他把這三十兩銀子吐出來,那也沒可能了。只好把一口氣都憋在心裡,梗得胸口都生疼。又在賈母這裡略坐了坐,賈母因煩了這事兒,便要打發他們回去,誰想就這麼巧,那夏太監正巧就在這時候報信進來了。

賈母一接到夏太監的消息,當真是喜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她的元春可算是熬出了頭,如今好歹也能在後宮裡說得上話了!賈母一邊擦着微紅的眼圈兒,一邊反覆地看着夏太監送來的信。一擡頭,就見賈赦笑眯眯的瞧着,心裡猛然一咯噔,難道?

賈赦一看賈母這神色就知道賈母在想什麼了,他可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時機,便笑着說:“老太太,這夏太監可是傳了好信兒來呢?”

賈母把信一合,神色也恢復了平日的淡漠,只問道:“你知道些什麼?”

賈赦瞥了一眼老太太膝上的信,撇了撇嘴,心道:喲,還瞞我呢,嘖!可臉上卻一徑笑着說:“我原想着,花三十萬兩銀子給大姑娘在宮裡提一提地位的,也好過讓大姑娘在宮裡熬油似的過日子呢。”

賈赦此話一處,賈母聽着猶可,王夫人卻驚訝萬分,不覺便站起身來看向賈母問道:“老太太,大姑娘傳喜訊出來了嗎?”

賈母看了她一眼,見她眼圈兒已經紅了,便把手裡的信讓鴛鴦接給王夫人和賈政看了。看罷,就見他們夫妻二人眼眶都紅了一圈兒,王夫人更是拿着帕子捂住眼睛哭道:“我的兒終於要熬出頭了。”

賈赦見她們這般作態,心裡只冷笑數聲。這才哪兒跟哪兒呀就熬出頭了,皇上說看上元春了嗎?哎呦呦,瞧這一個個的,才當上個女官,怎麼弄得跟當上了個貴妃娘娘似的。

賈母見他們夫妻二人這樣,心裡也十分牽掛宮中的元春,只是見賈赦神色淡淡地往那裡一坐,又想着他說的那番話,便和顏悅色地問道:“怎麼,這三十萬兩竟是都給了夏太監去打點?”

不等賈赦說話,邢夫人便先笑道:“這可怎麼說的呢,花了三十萬兩給大姑娘買個好前程,誰還有這心疼的時候呢。要我說呀,這錢本來就是從那些個刁奴身上刮下來的,如今給大姑娘用了,可不正好麼!”

王夫人聽着聽着便又不快起來。這倒好像所以的功勞都變成了大老爺的一樣,怎麼合着他們其他人還都不識好人心了還是怎樣?

賈赦可不會像做了好事不留名的雷鋒一樣有助人爲樂的精神,他分出銀子來給元春打通前路那都是有目的的。眼瞧着老太太神色愉悅了,賈赦便笑眯眯地說:“我原說呢,大姑娘進宮的時候,那也是用的咱們一等將軍府的名頭。這熬油似的熬了這幾年,好歹也該讓大姑娘的前程有些個光來罷。”

賈母便也笑道:“這話說得很是。不拘着是哪一房的,若要說起這些來豈不是生疏了彼此。你們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哪裡有這些話說出來呢。”說着,便暗含威脅地看了一眼王夫人,看得王夫人把頭一低,才繼續道:“二太太,這有的事情呢,總該是打量好了再說呢。”

賈赦笑眯眯地看着王夫人吃癟,又見賈政臉上半點波動都沒有,心裡樂得看戲。還添油加醋似的添了一句說:“二太太,我瞧着呢,這璉兒媳婦可受了委屈啦,你好歹安撫安撫。”

王夫人一聽,登時就擡起了頭來,一雙眼睛瞪得斗大。這什麼意思?要她去給鳳姐賠禮道歉不成?

