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可千萬別誤會,我家公子最是知禮,向來潔身自好的……”
出了宣寧堂,見賈琮面上隱隱凝重,帶有不解之色,青竹不知想到了什麼小聲解釋道。
這話倒是唬了賈琮一跳,忙道:“青竹姐姐,此言從何談起?我並沒多想的……”
青竹看來真是心存親近,認真看着賈琮,小聲道:“我家公子與李虎、趙昊他們都是朋友,他們每次回京撞見必大打出手,惹出亂子來,必來求助於我家公子,因爲只有我家公子才能在御前幫他們討個人情。
但是他們與我家公子真的只是尋常朋友……
公子怕是也該知道,太后娘娘雖許了我家公子一世如意,可是……
未來的嬌客,只能是入贅的。
所以太后娘娘不以尋常禮法來養我家公子,怕日後被人欺負了去。
但是我家公子曾私下說,這世上哪個好男子,會願意入贅?
若只爲了貪圖富貴權勢別有用心,或是軟骨頭的男子,又如何能入她眼?
我家公子的那些朋友都是出身不凡的少年英雄,一時俊傑,他們自然不可能入贅,也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和我家公子相處起來,雖真心誠意爲友,卻也始終刻意的保持距離。
就像方纔公子那樣……
我家公子其實很孤單的。”
賈琮聞言恍然,原來如此。
李虎、趙昊等人都是國公府的正經世子,自幼嚴加培養,放在九邊軍中歷練,未來一世國公都是少不了的。
自然不敢和芙蓉公子葉清靠的太近,萬一被太后指婚,要他們哪個“嫁”入葉家,還不生生鬱悶死……
可是……
賈琮不解道:“你家公子怎會孤單?不是有芙蓉會嗎?那麼多閨閣小姐……”
不和男生頑,難道不可以和女孩子作伴麼?
青竹苦笑一聲,道:“我家公子和那些閨閣公子們,根本就是兩種活法。
她們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自幼熟讀《女戒》《烈女傳》,做針線女紅。
可自我家老爺立志不娶後,太后娘娘就將我家公子充作男兒養。
還指望她日後挑起重振葉家的重擔呢。
我家公子讀書都是在景陽宮裡和那些皇子皇孫們一起讀書,學了四書五經,天下大政,還有民間疾苦。
連騎馬射箭都一併學了。
見識經歷都不同,和那些閨閣公子們,哪有什麼話可說嘛……
一年來,也就設瓊林宴時見幾遭。”
這倒也是,沒有共同語言,自然聊不來……
怪道那日在紫雲樓,一羣女孩子嘰嘰喳喳,唯獨這位芙蓉公子,多隻含笑不語。
原來如此,只是……
“青竹姐姐,你與我說這些之意是……”
賈琮疑惑問道。
青竹笑道:“李虎、趙昊他們有顧忌,是因爲他們年歲與我家公子相仿。而且,他們也忒自作多情了些,好似我家公子就能看上他們那羣莽夫一般,連句詩詞也作不來……
可公子你年歲小,連避諱都不用避諱,又何須與我家公子疏遠生分?
若有什麼詩詞,常書信往來也好。
我家公子待你真真不錯哩!
極少見她願意與人頑笑……”
賈琮苦笑道:“清公子是拿我取樂……不過姐姐說的也是,能入得她眼,就當自豪了。”
青竹抿嘴笑道:“此言極是,而且,我家公子是因爲喜歡公子這樣的小神童,纔會和公子頑笑,絕無不尊重取樂之意。”
賈琮苦着臉道:“青竹姐姐,神童也就罷了,能不能別再加一個小了,我覺得,我不算小了……”
“咯咯咯!”
青竹歡快笑道:“你還不算小?雖然身量不矮,可臉上稚氣都未退盡哩……小郎君!”
賈琮無語撫額,岔開話題道:“青竹姐姐,不知那薛蟠如今何在?”
青竹白了賈琮一眼,輕快道:“自然是被押去了鎮撫司的大獄裡,不過這會兒鎮撫使韓濤這會兒必然在外面候着,等我家公子發話呢。
以前也有無意中得罪我家公子的混帳,我家公子素來心善,不忍鬧到宮裡後,連累別人一家,只將那混帳狠狠教訓一頓,讓他長長記性,長長腦子便好。
不過韓濤每次還是要來請我家公子的意思,有時候對方做的太過分了,我家公子也不會心慈手軟。
這回要不是看在公子的面上,我家公子必不會讓這個混賬好過!”
賈琮聞言,默默頷首,行了幾步,又道:“青竹姐姐,清公子之恩義,琮銘記於心。日後但有所需,只要書信一封,琮必當全力而爲。”
青竹皺了皺鼻子,嬌俏可愛,嗔道:“小小年紀,大吹法螺,你連幾個家奴都支使不動,先照顧好自己纔是正經!”
賈琮又一臉苦笑,卻道:“青竹姐姐莫要小瞧人,今日是我還沒騰出手來,你瞧好吧,回頭我讓他知道,花兒爲何那樣紅!”
