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紅杏在他面前站定,小臉雖然緊緊繃着,聲音卻異乎尋常的平靜:“完顏稷,我們來做個交易!”
完顏稷以手中重劍撐在地上,目光邪邪的上下打量她兩眼,輕笑道:“交易?你有什麼本錢和我做交易?我可不是完顏烈,別妄想用你的美色來誘惑我,我不吃你這一套!”
君紅杏冷冷看着他,語帶譏誚的說道:“完顏稷,我知道你不會爲美色所惑!就算你剛纔輕薄凝煙,也只是做做樣子而已,你想讓世人都知道你是好色殘暴的胡族兒郎!其實,你並不是!!”
“你胡說什麼?”
“你父親是胡族可汗,母親卻是波斯國一名流浪舞妓!你的出生沒名沒分!你母親爲了生計,一直將你當一個女孩子一樣養在身邊。直到十年前,九歲半快十歲的你才被接入完顏王室……”
完顏稷狠狠震住:“你,你怎麼會知道?”
君紅杏秀眉微挑,極快的語氣裡面依舊帶了嘲諷的味道:“我不僅知道你的出生,我還知道你的身體裡面隱藏着一個女孩子!她從小就跟着母親到處流浪,以歌舞色相侍人,她渴望遇見一個俊雅超羣的男子,能夠愛他一生一世……”
完顏稷高大的身體猛然搖晃了幾下!
他手中重劍原本是撐在地上的,此時卻在一聲鏘然聲響後,將劍尖直指君紅杏的咽喉!
他雙眸充血,怒聲吼道:“說!你怎麼會知道?你怎麼會知道?說——!”
他的咆哮怒吼聲中,帶着一種莫名的恐懼。
因爲,君紅杏剛纔所言,字字屬實。
他完顏稷,是他的父王與波斯舞妓之間一場豔遇後衍生出來的產物。
九歲之前。他根本都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裡面居然還有完顏王族的血統。
他的舞女母親從小就將他當成一個女孩子養着,還給他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無雙。
九年多的時間裡,他母親帶着他幾乎流浪了塞外所有部落。
他羨慕母親可以那樣美麗,也渴望有朝一日能夠像母親一樣,得到男人的寵愛!
後來他長大了一些,慢慢地,母親身邊的男人都喜歡用曖昧的眼神看着他,他們叫他小美人兒,還親暱的揉捏他的臉蛋兒……
那一年,他隨母親來到一個叫尢荊的部落。
那部落的首領是個腰纏萬貫的中年男人,他看到他的時候兩眼放光,對他母親說願意給她一大筆錢,只求能讓他留在他的尢荊部落!
母親答應了!
那一夜,他被母親細細裝扮,臉上塗上了他嚮往已久的胭脂,手指上塗上了他最喜歡的豔紅蔻丹,嘴脣也被抿上了花兒一般嬌豔的脣脂。
然後,母親親自將他送到了那部落首領的房間。
就在他滿懷期待的時候,完顏王室的的人突然找到了他。
他們幾乎是從天而降,一夜之間殺掉了那部落首領,殺掉了他的舞妓母親,將他帶回了完顏王宮!
在那富麗堂皇的王宮裡,他第一次見到了父親!
那是一個威嚴魁偉的中年男人。
他坐在那裡就好像是一隻雄鷹,就好像是一頭猛虎,不言不語也有着無上的懾人威勢。
他的父親看着他身上的女裝。雷霆震怒,當即便令人請來了最嚴苛的胡族長老,從每一個細節開始糾正他的性格和行爲習慣!
十年時間,足夠將他打磨成一個令人生畏的彪悍兒郎!
可是,那個隱藏在他身體中的無雙,總是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不受控制的爬出來,渴望能夠得到來自男人的撫愛。
這些原本都是他完顏稷隱匿得最深最深的秘密,在這世上,除了他自己,幾乎絕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可眼前這個君紅杏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她不僅知道他的身世,還知道他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狐疑的盯着君紅杏,手中的重劍好似變得有千鈞重,雖然依舊直指她的咽喉,劍身卻微微有些顫抖起來。
他盯着神色淡定的君紅杏,再次問道:“說!你怎麼會知道!”
君紅杏擡手,纖細白皙的手指在他的重劍上面輕輕一摁,將它從自己的咽喉位置輕輕移開。
她眸光動了動,清冷的聲音淡淡又道:“我還知道,你對錦公子……”
錦公子三個字讓他猛然之間拉回了心神。
他怒目圓睜,瞪着她大聲咆哮道:“君紅杏,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嗎?”
君紅杏雲淡風輕的笑了笑:“你不會殺我!因爲我可以幫你!”
她無視他身上暴戾的氣勢,無視他手中鋒利的重劍,快步上前在他的耳邊低聲耳語起來。
片刻後,完顏稷神色鉅變:“真的可以?”
她認真的點了點頭:“可以!不過我的條件就是讓你手底下的人馬上住手!”
完顏稷略一思忖,急忙擡臂呼道:“住手,都給我住手!”