可不等王夫人開口分辨,老太太就點頭道:“很是呢,鳳丫頭年紀輕輕的,也知道爲着宮裡的大姑娘打算,這一點我瞧着就很好。她平日裡就是個做事妥善的人,二太太,依我的意思,你也該去安撫安撫。”說着,便對鴛鴦道:“去把我櫃子裡放在第二層的紅木箱子拿來。”

賈赦見賈母這麼說,心裡自然就知道是有好東西要出來了,忙坐正了身子等着。不一會兒,就見鴛鴦捧着一個紅木的箱子過來,當着大家的面兒打開了。原來裡面正是一套紅瑪瑙嵌寶石的頭面,金光璀璨,耀目生輝的。

賈母因笑道:“這次是委屈了鳳丫頭了,我心裡也爲她抱屈。老大家的,這一套頭面還是我從前剛嫁給老太爺的時候帶過來的,這就給鳳丫頭戴着了,我瞧着很合適。你拿去給她,好生地安慰了她,就說我心裡最憐惜她不過的。如今她既身子不比從前那麼好了,只要她好好兒地將養着,平日裡無事還往我這裡來說笑。”

一邊說着,一邊就讓鴛鴦把箱子交給了邢夫人。

王夫人看得眼內幾乎要充血,這套頭面沒人比她還熟悉的。當年她才嫁過來的時候,老太太也曾說過要把這一套頭面給她,可沒等她欣喜呢,賈政就推說這套頭面太珍貴精巧,該留着給賈敏出嫁時陪嫁。那時候,她還和賈政吵了一架,後來夫妻生活也就自打那時不太和順。

這頭面雖然最終也沒跟着賈敏陪嫁到揚州去,可也一直被鎖在老太太的櫃子裡,沒人再提過。眼下這個時候把這套頭面賞了鳳丫頭,這是什麼意思?宮裡元春好容易才熬出了點頭,大老爺就在家裡賣乖討巧似的博得了老太太面前的名聲。反倒是她,二房的媳婦兒瞧着不大懂事的樣子,爲着自己女兒的好事兒反而又鬧出責備大房的事兒來!

王夫人氣得不得了,可偏偏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瞧着老太太一臉的威嚴,只好忍氣吞聲地說:“媳婦兒知道的,等回頭就帶上補品去看璉兒媳婦。”

瞧王夫人服軟了,賈赦再沒有不高興的了。又想到賈政後宅裡還有個賈環,剛在賈母跟前立了功的賈赦大老爺不甘寂寞地對賈政笑道:“二弟呀,這早晚的,你方纔可瞧見寶玉沒有?”

賈政眉頭一皺,還沒說話呢,就聽賈母笑道:“好端端地怎麼又提起寶玉來,他原在我這裡玩的,後來他姐姐妹妹來了,就和姊妹們一處讀書去了。”又見賈政臉色不佳,便只嘆道:“我年事已這麼高了,唯一心願就是瞧着家宅和睦,他們姊妹間感情融洽。你這做老子的,難不成要像逼着珠兒一樣逼寶玉麼?若要你忍心,你只管去,我再不攔你。”

賈政最怕賈母這樣說話,一聽這話,忙起身道:“老太太言重了。寶玉從小在老太太跟前養着,性情都是極好的。我也看着他年紀太小,如今和姊妹們感情處着十分融洽。”

這話讓賈母聽着十分順心,就連坐在一旁的王夫人也鬆了一口氣。她最怕的就是賈政惦記上寶玉的功課學業,也不能說是她這個做孃的不關心孩子的前程,可眼看着偌大的榮國府,珠兒早早地走了,她好容易生了寶玉這樣有大造化的孩子,哪裡能不偏疼些?

何況,大房那樣的不爭氣,縱賈璉夫婦管着內外家事,可也得瞧瞧老太太的意思呀。連大老爺都得忍氣吞聲地把榮禧堂給讓出來,那日後,按照老太太的喜好,說不得就是寶玉繼承了榮國府呢!若果然如此,何必去讀什麼詩書!哪有一條出路,比繼承爵位還好的?

