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便在這裡坐了有一個時辰,其間秦仲天不斷地勸着夫妻二人,而秦柔和成修文早已作出決定,始終沒有答應。
“當真要走?”
酒水飲盡,風也變得急燥起來,秦仲天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脣,心中說不出是何等滋味。
“人生在世,當有所爲,有些事情註定需要了斷,而有些人也必須付出代價,不管此行是生是死,只望父親能夠成全!”
秦柔和成修文起身一拜,隨後就上了馬車,成小溪想跟着父母同去,卻被秦仲天死死地按在了椅子上。
“父親!母親……”
成小溪一直掙扎着、叫喊着,兩眼之中噙滿了淚水,而馬車就這樣漸行漸遠,直到看不清輪廓,直到消失在視線中。
秋風蕭瑟,數萬人寂靜無聲……
人生就是如此,少年此刻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無可奈何,在這修行盛行強者縱橫的世界,弱者就只能暗藏眼淚,在這無邊蒼穹之下,退到黑暗角落,舔舐傷口、苟延殘喘。
隨着成修文二人的離去,鬼哭峽另一邊的南方軍團也終於有了動靜,十萬將士收起戰陣,重返青龍,一切似乎都沒有發生,神州大地又恢復了往日的平和。
只有那極少數的人知道,這只不過是一個開始罷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強者就是絕對的真理,且永遠沒有人能夠推翻。
除非——你能比所有人都更加強大!
……
成小溪只在清風城住了一夜,而且因爲與父母分別的緣故,導致他睡得並不舒服。
第二天一早,秦仲天便派人將成小溪送往南津。
而他卻還要留在清風城中,觀望着中原的任何風吹草動,他始終相信會有奇蹟出現,奢望着能再親眼見到女兒女婿平安歸來。
……
南疆沒有中原大地那般遼闊,清風城離南津城也只有不到兩天路程,而此時南津城的北門口,早就已經有人守在了那裡。
天空白雲幾朵,乘着風,努力地更改着形狀,大地上也稀稀拉拉地站着幾個人影,頂着烈日,不斷地在變動着位置。
只見到一位中年婦人站在北城門外,眼睛緊緊的盯着路的盡頭。
她,便是成小溪的外婆——唐玉蓮。
“怎麼還沒有到,傳信的人不是說昨日清晨就已經出發了嗎?”
從清晨等到了午後,唐玉蓮心中越加急切,雙手禁不住有些顫抖,只一會兒功夫,便已經擡起放下數次。
又過了好些時候,天邊終於飄起了大片塵土,一隊騎兵突然出現在視線當中,緊跟着,一輛馬車也露了出來。
“來了來了,母親快看!”
說話之人是一名男子,眉眼間倒是和秦柔有些許相似的地方,年齡看起來要比秦柔長几歲,瞧着遠處奔來的騎兵,解脫般地喊了出來,他便是秦柔的大哥:秦磊。
此時唐玉蓮終於等到了馬車出現,一顆心徹底放了下來,望着馬車逐漸接近,她心中突然又生出不滿,責怪道:“清風到南津這點路程,居然能夠從昨日跑到現在,等下你讓領頭的人好生給我解釋解釋!”
秦磊張了張嘴,滿臉無奈:“母親,上回您去清風不也用了兩日時間嗎?”
原本只要秦磊答應下來就好了,哪曾想這貨偏偏要來找死,唐玉蓮頓時勃然大怒,道:“是馬沒吃草,還是人沒吃飽,要是騎兵的速度和我郊遊一樣快慢,那他們何必騎馬,回去的時候乾脆都給我用腿跑!”
“呃……”
沉默片刻,好像是這麼個道理,秦磊眨了眨眼睛,母親的厲害他怎會不知道,此刻還得配合着再說些什麼,不然恐怕下一個受傷的就是自己,於是他趕緊說道:“母親說的極是,等下我一定會好好的責罰他們。”
點了點頭,此事就算揭過了,唐玉蓮沒有再說什麼,看着越來越近的馬車,她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深。
秦磊心想着母親雖然性格脾氣有些怪異,倒也的確是很好打發的,不免覺得有些佩服自己,真是太機智了。
“拜見教頭!”
