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注意到她。
吳大人等人更是不會想到,南宮王爺下令追殺的君紅杏就這樣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城西驛館。
君紅杏憑藉耶律恪當初送給她的小鐵牌,已經將那匹汗血寶馬領了回來。
這汗血馬皮薄毛細,身體輕盈,四蹄筋健,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汗血良駒。
君紅杏在驛館裡面住了五日,每日裡除了陪伴和打理這匹汗血良駒,剩下的時間便是去路邊的官道上找逃難的災民打聽平陽城的情況。
這些災民來自四面八方,想要打聽平陽城君家的情況並不容易。
直到第五日,君紅杏站在官道上接連問了好幾個逃難的災民,他們有的來自臨淵縣,有的來自上庸城,還有的來自巴依鎮,唯獨就是沒有來自平陽城的難民!
君紅杏毫無所獲,正準備回去。突然看見一對身穿舊衣的中年夫婦往這邊走了過來,看上去,隱約有幾分面熟。
她連忙上前,將手中一隻饢餅遞給他們,然後纔開口問道:“大叔大嬸兒。請問你們是從平陽城來的嗎?”
大災之年,饢餅這樣的東西可珍貴了!
中年夫婦欣喜萬分,將饢餅緊貼胸前抱住,點頭說道:“嗯!我們正是從平陽城而來!”
君紅杏眸光一亮,忙問道:“你們真是從平陽城來的?那你們知道平陽城現在的情況嗎?君府的人可都還要?”
中年大叔狐疑的將她上下看了兩眼。又看了兩眼,不確定的問道:“姑娘你是……平陽君家的家主?君紅杏小姐?”
君紅杏這幾日爲了逃避南宮元豐的耳目,已經改變了裝束,臉上也用草灰抹得深一團淺一團,看上去與逃難的災民沒多大差別。
不曾想。她打扮成這樣,還是被這中年大叔給認出來了!
爲了不引起路人的注意,她急忙將他們二人帶到路邊樹蔭處,低聲說道:“大叔,你認識我?”
大叔憨笑兩聲。說道:“我們是平陽城本土人士,自然是認識紅杏小姐你的!”
笑了笑,大叔又道:“平陽城的人都知道君氏一族出了新科狀元,你身爲家主前來長安領賞來了……,嘿嘿,沒想到我們老兩口運氣這麼好,還沒入長安城,就遇上紅杏小姐了!”
君紅杏額頭上微微有些沁汗:“大叔,大嬸兒,長安城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好……,進城之後,你們萬萬不可說見過我的事情,更不可說認識我,知道嗎?”
大叔還沒開口回答,大嬸兒先就輕嗤一聲笑了起來:“喲!紅杏小姐這是覺得認識我們這樣的窮鄉親丟人吧?”
君紅杏看了那大嬸兒一眼,耐着脾性道:“大嬸兒,瞧你這話說的,我這完全是爲了你們好呀!”
見大嬸兒依舊一臉不憤,她又從兜裡摸出一把碎銀子塞進大嬸兒的手裡。
然後她轉身問道:“大叔,平陽城現在是什麼情況?”
大叔嘆了一口氣。說道:“平陽城的旱情也很嚴重呀!今年自大年之後就沒有下過一滴雨水,春耕沒法種,就算種下去也因爲乾旱沒法發芽……,去年種下的莊稼也因爲太過乾旱而結不了穗,唉,怕有一百年沒有遇到這樣的大旱了呢!”
君紅杏聽他說來說去,盡說些關於旱情的事情,心下不由得着急,忍不住問道:“大叔,平陽君家呢?他們有沒有逃難來長安呀?”
“君家?”大叔的思緒這纔回到重點上面:“平陽君家的人爲什麼要逃難?”
她忙又問:“他們沒有來長安?他們還在平陽城?”
