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紅杏被青騅馬帶着奔出了十餘丈,隱約覺得身後還有人注視着,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完顏烈還站在剛纔的地方,正遠遠的望着她。
那偉岸挺拔的身影,在晨光的映襯下,不知何故竟是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孤寂和落寞。
她心裡也好像被什麼東西給狠狠揪扯了一下。
若在前一世,看見他這樣的背影,她定會二話不說哪怕是淌過刀山火海也要奔向他,擁抱他,陪伴他!
可是,這一世的她,已經做出了全新的選擇!
剛纔在街上與南宮錦臨別一吻。除了她內心對南宮錦的繾綣不捨之外,也是故意要讓完顏烈看到她現如今已經心有所屬,不要在她的身上浪費時間了。
可是,他爲什麼還要用那樣的眼神看着她?
爲什麼還要跟在她的身後幫她斬殺一個個心懷不軌的胡人?
完顏烈,你這個前世冤家,這一世就不要再纏着我了!
她心下一狠,擡手在青騅馬的馬背上用力一抽:“駕!”
青騅馬被她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一聲長嘶後,縱躍的弧度更大了,很快就將完顏烈和滿城喧鬧拋在了腦後。
不到一會兒功夫,青騅馬就帶着她在君府門口停了下來。
她翻身下馬,擡手在青騅馬的腦門兒上輕輕撫拍了兩下:“回去吧!”
守門的家奴忙上前見禮道:“家主大人你可算回來了!”
她一面往府裡走一面問:“怎麼了?”
那家奴道:“今兒映月小姐一大早就吵着要見你。秦姨娘已經到門口張望你好幾次了!”
君紅杏腳步頓了一下,然後大步往裡面走去:“好,我知道了!”
君映月昨夜在晚宴上被完顏烈那樣一番話傷了心,今兒定是又要纏着她,要她做主!
可是她失貞在先,有孕在後,這樣的情況下怎麼還可能嫁給完顏烈?
君紅杏一面走,一面在腦子裡面思量着對策,實在不行,只能將平陽城的媒婆都請到君府,以君家的實力,爲君映月挑個說得過去的人家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
秦姨娘看見她過來,遠遠便迎了上來:“紅杏小姐,你快去看看映月小姐吧,她這又哭又鬧的我可實在沒轍了!”
君紅杏語氣有些不耐的說道:“她有什麼可鬧的?我沒有將她如她母兄那般攆出君府已經算是便宜她了!她還想要怎樣?”
秦姨娘也是一臉的焦頭爛額:“是是!她身子有污,留在君府讓咱們所有人都跟着丟臉,不如將她攆出去算了!”
君紅杏停下腳步:“她有孕了?”
秦姨娘一下子瞪大了雙眼:“什麼?”
君紅杏又道:“她有身孕了!是那幫戲子的!”
她盯着秦姨娘,硬聲又道:“秦姨娘,事情是你做下的,你說說。現在應該怎麼辦?”
秦姨娘顯然也沒了主張,結結巴巴好一陣,也說不出一句囫圇話來!
那天晚上,君紅杏的本意是用美人酥對付沈氏,是秦姨娘嫌棄一顆石頭打一隻鳥不過癮,纔將君映月也牽扯了進來!
如沈氏那樣的婦人,自然早就會有避孕之法。
可是君映月卻什麼都不懂,又正值花開正好的年紀,一下子就懷上了!
君家小姐未婚先孕,而且懷的還是戲子的孩子,這事情若傳出去,他們君府可就成了平陽城最大的笑話了!
秦姨娘左右想了又想,又在心裡揣摩了一下君紅杏的意思,小心的說道:“不如……咱們找能說會道的媒人,把映月小姐嫁出去?”
君紅杏看着滿院子荼蘼過後,正在開始萎落的海棠,嘆道:“只怕她不肯!”
秦姨娘眼珠子轉了轉,冷笑道:“那可由不得她!總不能任由她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吧?況且,平陽城一直以來都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小姐們十五歲及笄,若過了十八還未能出閣的話,便會由衙門幫着指配夫婿,這就是俗稱的官配!她這也不肯,那也不肯,難道要留在府中等着官配嗎?”
君紅杏也聽說過官配這一說法。
據說是梟城主剛剛上任那會兒,看到城中剩男剩女太多,鰥夫寡婦也太多,隨口宣佈了這樣一條關於官配的命令。
沒想到這條命令居然受到了全城百姓的擁護。
一年之內。所有的剩男剩女都有了歸宿,鰥夫寡婦也都重組了家庭,整個平陽城看上去安居樂業一片和諧!