王夫人從老太太的態度裡,就已經放心了這一點。況且老太太逢人就說寶玉是個有大造化的,這話說一次兩次的,也就當吉利話聽聽算了。可老太太常日裡掛在嘴邊,對寶玉又不同別個,日久天長的,讓王夫人也對寶玉將來的前程篤定不疑了。

這一切看在賈赦的眼裡,他只冷笑了兩聲。自己這二弟可裝的一手好孝子呀,二太太這心瞧着可不小呢。他就不信了,老太太這麼個偏心的樣子,難道二弟就一點兒沒瞧出來?說是不懂庶務半點兒也不沾手,可每日裡讓璉兒在外頭奔波勞碌的事兒還不都是這好二弟吩咐的麼!賈赦的目光一冷,不着急,咱們慢慢來罷。

他拱着元春當上了女官,那對他來說也是有好處的。畢竟當年元春入宮的時候,身上架着的可是他一等威烈將軍之女的名號。外人看着是覺得他們榮國府感情真摯,兄弟和睦的。可真要是這賈家的奴才自己看來,大房和二房早就不怎麼搭理對方了。

王夫人平日的趾高氣揚那都是建立在老太太的偏疼偏愛之下的,她也不想想,她嫁進了賈家,那充其量也就是個二房的太太。大太太縱然是小門小戶的出身,可好歹那也是掛着大房太太的正經名頭呢。這王夫人還敢給邢夫人眼色瞧,要換了以往賈赦就當沒事兒過去了。

可現在有了林家在背後支招,賈赦那是一反常態地要開始爲自己打算了。聽着妹夫一句一句地爲自己分析這個那個的,賈家的形勢在妹夫眼裡那可是事無鉅細呀!一想到林如海在信裡說到,若他再沒有作爲,日後賈家的繼承爵位之人,說不得就不是璉兒了。賈赦身上冷汗一冒,立馬就開始着手反擊的事宜了。

看着王夫人臉上變化萬端的神色和欲言又止的表情,賈赦自豪地挺了挺胸膛,他覺得自己幹得還不錯的樣子啊。

賈赦讓鳳姐從公帳上挪了三十萬兩銀子,自己卻吞了十五萬兩,剩下的銀子說是拿去打點了,可實際上也用不了那麼多。賈赦想了想,等回去和璉兒一起合計合計,說不定還能再倒騰些別的銀錢來。

他這裡一時走了神,那裡賈母已經覺得有些累了。便讓他們各自回去,邢夫人笑着拉了賈赦一把,才讓他回過神來。一回頭,就見賈政和王夫人站在那裡,賈赦摸了摸下巴,覺得自己還是應該給二房一點好處麼!

走出了上房,就快到轉角的地方時,賈赦清了清嗓子對賈政道:“二弟,我前兒個去了一趟家學的學堂。你猜我瞧着什麼了?”這話說着賈赦可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反正他是扯謊扯慣了的人,這麼點子小謊言賈政可拆穿不了。因爲賈政是從來不去家學的,這一點賈赦還是很清楚的。

果然,聽着賈赦這麼說,賈政便也好奇地問道:“大哥瞧見什麼了?”

“啊呀,我就瞧着寶玉和環兒呢。”

王夫人一聽這話,手裡的佛珠就被捏得更緊了。賈赦眼角的餘光瞟了她一下,繼而對賈政笑道:“二弟呀,要我說呢,你真該去家學裡好好看一看呢。他們那起子小子,和我們當年可不同啦。再沒有淘氣頑皮的,讀書都是最認真不過的呢!”

說得賈政也有些意動,只笑道:“大哥太高看他們了,哪裡就這樣的好呢。”

賈赦便只是笑着說:“哎,要我說呀,寶玉是個有大造化的。偏你平日裡總拘着他,不許他這個不許他那個的,我聽着璉兒說,他在詩詞曲賦上最有靈氣不過的,將來咱們家說不定就要他來題匾呢。”

說得賈政也笑了起來,只說:“大哥把他說得也太好了,我看着不像。他那是最淘氣頑皮不過的,老太太又慣着他,我縱想管着,卻苦於無從下手。”

賈赦笑了笑,也不說別的,只又說起別的無關緊要的一兩句話來,就分開了。路上,邢夫人也有些疑惑,只側頭問賈赦說:“老爺什麼時候去的家學,怎麼我竟不知道?”