也不知道君紅杏剛纔給他說了什麼,簡單幾句話竟是讓他突然之間改變了獵殺這些中原漢人的想法。
他聲音洪亮,喝住衆人之後,轉眼看向身側的君紅杏道:“紅杏小姐,我可以放了他們!不過,我還不能完全相信你,你得跟我們走!”
君紅杏雖然表面上看起來鎮定從容,可是兩隻掌心早就攥起了一把冷汗!
她前一世對這完顏稷的瞭解,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嫁給完顏烈後。從完顏王室茶餘飯後的閒談中聽來的!
至於他對錦公子……
那完全是君紅杏的大膽猜測!
因爲她模糊記得前一世,南宮錦冬日在平陽城亡故之後,完顏稷曾經送了一口寒玉水精棺給南宮家族的人。
據說那寒玉水精棺十分奇特,周身縈繞着玄妙的氣場,能夠讓屍體千年不腐。萬年不壞!
這般稀罕的東西出現在平陽城這樣的地方,自然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也引起了人們的各種猜測。
因爲完顏稷和南宮錦之間表面上看起來根本毫無關係。
有人說他們之間應該是素昧平生,有人說他們應該在早些年的漢室皇宮盛宴中見過一面……
可若不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意,如何會將這樣的稀世奇棺拱手奉上?
剛纔君紅杏提到南宮錦,也只是想要賭一賭,就賭他完顏稷性格中隱藏着的那個女孩子,對南宮錦是不是有思慕之情!
沒想到,一賭之下,她竟是賭準了。
此時見所有胡人都已經停止了殺戮。她懸着的心這才慢慢落回原處。
她迎上完顏稷的目光,平靜的說道:“只要你放過他們,我可以跟你走!”
“哈哈哈,爽快!我完顏稷就喜歡爽快的女人!”
完顏稷哈哈哈大笑,手一揮。對他身後的一幫兄弟說道:“走!去平陽城找完顏烈討酒喝去!”
他們翻身上馬,喔喔喔的狂笑着,馬鞭在空中甩出嗚嗚的瘮人聲響。
阿離上前拉住君紅杏的手,不安的說道:“小姐,小姐你不要跟他們走!不要……”
君紅杏對她輕輕一笑,伸手在她的手背上面輕輕撫拍了兩下,柔聲安慰說道:“阿離莫怕,你跟着他們一道回去,記得好生照顧輕衣,幫她找個郎中好好養傷……”
她將目光看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輕衣。不確定的語氣說道:“她傷在肩膀上,應該沒有性命之憂吧?”
阿離一邊哭一邊搖頭說道:“嗚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輕衣流了好多血……,嗚嗚。小姐別走……”
君紅杏還想要安慰他兩句,完顏稷卻已經策馬過來,手一伸將她撈上馬背:“紅杏小姐,走吧!”
她被橫趴着擱在馬背上,隨着身下駿馬的縱躍。她覺得肋骨都快要被硌斷了。
回頭望去,只見黑壓壓的鉛雲之下,梟城主阿離等人全都望着她的方向,嗚嗚咽咽哭喊着,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越過一個小山包,便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身影了。
完顏稷帶着三百胡族鐵騎一路疾馳,不到一個時辰,便來到了平陽城的城門口。
不過,讓他們有些意外的是。平陽城的城門緊閉,城牆上更是?刷刷站着三排弓弩手,力箭上弦,對準了城下的完顏稷等人!
完顏稷仰頭往城牆上看了一眼,哈哈笑道:“三弟!你就是這般禮待你大哥的?”
完顏烈一身英武之氣,站在高高的城牆上俯瞰着城下的胡族鐵騎,冷聲回道:“大哥,你一人進城我歡迎之至,可你帶着這三百鐵騎,我卻是萬萬不能讓你入內的!”
那一日。他聽說大哥完顏稷在城西百里紮營等他前去相見,他二話不說便策馬去了。
可是,他與完顏稷言語不和,只在那裡待了不到一個時辰,便憤然離開。
回來的途中。他越想心裡越不踏實,這兩日便忙着調派人手,在平陽城的四個入城口排兵佈陣,防止完顏稷的鐵騎進入城內。
所以,他忙得沒時間去梟城主那裡,也忙得沒時間去君紅杏那裡!
不過還好,今日能將完顏稷的鐵騎阻攔在城門之外,也算是這段時間忙得值得了!
他正這樣想着,突然見完顏稷從馬上扔下一名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身素色衣裳,頭髮有些凌亂。遮住了她的五官面目,不過,那身形他卻是再熟悉不過了!
他只看一個輪廓就已經將她認了出來!
君紅杏!
君紅杏怎麼落入了完顏稷的手中?
他與完顏稷同爲王室兄弟,深知完顏稷性格暴戾莫測,能夠做出各種令人髮指的事情!
她若落入完顏稷的手中。還能好得了?
思及此,他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層冷汗。
站在城牆上凝目細看,只見君紅杏已經從地上站起身,搖搖晃晃走了幾步,便彎腰嘔吐起來。
那纖秀的身影因爲劇烈的嘔吐而一陣一陣的痙攣,令他的心也跟着狠狠的揪扯了起來!
完顏稷頤指氣使的坐在馬背上,笑呵呵說道:“三弟!打開城門,讓我們一起共享平陽城這塊大肥肉!不然的話,我就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