停車駐馬,十八名騎士翻身下來,先對着唐玉蓮躬身一拜,隨後又轉身對着秦磊行了一禮,這才讓到了一邊。
成小溪撥開了簾子,入眼便是一張和藹可親的臉,旁邊一位男子也親切地望着自己。
唐玉蓮見成小溪愣住不動,趕緊拉起孫兒的手,輕聲說道:“好孩子,我就是你的外婆啊!”
感受着唐玉蓮的可親可愛,再想到離去的父母,成小溪的眼眶一瞬間就紅了起來。
“乖孩子,有外婆在,別傷心……”
唐玉蓮輕輕地拍着孫兒的後背,眼淚卻也跟着掉了下來。
……
……
南津城,位於南疆中部,是萬澤界的都城所在,這裡聚集着整個南疆大地的資源和力量,由萬澤界界主一手掌控。
南津城佔地極廣,呈四方形狀,東西南北門之間間隔千丈距離,繁榮壯闊,城內建築密集,城中道路寬大,有數十萬人在此生活,繁衍生息。
秦府,便位於南津城中心位置,離宮城萬澤殿也只二百步距離。
秦府佔地不小,其中光是大小庭院就有好幾處,再加上湖塘山木,橋亭樓閣,儼然一副氣派景象,直叫成小溪目瞪口呆。
鄉巴佬進城,不外如是!
今夜,秦家前所未有的熱鬧,外婆和舅父特意給成小溪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巨大的檀木桌上只坐了他們三人,數不清的珍饈美味陸陸續續地端了上來。
婆舅二人不斷地給成小溪夾菜,成小溪一會兒看看外婆,一會兒望着舅父,心中百感交集,實在是沒有心思品嚐這些從未見過的食物。
唐玉蓮瞪了一眼兒子,嘴巴張動了幾下,秦磊兩眼一轉,心中略一琢磨,便領會了母親的意思,他夾起了一根菜放在碗中,隨後又用筷子將這根菜調了個頭,一邊繼續撥弄着,一邊對着少年問道:“小溪,你可知道這人生到底有何意義?這人,又是爲了什麼而活?”
十二歲的少年,從來就沒有想過這種深奧的事情,對於這個問題他根本就沒有答案,成小溪思考了很久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再望着舅父。
清了清嗓子,秦磊笑了笑,又道:“人生,其實是沒有意義的。”
許是沒想過舅父會給出這樣的答案,成小溪疑惑的看着舅父,他不禁想到,那既然人生是沒有意義的,人又是爲什麼而活呢?
秦磊彷彿看透成小溪心中所想,他挑起那根已經涼透的菜放進嘴裡,嚼了很久才嚥了下去,舔舔嘴角,繼續說道:“人生自然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所以人們纔要努力的活出意義!”
成小溪從未聽過這樣的說法,這和往日裡父母對他的教導完全不一樣,舅父說的雖然有悖於常論,但是卻在少年的心中掀起了驚天的波濤。
父母的離去註定無法改變,那自己又該活出怎樣的意義?
成小溪暫時忘記了傷痛,卻又陷入了另一個泥沼當中,而這個問題只怕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夠想明白的。
好好地一頓接風晚宴,就在成小溪的沉思當中結束。
飯後,成小溪被管家帶去休息了,唐玉蓮壓抑着情緒一言不發,秦磊也不敢動身,依然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上。
“你是個憨貨嗎?我是叫你勸溪兒打開心結,不是讓你再給他增加難題,還嫌他不夠迷茫嗎?我看你這舅父怕是不想當了!”
“也罷,你現在就給我滾回萬澤衛去,這半年都不要再回來了!”孫子剛一離開,唐玉蓮頓時就沉不住氣了,站起身子,指着兒子破口大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