“當然!平陽君家現在可算得上是平陽城第一大戶了呢!城中的百姓都說紅杏小姐你其實未卜先知。早就知道今年會有這樣一場百年不遇的大旱,所以先是經營東西南北四口官井,賺足了銀子後,又屯了難以計數的糧食……,兩個月前,城中糧價暴漲,你的婢女阿離和那幾個叫阿離然的僕從,便開始高價將糧食一點一點賣出,因此又大大賺了一筆,據說還在城南主街買下了不少鋪面……”
大叔說着,搖頭嘆道:“紅杏小姐你治家有方呀!現在,不要說平陽城,只怕就連附近的上庸等地,也沒有哪戶人家能趕得上平陽君家的財力呢!”
君紅杏的臉上,卻漸漸少了笑意。
她看了看面前經過的難民,似自言自語的說道:“凡事過溢則虧!這個道理,也不知道他們明不明白!”
大叔雖然是個沒讀過書的市井之人,卻還是聽懂了她說的這句話。
他擡眼看了君紅杏一眼,語氣中慢慢有了些恭敬:“紅杏小姐不必擔心!你的父親和府中的秦姨娘也是知道輕重的!這一次大旱,他們在平陽街頭設了好幾個粥棚,每日熬粥分給平陽城的百姓……”
君紅杏聽了這話,臉上的神色這才稍稍轉圜了一些。
難怪這麼多來自各地的難民,唯獨平陽城的難民最少,原來,是有君家的人在施粥呀!
她緩緩點頭,淡聲說道:“如此甚好!多虧他們還能想到這一層!”
那位站在旁邊一直沒有吱聲兒的大嬸兒這時候癟了癟嘴巴,頗爲不屑的說道:“我可聽說這搭棚施粥的主意是那個叫阿離的丫頭和那兩個叫阿然阿?的家奴提議的,哼,他君嘯霖和秦姨娘得多虧有這麼幾個識大體的家奴,不然的話,賺了那麼多昧良心的錢財之後,怎麼可能還博得一個樂善好施的好名聲?”
大叔瞪道:“閉嘴!你一個婦道人家,除了會嚼舌根子還會幹什麼?”
君紅杏從他們口中知道了平陽君家的現狀,懸着的心總算是落回了實處。
她又給了那位大叔一隻饢餅,然後與他們作別之後。回到了驛館之中。
入夜。
君紅杏正靠在牀頭養神,門口的阿?突然低低的吠了兩聲,緊接着,屋外傳來南宮錦的聲音:“紅杏!”
君紅杏急忙拉門走了出去:“錦公子!”
夜色下,只見南宮錦快步行來。在他的身後,侍從魯達攙扶着綺紅姑娘,也蹣跚着走了過來。
君紅杏急忙上前,關切道:“綺紅姐姐受傷了?”
綺紅連連擺手:“沒有沒有,就是剛纔下馬的時候。崴了一下!”
南宮錦拉過君紅杏的手,沉聲說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紅杏,咱們這就連夜離開吧!”
君紅杏看了綺紅一眼,有些擔憂的問道:“綺紅姐姐的傷不礙事嗎?”
綺紅見她說兩句話,兩句話都是在問她的安危,心中不由得一暖,回答說道:“紅杏妹妹不必擔心!我真的只是崴了一下,不礙事的!”
“那就好!”
君紅杏看了魯達一眼,行禮道:“那就拜託魯大哥一路上多多照顧綺紅姐姐了!”
魯達往身後看了一眼。焦急的催促道:“紅杏小姐無須多禮!此地不宜久留,咱們還是速速離開吧!”
君紅杏便也不再多言,去屋內取了早就備好的行囊,又去驛館馬廄將那匹汗血馬牽了過來。
南宮錦本就是騎馬來的,魯達原本和綺紅各自也騎了一匹馬,可惜綺紅腳崴傷了,只得與魯達共乘一匹馬。
四人三騎,趁着夜色很快離開驛館,一路往西而去。
南宮錦早知道君紅杏與尋常的千金小姐不同,也知道她識格局,知謀略,也知道她懂一些騎射。
卻沒想到她駕馭着汗血寶馬向前狂奔的樣子,會是這般英姿颯爽,又不失女子的婉約嬌柔。
夜色下,她一頭柔順的青絲向後不停的飄揚飛舞。身上淡煙色的裙裳好似已經融入夜色當中,婀娜的背影漸漸成了一副越來越模糊的淡墨淺畫。
南宮錦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頓時升起一種莫名的惶恐,好似她再這般狂奔下去,就要從他的世界消失一般。
“紅杏!”他叫着她的名字,擡手在馬臀上面用力一抽,喚道:“紅杏你等等我!”