賈赦笑了一聲,只笑道:“我去不去,有什麼要緊。可得二老爺去了,那纔是最重要的。”

說得邢夫人更疑惑了,卻又因瞧着賈赦神色間很有些懨懨的,便不好再問。這事兒也就在賈赦這裡打住了,可賈赦那心裡都清楚啊。自打賈珠走了以後,自己那個二弟爲此還消沉過好一段時日,後來瞧着寶玉有天賦,也曾想過要下功夫好好地培養寶玉一番。無奈何寶玉身子嬌弱,才挑燈讀了兩夜的書,立馬就頭疼腦熱地躺在牀上動彈不得了。氣得老太太呀,那一回收拾了衣服直嚷着要帶寶玉回金陵呢。

賈政對寶玉的心態,用賈赦的眼光看來,那一定是愛之深責之切了。不管賈政對寶玉是看得上還是看不上,那都是飽含着賈政因自己不能出人頭地所以想把希望寄託在自己兒子身上的強烈感情。

賈赦笑眯眯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按照他對賈政的瞭解。他今日說的這一番話,一定會讓賈政涌起想要去看看寶玉的衝動。畢竟麼,平日裡瞧着多淘氣頑皮不肯讀書的一個孩子,現在從別人嘴裡聽說他又用功又勤奮又好學的,那心裡一定是美極了。

賈赦就等着這一茬兒呢。他可是空口說白話的,那賈寶玉在家學裡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他是一概不知的,可他知道賈環在家學裡一定是不錯的。這從賈璉的口中就能得出結論來。所以賈赦說出這一番話的目的並不是爲了讓賈政狠狠地鞭笞賈寶玉一頓,而是想讓賈政正是他的庶子賈環。

如果賈環能被賈政看重一點,那麼王夫人的爪子就不能迫害到賈環身上了。

這麼一想,賈赦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個極了不起的人呀!

第二日,果然就像賈赦前天晚上想的那樣,賈政挑了個空閒的時間就去家學裡了。也就合該是賈寶玉要倒黴的時候,賈政一來就恰恰趕上了茗煙等人和寶玉秦鍾一起大鬧學堂的戲碼。當下氣得那是吹鬍子瞪眼睛。正要進去喝止的時候,又聽到裡面有人說出不乾不淨的話來。

又是寶玉和什麼秦家相公溫存纏綿,又是什麼那學堂裡叫香憐、玉愛的勾搭上了寶玉和秦鍾。種種言語不一而足,有骯髒不堪的,也有破口大罵的。賈政在外面聽得幾乎要頭上充血,再一瞧裡面一時沒注意,竟是已經動上了手。

砸硯臺的砸硯臺,潑墨的潑墨,撕書的撕書。那賈瑞根本就擋不住也喊不住,更有寶玉的小廝茗煙一躥兒就溜了進去,拿起大棍子就在裡面亂揮舞一陣。慌亂間竟是把秦鐘的頭給打破了,嚇得寶玉臉色都變了,忙拋下手裡的東西只顧着抱住秦鐘好一通安慰。

賈政再也看不下去,往裡面揚聲喝到:“都給我住手!”

話音才落,寶玉等人還未聽得真切,那賈瑞已經破口罵道:“你是什麼東西在外頭喊起來,只管去玩你的,爺們兒在裡面說話,輪得到你在外頭大呼小叫的。只打發了你出去,你個不長眼的東西才知道厲害。”

他這裡罵得正興起,賈政早面色鐵青地把門一踹,還沒說話呢,那賈瑞只以爲外頭又是哪個小廝要進來撕羅,心裡一怒,擡手就把手邊裝了墨汁的硯臺往門口一擲。賈政踹門進來時,迎面就見一個事物當頭砸了過來,一時躲避不急,頭上被狠狠地一磕,疼得賈政幾乎都想罵娘。隨即那墨汁便順着賈政的腦門流淌下來,幾乎糊了他滿臉。

