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個人似乎根本沒有冷場的自覺,反而盈盈一笑,問道:“怎麼,你們幹嘛都這麼看着本宮,難不成今兒個本宮不該來麼?”
面前之人一襲絳紫宮裝,臉上畫着精緻的妝容,看年紀不過四十出頭,一雙保養得宜的手上帶着金色的甲套,撫向發間時更是帶出不自覺的風情。
饒是歲月無情,可她年輕時的風韻依然一覽無餘。
正是這些時日被大街小巷都傳遍了的,宋太妃。
一個原本已經死掉的人突然出現在你的面前,你會有什麼表示?
楚凌玥是唬了一跳,繼而便疑惑的看向慕容璟,卻見後者一臉的淡然,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反觀其他那些人,卻是沒有這麼淡定了。
比如那位坐在正首的皇帝。
見到宋太妃的那一刻,他登時便失手打翻了面前的茶杯,帶着幾分的驚慌質問道:“你,你是誰?”
宋太妃不是已經死了麼,面前這個到底是人還是鬼!
金陵王雖然沒有那麼失態,可是他握着酒杯的手卻開始忍不住抖動的厲害。
宋太妃是他命人殺的,如今這原本該死的透透的人卻站在自己面前,叫他整個人都忘記了思考。
聽到皇帝的話,宋太妃臉上笑容一收,柳眉倒豎,下一刻便從袖子裡掏出個手帕來,開始嗚嗚的哭:“皇上,你說本宮能是誰?本宮不過是去佛堂小住幾日,可等到出來後,整個宮裡都亂套了!到處都在傳言本宮死了,呸,也不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竟然想出這般主意來,這是要活活的氣死本宮呀!”
她說到最後,索性走到金陵王的面前,抱着金陵王的頭,趴在他的肩膀上開始哭訴:“我的兒呀,母妃都要被外面的流言傳的快氣死了!你來的剛好,一定要幫母后查出來,到底是誰這麼居心不良,要害死母后啊!”
金陵王這些年早已不接觸宋太妃,此刻眼前的這個女人從每個角度來看,都是自己模糊印象裡的母妃。
所以在宋太妃抱過來的那一刻,金陵王整個人都蒙了,只能機械的擡起手臂,象徵性的安慰她:“母妃莫哭。”
而在宋太妃說出最後一句話後,金陵王登時就想咬舌自盡。那個居心不良想要害死自己親孃的,不就是他自己麼!
他怎麼查!
而最重要的是,他原本的計劃便是以宋太妃死亡的名義,來控訴天啓帝的種種罪行,最終達到他造反的目的。
可是如今宋太妃一死,那麼他唯一名正言順的理由也就沒有了。
很明顯,爲宋太妃的死而復生頭疼的,不止金陵王一個。
在宋太妃終於閉上嘴了之後,天啓帝瞠目結舌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一字一頓道:“太妃放心,朕一定會將此事查的水落石出!”
他纔不相信一個已經死了的人會真的死而復生,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眼前這個人有問題!
可是就算如此,他現在也不能對這個假冒的宋太妃動手,那纔是真的把刀子親手遞到金陵王的手上呢。
天啓帝一個頭兩個大,渾身都在嗖嗖的往外冒着冷氣。
他現在很憤怒,十分的憤怒,原本他設定好的計劃,便是等到金陵王之後,拿此事問罪,然後將金陵王當場斬殺。
然而現在,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金陵王在他面前坐着,卻只能虛與委蛇,而不敢有一絲一毫的異動。
這感覺,實在是太憋屈了!
於是,在場的所有人都心懷鬼胎,表面上卻還得裝作一派的其樂融融,時不時的說着場面話。
宋太妃坐在金陵王的一側,不時的給金陵王夾菜,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樣。
反觀天啓帝,卻是跟太后彼此面子上的工程,點到即止。
太后如今對天啓帝心灰意冷,倒是跟楚綾月有說有笑。
而皇后和二皇子則是難得的喝酒吃飯,不發一言,畢竟是剛受了處置的人,不好太張揚了。
慕容璟的眼中不時有冷光閃動,只有看向身側的小娘子時,纔會閃現過一抹溫柔來。
雖未家宴,可除了楚凌玥是真心實意的吃東西之外,其他人並未吃多少。倒是你來我往的脣槍舌戰不斷。
詭譎的氣氛並未持續多久,便因着金陵王的一句話,徹底的由暗轉明。
天啓帝到底還是自持着,連諷刺金陵王意欲弒母都是隱喻,可金陵王卻明着嗆了回去。
“皇兄這話說的倒是奇了,如今母妃好好的在這裡坐着,可是大家都看到的呢。不過話說回來,臣弟倒是聽聞我這好侄兒可是聯合了外人,來陷害忠臣良將呢。可見這纔是典型的上樑不正下樑歪!”
