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腳下發軟,差點跌倒在地上。
阿離急忙伸手將她扶住:“小姐,咱們就在這邊看一下就行了,別過去!”
輕衣也道:“對呀!怪嚇人的!”
君紅杏遠遠往城門牆上看了一眼。只見豔陽高照之下,那一排十幾顆頭顱毛髮倒垂,每一隻都黑乎乎的,看上去瘮人得緊!
阿離和輕衣都勸她不要過去。
她卻一定要過去看個清楚看個明白,她要看看那些頭顱當中,可有完顏烈的?
她將阿離的手掰開,步伐有些趔趄的往前面走。
阿離和輕衣不放心,急忙一左一右跟了上來。
此時正是快要中午的光景,太陽熱烘烘的照在城門牆上,她們尚未走近,一股腥臭腐爛的氣息就傳了過來。
城門牆下面。進城和出城的人們對這上面掛着的頭顱好像都看習慣了,進進出出的,並沒有人停下腳步多看兩眼。
不過,看他們的神色,倒是悽惶得很!
君紅杏上前攔住一位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這位公子,你可知道這段時間平陽城發生了什麼?這城牆上面的頭顱是誰的?”
那書生尚未開口,先就長長的悲嘆了一聲:“哎……,平陽城,快完啦!”
君紅杏忙問:“公子此話怎講?”
書生嘆道:“十多天前,華將軍帶了三千精兵前往蒼山鎮清剿流寇,哎……”
君紅杏追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所有人都以爲以華將軍的三千兵力,一定能夠將那些猖狂的胡族流寇清剿乾淨,沒想到,十來天之前,華將軍和他麾下將士的腦袋就掛在了這城牆之上!”
書生仰頭看了一眼城牆上懸掛着的頭顱。悲聲又嘆道:“胡人猖獗呀!他們不僅斬下了華將軍等人的頭顱,那三千精兵更是有去無回,都成了胡人的刀下之鬼!”
君紅杏面色發白:“這上面,是華將軍和他麾下將士的頭顱?”
書生道:“是呀!沒了華將軍的保護,那胡人的鐵騎隨時都有可能踏入咱們平陽城呀!”
君紅杏掌心一片冷汗,弱聲問道:“那梟城主呢?梟城主有什麼辦法沒有?”
“梟城主?”
書生輕嗤一笑:“華將軍和這些將士的頭顱掛上城牆之日,梟城主也收到了胡人送到他府中的一隻裹屍袋和一封書信!”
君紅杏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那信上說什麼?”
書生道:“具體說了什麼,我們都不清楚!不過,坊間有傳言,說只要梟城主將他的腦袋取下來裝入那裹屍袋中,並且讓人高懸在城門牆上讓那些胡人看見,胡人便會放過平陽城數十萬的百姓!”
她忙又問道:“如果梟城主不呢?”
書生道:“胡人說,如果這月月底之前梟城主的腦袋還沒有掛上城牆,便會血洗平陽城!”
說完,那書生又是一番搖頭嘆息:“哎!現如今城中人心惶惶,很多大戶望族都想要離開平陽城,前往上庸城避難,可是梟城主現在發了全城禁令,平陽城的百姓進城容易出城難吶……”
君紅杏聽到這裡,臉色已經十分難看。
她現在敢肯定,完顏烈還活着!
完顏烈定是知道梟城主和華將軍設局陷害他,所以他惱怒難平,不僅將華將軍等將士斬殺殆盡,還要逼得梟城主懸首於城牆!
他就是這樣有仇必報的性子!
他就是這般心狠手辣的手段!
他完全做得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
那書生已經走遠了,只有刺目的陽光從頭頂上方直直照射下來。讓她如同身處在煎熬的油鍋當中!
阿離見她面色不好,急忙扶着她說道:“小姐,咱們回馬車上去吧!”
君紅杏反手將她的手一把抓住:“錦公子呢?”
阿離道:“錦公子帶了兩個護衛上城牆找守衛詢問去了!小姐,你掌心怎麼都是汗?你是不是嚇着了?咱們回去吧!”
君紅杏站在那裡沒有動。
她隱隱覺得,華將軍等人的冤魂就聚集在她的頭頂上空,他們已經化成了厲鬼,悲嗚着要找她索命!
心下正是惶恐,南宮錦的聲音傳來:“紅杏,你怎麼站在這裡?”
她擡頭看向他,喃喃道:“南宮錦,這一切殺戮,都是因我而起!”
南宮錦十分自然的牽過她的手,柔聲說道:“別怕,我們上車再說!”
說完,牽着她的手就往馬車上面走去。
車隊繼續緩慢前行,穿過城門,往城中行去。
馬車上,君紅杏還沉浸在強烈的愧悔當中:“都是我的錯!這一切,都是我君紅杏的錯!他們都是被我害死的!”
自重生之後,她仗着比別人多三年的記憶,又仗着能夠預見以後的事情,所以,她總是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同時也總是有意無意的想要操控別人的命運!
正因爲如此,她纔會大膽的在梟城主面前獻計,以爲可以借梟城主之力,以華將軍之手爲前世的自己報仇!
不曾想,她的計謀不僅害得她自己深陷險境差點不能生還,還害得華將軍等人命喪黃泉,更是害得平陽城全城百姓都遭受着將要屠城的威脅!
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南宮錦見她面色蒼白,一雙清澈明眸此時盛滿了惶惑和驚恐,他心中一軟,柔聲說道:“紅杏別難過了!你還有我呢!我來想辦法,一起都會好起來的!”
她仰頭看着他。不安道:“可是,他們都是因爲我而死的!”