這時,學堂裡衆人才發現,那在外頭喝止他們的人正是榮國府的二老爺,當下便嚇得面無人色。寶玉更是抱着秦鍾渾身發抖如同篩糠,賈瑞雙膝一軟早就癱跪在地了。只有賈環還算鎮定,拿了身上的帕子遞給了賈政,又把那掉落在賈政腳邊的硯臺慢慢地撿了起來。

賈政見衆人這樣的神態,心裡又氣又怒,見賈瑞癱軟在地,只喝到:“要你在學裡何用,你爺爺白瞎了眼睛看你這等人物猥瑣之態!”又指着茗煙罵道:“好一個小子,爺們兒上學的地方也是你隨便進得?”

說着,便呼喝道:“李貴!”

果然,聲音才落,外頭就衝進來一人,正是寶玉奶媽李嬤嬤的兒子,名叫李貴的。賈政便指着茗煙道:“去讓人捆了這小畜生扔出去!”

寶玉便哭道:“老爺,茗煙並沒犯大錯,求老爺寬恕!”說着,就要磕頭,可手裡卻又正抱着秦鍾,一時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賈政平素最看不慣他這樣,只喝罵道:“小畜生,還有臉替別人求情,不想想你如今什麼樣兒!今日我不教訓你,他日你就要反到天上去了!”說着,便讓李貴又去捆了寶玉帶走,那秦鍾昏倒在地上,竟是沒人問津了。

賈環一路跟着賈政等人回到榮禧堂,才一進門,就聽賈政喝罵道:“去拿了板子來,我今日就要打死這畜生!”又對跟來的小廝道:“誰若要去後面報信,只管拿住打死,再不輕饒!”

說罷,已經親自拿了板子,“啪啪啪”地就是三下重板子下去。

賈環見寶玉被這三板子一打,額頭已經冒出了斗大的汗珠,忙撲過去抱住賈政的腿說:“老爺手下留情,二哥哥年紀小不懂事,都是學裡那些沒規矩的人鬧出來的,怎麼好都算在二哥哥頭上。”

寶玉被賈政這樣一打,早哆嗦着嘴脣說不了話也喊不出痛了。耳邊聽着賈環嚶嚶求情之聲,心裡竟似一股暖流涌過。想着自己平日裡並看不上賈環這個庶弟,一心只覺得男子污濁不如女兒清靜,在家裡只和姐姐妹妹一處廝混,對賈環這個庶弟卻從未上心。他自問,若今日被老爺責打的是賈環,他怕也不會上來求情。故而耳中聽到賈環爲自己求情,當真又驚又疑,又喜又愧。

賈環抱着賈政的大腿,一面哭着一面求情,心裡卻把自己給鄙視了個遍兒。要不是林家大哥對自己說務必要如此,他是真的一點都不想給這個便宜二哥求情啊!

賈政被賈環這樣拖着,也下不來手。他剛纔在學堂外面也看得分明,裡面都鬧得要翻了天了,可賈環愣是一直在用功看書,半點都沒有受到動搖。他覺得老懷安慰了,這孩子是個好的,只是平時他疏於管教,竟一直沒發現。現下再看看他跪在地上爲寶玉求情,賈政更是對賈環高看了一眼。能對異母兄長這樣深情厚誼,也是他的本性善良之故了。

天知道自從和林瀾小胖墩在一起待久了之後,曾經一直是心裡有什麼臉上就擺什麼嘴裡就說什麼的賈環就變了。這變化是潛移默化的讓賈環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賈環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有點“虛僞”,對着賈寶玉嫌棄的目光也能笑着喊一聲二哥哥,對探春冷淡的語氣也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就算是王夫人指着他的腦門罵他是個“小賤種”,他居然都能一一的忍了下來。