他座下這匹兩句也是難得一見的寶馬,只可惜,就算拼盡權利,比不上君紅杏日行千里夜奔八百的汗血馬。
君紅杏一回頭,才發現她跑得太快,已經將南宮錦遠遠拋在了身後,而魯達和綺紅更落在了更遠的後方。
她急忙勒住繮繩,緩步等着他們追上來。
片刻後,身後突然傳來重馬踏踢的聲音,那種浩蕩來襲之氣震得她心口發悶:“南宮錦,這是怎麼了?”
南宮錦此時已經策馬來到了她的身邊,聽到動靜回頭望去,只見夜色下的遠方,數百金甲侍衛正往他們這邊疾馳而來。
他只凝目看了一眼。便失聲驚呼道:“是霍將軍的人?”
霍將軍?
霍飛燕的父親,執掌三軍的霍將軍?
君紅杏心頭一沉:“霍將軍帶兵來追我們?”
沒道理呀!
尋常的緝拿任務,都是巡防營的?甲侍衛負責完成!
到底是怎樣至關重要的任務,要霍將軍帶着金甲侍衛趁夜奔襲?
她與南宮錦兩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兩人都是神色一凜,打馬喚道:“魯達快!別讓他們追上!”
魯達帶着綺紅,此時距離他們已經不過十來丈的距離。
魯達一邊使勁拍打馬臀,一邊揚聲道:“錦公子快走!別等我們!”
南宮錦俊眉緊蹙,沉聲道:“莫慌!西南方向三十里,有一片蘆葦蕩。咱們只要進了蘆葦蕩,就能找到機會逃生!”
蘆葦蕩地勢複雜,又有一人多高的茂密蘆葦做掩護,確實是當下最佳的逃生地點。
四人主意拿定,揚鞭打馬。離開官道,走岔路往西南方向走去。
霍將軍帶着金甲侍衛一陣猛追,也跟着進了蘆葦蕩。
蘆葦蕩的中間原本是一塊佔地極廣的湖泊,可惜由於長時間的乾旱,這湖泊已經乾涸,厚厚的淤泥之上,長滿了各種雜亂的水草,他們一進去,便失去了目標!
“搜!他們就在這附近,一定要將他們找出來!”
霍將軍坐在馬背上,高聲喝道:“南宮王爺有令,君紅杏罪大惡極,不僅誅殺了先皇,還誅殺了二皇子帝永堯,更害得皇上帝永舜暴斃身亡,此等十惡不赦的妖女,一定要將她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霍將軍中氣十足,洪亮的聲音在夜空中嗡嗡迴響。
藏身在蘆葦叢中的君紅杏勾了勾脣角,這罪名,可真是夠大的呀!
身邊的南宮錦悄悄牽過她的手握了握,深邃的眼神比天上的月光還要溫柔:“別怕!就算要死,我也陪着你!”
君紅杏脣角上揚,回了他一個極爲明媚,極爲燦爛的微笑:“你在身邊,我便從來不曾怕過!”
兩人相視一笑。
笑容裡,不僅有眷戀不捨的情愫,更有視死如歸的淡定。
霍將軍的人已經放棄了馬匹,開始徒步進入蘆葦蕩。
他們一排排的搜尋過來,手中的長劍不斷砍刺身邊的蘆葦叢:“出來!君紅杏快出來,我們已經看見你了!你跑不掉的!”
君紅杏握着南宮錦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照他們這般全方位無死角的搜尋下來,她和南宮錦只怕是躲不過去了。
她有些不安的看向南宮錦,南宮錦的神色卻有些異樣,正面帶驚訝的看着他們的側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