他這一句話還未說完,天啓帝的臉色就已經變了,待得他說完了最後一個字,天啓帝已然氣得有些發抖,指着金陵王道:“你說話可不要太過分!”
金陵王嗤笑一聲,挑釁道:“皇兄,這樣就算是過分了麼?那臣弟要不要說些更過分的,比如說你今日宣我進宮吃家宴,原本就沒打算讓本王活着出去!”
見金陵王撕破了臉面,天啓帝索性冷笑一聲,站起身來朝着外面吼道:“來人!”
外面的士兵彷彿等了許久一般,聽到裡面的召喚,立刻便齊刷刷的涌了進來,霎時將不大的宮殿包圍住了。
天啓帝哼了一聲,將手中的金樽重重的放在桌案上,開口道:“你都這麼說了,朕若是不成全你,豈不是太對不起你了?來人,將金陵王給朕押下去!”
這個假的宋太妃可以隨後處置,可是金陵王既然已經看穿了他的意圖,若是今日不處置掉他,那麼之後他的皇位可就再難做穩了!
只聽得禁衛軍們齊聲應了一聲諾,旋即便都涌到了金陵王的面前。
天啓帝的一個笑容還沒有露出來,下一刻便僵在了臉上。
那羣禁衛軍非但沒有去抓金陵王,反而全部朝着金陵王跪了下來,嘴裡高聲道:“屬下救駕來遲,望主子恕罪!”
變故來的太快,天啓帝反應過來這話中的意思之後,頓時便嚇得跌坐在了主位之上。
而三皇子則在第一時間跑到天啓帝的面前,以身體替天啓帝擋住危難。
金陵王得意的看了眼全場,微微笑道:“皇兄,讓你失望了,真是對不住。今兒個前來,本王跟你抱得是一樣的目的,畢竟,你我之間,必須要做出一個抉擇的!”
說完,他眼中的笑意瞬間被寒芒代替,轉而看向禁衛軍們吩咐道:“格殺勿論!”
他的命令一下,禁衛軍們霎時將腰間武器抽出,朝着就近的方向便砍了過去!
慕容璟早在第一時間便打了暗號,將暗處的暗衛們召出,加入了這場戰鬥。至於他本人,則十分小心的護着楚凌玥,防止她被傷害到。
殿內頓時便亂做了一團,好在三皇子和慕容璟極爲有默契,一個護着媳婦兒,一個護着父皇,加上爲數不多的暗衛,倒是也應付的來。
衆人且打且退,試圖衝出這個大殿。可是金陵王卻早已看出他們的意圖,命令禁衛軍們下了死手,生死不論!
眼見着衝不出去,天啓帝急中生智,絲毫不顧正拼盡全力保護自己的三皇子,轉身便朝着殿內跑去。
這個內殿有一道門,乃是連接的未央宮。未央宮中種植着大片的荷塘,如今的天氣正好可以掩蓋身形,能拖得一時!
好在慕容璟反應的快,登時便護着楚凌玥朝着內殿一同殺出了一條路。
而三皇子被楚凌玥拉了一把之後,也匆忙的帶着太后且戰且退。
一番驚險之後,除了皇后和太后受了點輕傷,其他人竟然難得完好的退入了未央宮中!
有煙花從空中炸開,那是給城外所發的信號彈。
天啓帝太過自負,一心只提防金陵王在城外設局,將小煜率領的駐兵和慕容府的人都安排在了城外,對於整個宮中,卻只用了自己的禁衛軍。
可萬萬沒想到,就是他的禁衛軍在關鍵時刻出了差錯!
雖然不知道金陵王的人爲何會混進來,可是眼下這個局面,唯有希望遠水能夠解得及眼下的困境了。
未央宮易守難攻,再加上裡面荷葉深深,人藏進去根本就不好找。
金陵王足智多謀,也一時失了主意,他眉眼一轉,旋即便露出一抹詭譎的笑意來,衝着裡面喊道:“皇兄,相煎何太急啊,要麼咱們出來好好談談?”
未央宮中悄無聲息,金陵王也不急躁,只換了個話題道:“其實本王原先沒打算置你們於死地的,畢竟我都這把年紀了,就算是坐上了皇位,也待不了幾天,還得被天下人罵,多不划算啊,對吧。”
裡面依舊毫無聲息,天啓帝在心中將金陵王罵了幾百遍,可到底還是一眼不敢發。
幾人躲在內殿之中,除了呼吸聲之外,便再無其他反應。
倒是慕容璟還十分的整好以暇,甚至還有心情悄聲安撫小妻子:“娘子別擔心,一會兒咱們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