賈環想,這不得不歸功於他對林瀾這個小胖墩的愛護之心罷。

林瀾被林澤保護得很好,天真爛漫,真的是什麼心機城府都沒有。和自己的交往也完全是坦誠相待,比起自己一開始的動機,賈環覺得自己真的是卑劣得很。幾乎想要逃開林家的示好,可是又忍不住想要去接近那樣的溫暖。林姐姐會給自己送幾件衣服,林大哥會笑着給他講解書上的文章,就連林瀾這個小胖墩,那麼喜歡吃東西的他,也會把好吃的大部分都劃給他。這樣的溫暖,他不想要放手。

所以賈環選擇了聽林澤的話,按照林澤的計劃走。

林大哥說得對,想要在賈家有立足之地,重要的就是選擇抱緊誰的大腿。老太太心裡只有寶玉一個,別說他這個庶出的孫子了,就是那些每日裡陪着她說笑逗悶的孫女也未必有什麼分量。二太太就更不必說了,她不來找他麻煩還好些,去抱二太太的大腿,也得看二太太有沒有那個肚量。

所以在賈家這麼多人裡,賈環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賈政。

雖然賈政並不怎麼管後宅之事,可是王夫人會顧忌他,老太太也會因爲賈政的話有些許的忌諱。對於賈環來說,這些就已經足夠了。所以在聽到賈璉送來的消息時,賈環已經早早地做好了準備。

只是他也沒料到,賈政來得這麼巧,而賈寶玉也就這麼巧地鬧出了這麼一齣戲碼來。

等到老太太和王夫人聞訊趕來的時候,就見賈寶玉被捆在凳子上,身上的衣服還算齊整,只是褲子被扒拉下了一半,能看見臀上有三道高高腫起的青紫色痕跡。王夫人一看就撲在賈寶玉身上哭了起來,賈母也拿柺杖狠狠地戳着地面。

“你這是要打死寶玉不成?他纔多大,你也不問青紅皁白就要打他!好,你教訓你的兒子,我也不敢說什麼,只現在早早地收拾了東西就讓我們娘兒們回去金陵老家去,也省得你置氣,也要你清靜!”

王夫人一面哭着,一面就要擡頭說話,冷不防地看到仍然抱着賈政大腿眼圈兒紅腫的賈環,登上心火一起,怒喝道:“你是怎麼做弟弟的,老爺打你二哥哥,你不說攔着,反而助着,這是什麼理兒!”

賈環被她這樣一罵,頭便垂了下去,眼皮子微微地抖了抖,什麼都沒說。反而是賈政聽着王夫人這樣罵賈環,也來了怒氣,只罵道:“你每日裡只管縱着寶玉,瞧他乾的好事!在學堂裡不讀書,偏和那起子渾人一起說些不三不四的話來。你只等他醒了好好兒地問他,說得那些話又有誰冤枉了他不成。”說着,便大手一伸,把賈環撈了起來,對着王夫人道:“日後環兒只在學裡上學,你也別淨日地拘着他抄寫什麼佛經,沒得移了他的性情!”

王夫人一聽,老爺竟是偏着庶子的意思,這還了得?!當下便呼天搶地地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罵道:“好黑心的小子,在老爺面前調三窩四的,讓老爺和我的寶玉離了心,偏你得了好不成?我要去問趙姨娘去,她教出來的好兒子,偏來欺負我的兒子。”

哭得賈政頭疼非常,正要出口喝止的時候,哪知痛得昏過去的賈寶玉卻慢悠悠地醒了。第一句話就是對着王夫人說:“太太,你冤枉環兄弟了,是他爲我求的情。”

王夫人聽了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賈母推去一邊。賈母摸着賈寶玉汗溼的鬢角,一雙滿是心疼的眼睛細細地瞅着她,只道:“我的寶玉可疼不疼,這就帶你回去。”

寶玉強忍着臀上的痛意,只笑道:“老太太慈愛,寶玉不疼的。”

這番話可把老太太給心疼壞了,忙喊着就讓人來擡了寶玉回去。賈政無法,只得隨他們去了。回頭見賈環慘白着一張小臉站在那裡,怯生生地十分惹人憐惜,便伸手叫他過來。只溫聲道:“我知道你是個好的,今兒個我瞧着那學堂裡好些人卻都是不安分的。想來是要和儒大爺說一說,打發了些子弟出去纔有得清靜。”