他平和的聲音說道:“這怎麼能怪你?梟城主若能想得出清剿流寇的良策,又怎麼會輕易被你的計謀打動?華將軍帶了三千精兵,佈下重重陷阱,卻不能降服完顏烈和區區數百流寇。只能說明他外強中乾不堪一擊!這樣的兵力怎麼可能保護得了平陽城?他們就算今日不死在完顏烈的手裡,來日胡敵來犯,他們也會同樣死在別的胡族人的手裡!”
這話雖然有些殘忍,可是卻讓君紅杏的心裡好受了一些。
她沉默片刻,低聲問道:“南宮錦,你也相信,胡敵會進犯平陽城嗎?”
“我相信!”他道:“潘思危曾經不止一次對我說過,漢室上下早就腐朽糜爛,陰柔之氣盛行,是亡國之兆……。胡族的鐵騎早晚都會踏破中原河山!”
他們都能預見到不久的將來,胡族鐵騎會如同利刃一般,狠狠扎進中原漢室的胸口!
只是他們都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
君紅杏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些不對。
以她看來,人與人之間的小事情,有些無關痛癢的改變這很正常。
可是中原漢室的興衰存亡,難道也能夠因爲某件事,某個人而提前或延後的嗎?
她明明記得,平陽城被胡人攻破是在今年冬日,怎麼可能一下子提前到春末?
南宮錦見她秀眉微鎖似有深思,問道:“怎麼了?還在爲他們的死而自責嗎?”
她搖了搖頭,喃喃道:“我在想,明明是冬日才能城破。怎麼提前了這麼久?”
南宮錦面色一變,語氣也嚴肅起來:“紅杏,你真的能預見未來的事情?”
君紅杏想了想,搖頭敷衍道:“我偶爾會做一些怪夢,夢見一些將要發生的事情……。錦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我只是隨口胡說而已!”
南宮錦疑惑的盯着她看了又看,見她一副不想深談的樣子,只得作罷!
不過,他心裡對她能夠預知未來的能力真是越來越好奇了!
馬車在平陽城中穿行。
南宮錦這輛鎏金鑲玉的豪華馬車很快就引起了城中閒逛的夫人小姐們的注意。
她們往他的馬車靠攏過來。口中還激動的叫道:“錦公子,是錦公子的馬車!”
“錦公子,這些日子你去了哪裡?你讓我們好擔心!”
“對呀,胡人馬上就要屠城了,能夠在死之前見到錦公子一面。我們也是無憾了!”
“錦公子,你就掀開車簾,讓我們看看你吧!”
這些夫人小姐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到錦公子了。
坊間有傳言,說錦公子十多天之前,也去了蒼山鎮。這麼長時間沒回來,定是死於那場大清剿了!
坊間還有傳言,說錦公子是因爲胡族將要屠城,所以無聲無息的回長安避災去了!
衆說紛紜之下,這些夫人小姐一顆澎湃的芳心都是春閨無望,黯然神傷得很。
沒想到,錦公子的馬車和護衛隊會在今日出現在平陽城的街道當中。
她們頓時又都春心蕩漾起來,不消片刻,就將南宮錦的馬車圍了起來:“錦公子,錦公子你就與我們見上一面吧?”
君紅杏聽着外面夫人小姐們情意切切的聲音。心中暗暗叫苦:“完蛋了完蛋了,如果她們發現我與她們思慕的錦公子同坐一輛馬車,只怕得把我撕來吃了!”
南宮錦倒是氣定神閒,含笑說道:“如果是以前,只怕她們真的會把你撕來吃了。不過現在嘛……”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聽見馬車外面傳來金無玉那粗噶難聽的聲音在大聲吼道:“喂!你們這羣女人怎麼這麼沒羞沒臊?錦公子現在是我的相公,你們若再敢靠近他,勾引他,挑逗他,本姑娘便將你們劈成兩半!”
金無玉有一柄重達八十斤的玄鐵大刀,此時憤怒之下吼出這樣一番話之後,更是將玄鐵大刀呼呼的舞了起來:“還不閃開!信不信本姑娘現在就劈了你們!”
這些夫人小姐都是城中千金貴婦,何曾見過這等醜陋如惡鬼的女人?
而且這醜陋如惡鬼的女人,手中還呼呼舞着一柄大刀!
她們一個個頓時嚇得花容失色。有人掩面尖叫,有人則彎腰嘔吐起來。
當然,其中也不乏有一兩個膽大的,顫顫問道:“你,你是什麼鬼東西?憑你也配跟在我們錦公子的馬車後面?”
金無玉嘎嘎笑道:“本姑娘名叫金無玉。錦公子不僅是我的相公,同時也還是我三個妹妹的相公!”
銀銅鐵三姐妹十分配合她,此時也都從馬車裡面出來,齊聲道:“對!錦公子是我們的相公!”
這些千金貴婦被一個金無玉就已經嚇得夠嗆,如何還禁得住此時又冒出來的三個奇醜女子?
她們再也支撐不住,有人暈倒在地,有人捶胸痛哭:“不,我不相信……,錦公子,錦公子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馬車內,南宮錦伸手牽過君紅杏的手,朗聲道:“諸位小姐夫人,我南宮錦確實心有所屬,已經找到了要共度一生之人,以後,就請各位夫人小姐不要再惦記了!”
說話之時,又用力將她的手握了握!
君紅杏見他眸光瀲灩,情意流轉,心情莫名就放鬆了很多。
她含笑說道:“南宮錦,你知不知道你這一句話,要碎了多少女子的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