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仰頭看着夜空許久,回想起多年前宮中的鉅變,心中多番滋味。這麼多年了,再想起來仍是讓他無法平靜。
“十年前,本王才十四歲,父皇駕崩,留下遺旨立本王爲太子,繼承皇位。當今皇上也就是我的四皇兄,欺我年幼,在我進宮之前,早一步把控皇宮,毀掉父皇的遺旨,將託孤大臣定遠侯、太學士殺害,軟禁太師和唐國公,對於父皇的死,秘而不宣,封鎖立太子的消息。當初京城和皇宮都已在皇兄的掌控之中,蔣家父子爲保全我的性命,才倒戈幫助皇兄監控京城,一路保駕護航。最後,皇兄又要挾太師和唐國公僞造遺旨,登基之後,太師和唐國公相繼死亡。蔣國公則將我送入蔣家軍磨練……”
宋雲程也知古代皇權爭奪血雨腥風,朝堂站位,暗中爭奪,蔣家乃是賢明良臣,當初怎麼會選擇沈洛這樣的皇子,原是其中有這樣的變故。當初沈洛奪位,蔣家功不可沒,沈洛自然重用蔣家。
“蔣國公送我去蔣家軍前,同我說,這天子之位由誰來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倘若皇上昏庸無道,他拼死也會爲這天下換一個好皇帝。這些年來,皇兄雖然並非賢明之君,卻在蔣國公的權壓之下,並不敢做出有害百姓之事。可是皇兄早已不滿處處受蔣家牽制,暗中培養勢力打壓蔣家,一年前,派人殺死了蔣永,還給蔣國公下毒,導致蔣國公殘廢不能再參與朝政,另外迅速的肅清好幾個忠於蔣家的大臣,將一干將領的兵權收回,殺賢良,親小人……”沈越繼續道,語氣越來越嚴肅,甚至充滿恨意。
等着沈越說完這些前因後,便沉默許久不言,接下來的話,他不敢說出來,不是不相信宋雲程,而是怕會給宋雲程帶來危險。
宋雲程笑了笑,假意輕鬆的道:“十王爺人心所向,又是先帝選定之人,定會是一代明君,這大齊江山交到十王爺的手中,百姓才能過上好日子。所以,父親乃至整個蔣家早已在暗中謀劃爲十王爺鋪路,好刀不血刃的助十王爺坐上皇位。十王爺看起來像是被皇上幽居在皇宮,實則暗中早有籌謀,十王爺,我說的可有偏差?”
夜色之中,沈越點了頭,低聲應下:“是,的確如此。”
宋雲程長長的舒了口氣,仰頭看着夜空裡稀疏的星子與彎月,許久不語。沈越若是真的兵不血刃的坐上皇位自然是天下百姓之福,若是失敗,怕是要血流成河,沈越也會因此喪命,宋雲程不由爲沈越擔心。
見宋雲程沉默,沈越以爲她是生氣了,或是害怕了,忙道:“我定不會讓宮裡的事牽連到你,不管成功與失敗,我都要你好生的活着。只是,若我成功,你可願再回皇宮來當我的皇后?”
宋雲程伸手握着沈越的手,道:“我不怕牽連,只是擔心。明日我便將給皇上的藥換了,只要皇上沒有子嗣繼承皇位,我再暗中給皇上下毒,等皇上駕崩之後你坐上皇位就是理所應當。”
聽宋雲程這話,沈越所有的擔心和顧慮都沒有了,宋雲程如所有的蔣家人一般,聰明睿智,且不墨守成規。原先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露出笑
意來,只是阻止了宋雲程給沈洛下毒的想法,道:“眼下時局不穩,外敵虎視眈眈,皇兄若是一直都無子嗣,必會朝中動盪,皇兄爲了坐穩皇位怕是會做出過激的行爲,之前有個於充媛,往後可能還會有。這些事情有我在,你不必爲此煩憂。記住,我不想讓你牽連到其中。”
“時辰不早了。”沈越道,帶着宋雲程飛下屋頂,送着宋雲程回寢殿裡後才悄然的離開了宣寧宮。
宋雲程一夜都難以入眠,沈越雖說的輕鬆,可放眼歷史,哪朝哪代更換君王不是經歷過腥風血雨,陰謀詭計,宋雲程自知沒有大的權謀算計,對付宮中的這些算計也不過憑一些小聰明。
她也承諾過要爲蔣永報仇,爲蔣成臨報仇,雖然她沒有那些大智大謀,至少在後宮裡還是能起些作用,她在各宮都埋下了眼線,哪位嬪妃得了宮外的傳書她都能一清二楚。
她是離皇權最近的人,沈越有她相助勢必會事半功倍,多一層的安全保障,既然她已經與沈越交心,她又豈能躲到宮外去,讓沈越面對所有的危險?她不安心,也不情願。
翌日一早,宋雲程吩咐絳雲道:“你吩咐下去,讓宮人準備準備,本宮明日要在宣寧宮裡辦一場藥膳宴。”隨即同絳雲說了需要哪些食材和藥材。
宋雲程向來不與後宮嬪妃親近,絳雲雖不解宋雲程此舉爲何,卻還是應聲下去,吩咐了一些宮人準備食材,又與和喜素心等人去各宮裡傳話。
素心去了育德宮,將宋雲程的意思同楊淑妃說了,楊淑妃看着銅鏡中自己的臉,雖用宋雲程給的方子時日不長,卻也能看出她的臉色紅潤了幾分,先前一些淺淡的斑更淡了幾分,眼神也多了幾分的光彩。近些日子以來,宋雲程對後宮的態度大有拉攏之嫌,楊淑妃不禁皺眉問:“你在蔣貴妃的身邊伺候,可有察覺蔣貴妃是在拉攏各宮嬪妃?”