賈環便抿了抿脣,只強笑道:“他們不過偶爾爲之,平日裡並不會如此的。再者,有瑞大爺在學堂裡坐着,下面的學生都是服他的。”

賈政哼了一聲,冷笑道:“他是哪一門子的大爺,也就你受他的欺負。那賈瑞連我都敢呼喝,我豈能放心。”說着,又拍了拍賈環的肩頭,只笑道:“你放心,我定讓學堂裡好好兒地整頓一番。你先回去罷。”

賈環轉身便要回去,才走了幾步,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回過頭來對賈政靦腆一笑,只說:“老爺別生氣,傷了身子不值得。”說罷,便飛也似的跑了。留下賈政聞言微微一愣,繼而又笑了起來。這孩子,是個好的。

林澤隔了幾日接賈璉和賈環過來的時候,才聽說那賈瑞被賈政狠狠地收拾了一番,回去又被賈代儒狠狠地斥責了一頓。心裡總算覺得解了氣,可瞧着賈璉的臉色,又有些好奇起來,只笑道:“怎麼瞧着璉二表哥你臉色不大好的樣子呢?”

賈璉便嘆息了一聲,只說:“宮裡頭如今花用越發多了,二太太鎮日裡都把眼睛放在我們大房的身上,惟恐我們不出錢似的。”

林澤挑了挑眉,他好像忘記了什麼事兒。賈元春在原著裡,那可是一下子就成了鳳藻宮尚書又加封賢德妃的。嘖,這“賢德”二字,放在一個妃子身上,看來皇上對賈元春的感情那是有些微妙的。一個妃子,有什麼資格說起“賢德”二字?除了正宮皇后娘娘,誰又敢稱自己是“賢德”呢?

啊呀呀,他給賈赦支的招兒,好像把元春封妃往後推遲了一段時間呢。

林澤想到這裡之後,就笑着問了賈璉一句賈政什麼時候生日,等賈璉報出了時間之後,林澤嘴角的笑容就越發的深了。等送走了賈璉和賈環,林澤就讓長安把自己寫的信給水湛送了過去。他可記得清楚,上回他問起皇上會不會看上賈元春的時候,水湛那可是信誓旦旦地給他保證絕不會的。

那麼……摸了摸額角已經褪了疤的地方,林澤嘴角一勾,笑得有些陰惻惻的。他覺得,也是時候,該向賈家討回點醫藥費了。是吧?賈家的二房。

水湛收到信後沒幾日,住在寧壽宮的老聖人就鬧了一頓脾氣。原因不爲別的,就是深宮的生活有些不如意了,老聖人覺得沒意思就想出去溜達溜達。是人都知道,這老聖人眼瞧着就要過六十歲的大壽了,宮裡那還不都得加緊籌備着,誰會在這個時候給老聖人添堵呢。

可就是這麼巧的事兒,偏偏從來不經過寧壽宮的賈元春這一天就這麼繞道行經了寧壽宮,偏偏看厭了後宮裡那些脂殘粉褪的妃子們的老聖人一眼就瞧見了端莊美麗的賈元春。偏偏就是這麼巧合的事情,沒等兩天的功夫,老聖人就摸清了賈元春的底。

聽着下面跪着的賈元春聲音輕柔地說出自己是大年初一的生日,老聖人捻着龍鬚笑了。他爲着年紀越來越大的各種不痛苦,似乎在見着賈元春之後,就一下子消散了。

“去請皇上來,就說,朕打算要納妃了。”

應該字數是比之前多的哈哈哈。

所以就是說,賈元春姑娘,您被比你爹還大一點的男紙看上了,開心嗎?

我很開心o(n_n)o

剛剛wifi一直連不上,泥煤啊差點嚇死我~!幸好現在被我果斷地拔掉了電源重來弄好了。

麼麼噠小妖精們,大家看文愉快請踊躍探討劇情和人物吐槽作者【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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