見賈琮握起拳頭髮狠,青竹非但沒覺得厲害,反而覺得愈發賞心悅目,只遺憾自己沒有一個這樣好看的弟弟……
青竹斂了斂笑容,說起正經的來:“公子,鎮撫使韓濤是個人物,此人心狠手辣。
不過,或也因此,遭受了厄運。
他一雙兒女,女兒還罷,只是口不能言,兒子卻是一個癡兒,呆傻不能明事。
因此,韓濤也打定主意,日後招個入贅的女婿,一來繼承家業,二來照顧其子。
可他這些年執掌詔獄,得罪的人太多。
他在時還好,一旦去位,多半要遭殃。
他也知道此事,便想方設法,將他女兒送到了芙蓉園,與我家公子結識。
那位韓柔姑娘倒是個極好的公子,性子也好,溫柔善良,公子挺喜歡,也就接納了。
自此以後,韓濤便以葉家門生自居,雖不敢聲揚於外,但對公子忠心耿耿。
公子有何吩咐,只管與他說便是。
不過……”
青竹話音一轉,嚴肅道:“你家那混帳親戚,敢於當街謾罵公子,縱然有不知情之故,也難饒其罪。
公子可萬萬不可就這般輕易放過他。
不然,我家公子會不高興的……”
賈琮啞然失笑道:“青竹姐姐放心,我雖抄過許多佛經,卻並非佛家居士。做不來以善心感化惡人的善事……”
青竹聞言,抿嘴一笑,道:“怪道公子欣賞你,公子便是這等性子,一飯之恩必償,睚眥之怨也必報!不然的話,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賈琮一本正經受教,青竹卻啐笑道:“呸!越熟越不是好人,還敢拿我打趣!”
說笑着,兩人走到了儀門處前廳。
前廳客座上,只見一頭戴無翼三山帽,身着黒鵠錦衣的大漢,面色陰沉,眼神陰鶩,卻畢恭畢敬的坐在那裡。
雖有嬤嬤上茶,卻也絲毫不動。
見到賈琮與青竹入內,連忙起身見禮。
做足了門下忠犬的姿態。
目睹此形,賈琮心中一嘆……
都是天下父母,可差別卻恍若雲泥。
“韓大人,此事我家公子已經知道,不過我家公子還要進宮見太后,沒功夫搭理那混帳,就將此事全權交與這位賈公子。
賈公子是我家公子好友,想來韓大人也該聽過那首《贈杏花娘》吧?”
青竹不卑不亢引見道。
賈琮則微微揖禮,問候一聲:“韓大人。”
韓濤連忙避讓開,面作驚喜狀,熱情道:“竟是人生若只如初見的清臣公子當面!”
“噗嗤!”
賈琮和韓濤一起奇怪的看向青竹,不解她爲何發笑。
青竹俏臉暈紅,解釋道:“沒想到韓大人也讀詩詞,再者……聽到韓大人之言,我忽然想到一句詩:
北方有佳人,一笑傾人城,傾城公子,咯咯……”
賈琮一頭黑線,韓濤聞言,卻哈哈一笑,大聲讚道:“清臣公子儀表不俗,當得起這等稱讚!”
賈琮乾咳了聲,岔開話題道:“聽青竹姐姐說,韓大人極忠於清公子,只是在下還是先問一句,能保密否?”
說起正事,韓濤立刻沒了笑臉,沉聲道:“但公子所命,韓濤萬死不辭!若有一言泄出,韓某自己割了這項上人頭,提來請罪!”
賈琮聞言,點點頭,卻沒直接說什麼,竟轉頭看向青竹,笑道:“青竹姐姐,此事就由我和韓大人商議如何?不是什麼緊要事,只是怕污了姐姐尊耳。”
青竹聞言,不滿的皺了皺鼻子,說大話道:“什麼事啊,我什麼沒見過?”
賈琮笑了笑,如實道:“既然那混賬喜好男風,所以我打算讓韓大人成全他,一次性滿足他,以其人之道,還……”
“好了好了好了……”
話沒說完,青竹就滿臉緋紅的捂住耳朵叫停,然後擡腳在賈琮文朝靴上輕輕踩了腳,嗔道:“公子說的沒錯,你果真不是好人!”
說罷,一扭身跑了……
待青竹離去後,賈琮面色漸漸肅穆下來,回頭看向陰鶩的眼睛裡若有所思的韓濤,沉聲道:“不要傷其性命,但要給他留下這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教訓。
韓大人,你明白怎麼做嗎?”
……
居德坊,榮國府。
榮慶堂。
賈家姊妹們都已被帶了下去,只留下大人在。
不過,卻多了賈珍、賈蓉父子倆。
論起庶務來,賈珍到底比賈政要靠譜些,因此賈母派人將其喊來。
聽完薛蟠幹下的好事後,賈珍都不知該說什麼好,心裡恨不得索性讓薛蟠去死。
只是賈母在上,又有王夫人的面子,他也不能隨性……
不過,他又能有什麼好法子?
也只是和賈政一般,推言等賈琮回來。
榮寧二府雖然故舊親朋遍佈朝野,可實無人能和超然物外的葉家搭上關係。
時間一點點過去,眼見落日餘暉揮灑進來。
丫鬟婆子們打發了一趟又一趟去東路院,也不見人回來。
就在衆人愈發焦躁時,忽然聽到一聲驚喜聲傳進堂來:
“琮三爺回來了,琮三爺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