素心仔細回想着,道:“奴婢在貴妃娘娘身邊伺候許久以來,從不見貴妃娘娘有爭寵奪權的意思,幾次皇上想留宿宣寧宮,都讓貴妃娘娘給推開了,其他嬪妃但凡向她求助,貴妃娘娘都會不計前嫌的出手相助,還有蘇才人的父親能重新坐上知府的位置,也是貴妃娘娘出手相助的,奴婢也想不通貴妃娘娘這是何意。”
楊淑妃揮手示意素心退下:“好了,本宮知道了,育德宮你不能逗留太久,趕緊去別宮傳話吧。”
宋雲程素來獨來獨往,難得一回想將各宮嬪妃請過去,各宮嬪妃自然不敢不來,也都想看看宋雲程到底是何意思。
宣寧宮裡早已備下白芷茯苓粥、檸檬泡茶、八珍糕、山楂糕、當歸雞、人蔘燉雞等等藥膳,等着嬪妃們陸續落座後,宋雲程才向她們介紹每一種藥膳的功用,養顏美容、健胃消食、補血養氣,宋雲程醫術好,幾個找宋雲程看過診的人,都是藥到病除,眼下宮中太醫院裡的太醫皆稱讚宋雲程的醫術出神入化,簡直都能生死人肉白骨。
“本宮素來甚少同後宮姐妹們走動,今日特意辦了藥膳宴同各位姐妹親近親近,日後衆位有什麼需要幫襯的,儘管同本宮說,只要本宮做
得到,定然會出手相幫。”宋雲程高聲對在座的嬪妃道。
楊淑妃笑着回了句:“進了宮,咱們都是皇上的人,都是姐妹,自然要守望相助,有什麼難處,定要說出來。”
宋雲程看向楊淑妃,佯裝關心的問:“淑妃的身子可好些?”
“多虧了貴妃娘娘的獨門秘方。”楊淑妃這話是真心的感謝宋雲程。
孔美人聽着聲看過來,笑着道:“果真仔細一瞧,淑妃娘娘這幾日的氣色比往常好了許多,貴妃娘娘真可謂是當世神醫啊!”
楊淑妃側眼看了眼孔美人,幾分驚疑,道:“孔美人的嗓子?”
孔美人一笑,道:“多虧了貴妃娘娘送的枇杷花蜜,臣妾的嗓子好了許多。”
衆人看向孔美人和楊淑妃,心裡對宋雲程的醫術又敬仰了幾分。宋雲程淺淡的笑着,同孔美人道:“那川貝蒸白梨有止咳的功效,孔美人平日也可用些,時日久了,保管你嗓子如那山林間婉轉空靈的黃鸝似的。”
宋雲程這話才落下,孫充容突然“啊”的叫了聲,她懷中的白貓已經癱軟的趴着一動不動,嘴巴吐了點黑血,孫充容一驚,趕緊拔了頭上的銀簪往粥裡一試,果真見着銀簪發黑了。
“貴妃娘娘,此事您要如何解釋?”她舉着發黑的銀簪向宋雲程質問道,其他的嬪妃也都慌了神趕緊拿了銀簪去試自己的吃食,唯有楊淑妃和林素瑤不動聲色。
宋雲程走過去端起孫充容面前的那碗粥聞了聞,然後目光落在孫充容頭上戴着的那朵鮮花上,道:“孫充容可否把你頭上的花拿下來給本宮看看?”
孫充容雖憤怒不已,不過她料想宋雲程也不敢狡辯,便依着意思將頭上的花拿下來給宋雲程。宋雲程看了絳雲,絳雲領會的拔下頭上的銀簪遞給宋雲程,宋雲程用銀簪在那花上一試,果真銀簪漸漸的變黑。
其他嬪妃都將自己跟前的吃食試了一遍,發現並沒有毒,也就放心下來。
宋雲程不可能就單獨給孫充容一人下毒,孫充容也看明白她頭上戴的那朵鮮花有毒,驚恐的問:“這……這怎麼回事?”
宋雲程如實的回道:“應該是在孫充容你低頭的時候,花上的毒粉掉進了粥裡。孫充容,你這是從哪兒摘的花?”
孫充容這才醒悟過來,她今兒來宣寧宮的時候,路過御花園的時候,身邊的宮女妙香說開在枝頭的那朵牡丹花正好,便摘了給她插在髮髻上,的確是添色不少。
“妙香!花是你摘的,你給本宮戴在頭上的,你說,是不是你要害本宮?”孫充容衝着宮女妙香質問道。
妙香嚇得立即跪下,磕着頭哭着道:“奴婢冤枉,奴婢怎敢害主子,還請主子明察。”
這鬧下去怕是好好的藥膳宴就要給壞了興致,宋雲程看那妙香也不像是下毒害主子的人,便打了句圓場,道:“那牡丹花開在枝頭,想是蝴蝶採花粉時將有毒的花粉落在了這牡丹花上。”
一直沉默未開過口的林素瑤這時道了句:“可見這開在最枝頭的花,也不是人人都能當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