很快,附近的州縣城池也都跟着效仿。官配這一作法很快就被推廣宣揚了出去。
現如今,整個大漢天下,幾乎都有了這樣不成文的規定,女子一旦過了十八歲尚未婚配的話,便會由官家幫着指配夫婿。
至於所指配的對象是何等的歪瓜裂棗,那就只能看各人的造化了。
君紅杏此時聽秦姨娘提及官配,思緒突然就從君映月的身上跳到了她自己身上。
她今兒在大街上親吻南宮錦,除了表明心意讓完顏烈死心之外。也是因爲她覺得和南宮錦的這一別,只怕是今生再無見面之期了。
她不斷加深那一吻,就是想要從他的身上獲取更多的溫情和力量,希望能夠在他死後。有足夠的力量去面對以後的兵荒馬亂和漫長歲月。
沒錯,她已經打定了主意,若南宮錦死了,她便獨自一個人面對以後的生活。
前一世她飛蛾撲火的一場癡愛,換來的是愛人的出賣和背叛,最後以金簪自決才求得最終的解脫。
有了前一世的經歷,這一世她對情愛已經有了理智和冷靜的判斷!
雖然面對完顏烈的時候依舊會有一些難以剔除的熟悉感覺,面對南宮錦的時候更是心如鹿撞情潮萌動。可不管她怎樣的情難自已,最後她都還是能做出自認爲最正確的決定。
只不過,她忘記了還有官配這一着。
官配官配,也就是說。最多兩三年,不管她在哪一座城池,不管她在哪一個角落,只要她還在大漢的疆土上。她都會被衙門指配給衆多歪瓜裂棗中的一個!
這般一想,君紅杏頓時覺得前途悽慘,茫茫無望了!
秦姨娘見她陰沉着臉色不做聲,只當她是在爲君映月的事情煩心。不由得嘆息一聲說道:“紅杏小姐,你也別太憂心!實在不行,我暗地裡找人準備些紅花和歸尾等藥材……”
君紅杏一聽到紅花便明白了她的意圖。
她擡眼看了秦姨娘一眼,語氣有些冷肅的說道:“沒我的命令。不準亂動!”
秦姨娘被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冷冽氣場一攝,忙道:“是是是!我不亂動,一切都按紅杏小姐你的意思來辦!”
君紅杏這才嗯了一聲,擡步往西院兒走去。
她這西院兒冷僻清淨,從前她還是支族庶女的時候,這院子幾乎是冷清得鬼都不願意上門!
現在她坐上了家主之位,這院子也就熱鬧起來了。
她尚未走近,就看見珍珠和翡翠正在院門口不停張望。一臉焦急的樣子,看上去也是拿她們小姐沒辦法了!
看見她過來,兩個丫鬟連忙上前下跪行禮:“紅杏小姐,你勸勸我家小姐吧!她一晚上上吊三次跳井五次抹脖子七次撞牆九次還有……”
君紅杏冷冷的聲音說道:“她這麼想死你們爲什麼要攔着?主僕一場你們應該成全她纔是!”
珍珠和翡翠聽了這話俱是一愣。擡起頭茫然的看着她道:“紅杏小姐……”
君紅杏卻已經從她們面前走過,徑直入了院子。
院子裡面,君映月還穿着昨夜宴席上那身美麗的裙裳,只是披頭散髮滿身狼藉,已經再無半點兒動人之姿了。
看來這一晚上她確實沒少折騰。
此時她焉噠噠坐在那裡,垂頭喪氣似是傷心絕望到了極點。
君紅杏對身後的秦姨娘說道:“秦姨娘,你把他們都帶出去吧,我與她單獨說幾句話!”
秦姨娘道:“是!阿離輕衣。你們也跟我出去吧!”
衆人依次從院中退出,龍爪槐婆娑的樹蔭之下,很快就只剩下了她們姐妹兩個。
君紅杏走過去在她的對面坐下來,淡聲說道:“想好了嗎?如果你打定注意要死的話我也不會攔着你。大不了我這就讓全叔幫你準備一口棺槨!”
君映月蒼白的小臉神色微動,擡起一雙瘮人的大眼睛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突然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紅杏妹妹,你救救我,救救我吧!”
君紅杏黛眉微擰:“我救不了你!”
“你救得了,你一定能夠就得了我!”君映月低下頭輕撫小腹,哽聲道:“這個孩子是野種,我連他的父親是誰都不知道……,呵呵,也許是一個,也許是兩個三個或者更多……”
君紅杏面色沉凝,低聲喝道:“君映月你瘋了嗎?這樣的話你也敢亂說?”
君映月擡眼望着她,神色有些恍惚的說道:“那天晚上的事情,我都還記得……,他們都是戲子,可是他們都趴在了我這個君家嫡小姐的身上……”
君紅杏見她眼神空洞,表情似乎也有些癲狂,心中暗想她該不會是受了刺激,真的要瘋了吧?
她伸手將她從地上拽起來,想了想,語帶誘哄的說道:“我讓人將你送去上庸吧?你的母親母舅還有你的哥哥君浩南都在上庸城,你去找他們,好不好?”
君映月搖了搖頭,帶着哭腔道:“我大着肚子過去,他們會打死我的!”
君紅杏被她這副哭哭啼啼,拿不起放不下的樣子搞得再次沒了耐心,硬聲道:“那你說吧,你到底還要我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