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只有兩個紫衣丫鬟伺候着,兩人頭上還帶着碧玉做成的珠花,看着價值不菲,應該是於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了。
於忠是皇帝身邊的紅人,但從前家世一般,他的夫人霍氏是他青梅竹馬的鄰家妹子,霍氏只是殷實人家出身,家中並無人在朝爲官,換句話說,就是小門小戶出身的。
按理說於忠當初家世雖不好,但也是官家子弟,娶一個小門小戶出身的,的確有些委屈了。
這當然是旁人覺着的,可事實是……於家當時祖上三代爲官,但已經沒落了,最後於忠的母親生病都沒有銀子瞧病,還是隔壁鄰居霍家借的銀子瞧病,才保住了性命,這一來一往也就熟了,兩家最後才結成了親家。
於忠也爭氣,雖然一開始靠着岳父家養着,但後來也出人頭地了,而且他並未忘記自己的糟糠之妻,對妻子格外愛護和敬重,家中雖有兩個小妾,可妾室卻是無所出的,於忠的孩子都是嫡妻霍氏生下的,所以霍氏的地位十分穩固,在於府一言九鼎。
此刻,霍氏正靠在榻上閉目養神,兩個丫鬟一個給她揉肩膀,一個輕輕捶腿。
於氏和田氏進去時,明明瞧見霍氏的睫毛閃了閃,顯然,她知道她們進來了,但是卻不吭聲,兩人等了一會,就有點不耐煩了,可偏偏不敢得罪霍氏,都靜立着不敢言語。
似乎覺得差不多了,霍氏才慢慢睜開了眼睛,輕輕掃了眼前的兩人一眼,眼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絲不屑,但開口卻十分熱情。
“喲,瞧瞧我,竟然睡着了,兩位妹妹久等了吧,快坐快坐。”
田氏聞言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她和霍氏雖然看着差不多的年紀,可按照輩分,霍氏應該是她表姨母纔對啊,她怎麼叫自己妹妹?
“不久不久,我們纔剛剛到,表姨母累了就再歇會吧。”田氏笑着說道。
霍氏聞言笑道:“我真給忘記了,你應該叫我表姨母纔是,只是啊,咱們多年未走動,許多事兒都沒有多大印象了,我記得,你的乳名是叫寶珍,是吧?”
“是是是。”田氏連忙點頭,沒有料到她會記得。
“快坐啊,別站着了。”霍氏輕輕擡手,示意她們二人坐下。
待二人落座後,霍氏讓人上了茶,才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寶珍,我也不拐彎抹角了,你今兒個過來有何事?”
說實在的,霍氏根本沒有那個心情和她們周旋,因爲她根本就不喜歡田家的人,她夫君於忠發達後,她沒有找田家的人麻煩,她們就該燒高香了,現在還來找自己幫忙,這不是送上門來給自己收拾嘛。
“表姨母,這位是我夫家的妹妹,前幾年嫁給禮部尚書吳大人的四公子爲妻,今兒個特意過來給您請安。”田氏連忙笑着說道,還輕輕推了推身邊的於氏。
於氏這些日子的確變了許多,也醒悟了很多,知道自己和吳家如今的處境,連忙站起身來,福了福身道:“表姨母好。”
“喲,不敢當,不敢當,快坐下吧,我倒是頭一次見你呢,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霍氏嘴上雖然客氣,但心裡卻十分不屑。
田氏一介紹,霍氏就明白她們來找自己所爲何事了,不過她並不打算幫忙,再說了,朝廷裡的事兒也不是她們這些婦人能夠插手的,她家夫君雖然在皇帝面前得寵,但誰能保證長久不衰啊,還是少管閒事,圖個安生吧。
“多謝表姨母。”於氏點了點頭,這才坐下了。
“你們今兒個來所爲何事?”霍氏開門見山問道。
田氏聞言臉上有些掛不住了,這已經是霍氏第二次這麼問了,可見人家不待見自己和於氏,也不將她們瞧在眼裡。
若不是小姑子相求,田氏真的不想趟渾水,她孃家和霍氏的孃家雖然是親戚,但隔得有點遠了,加之……她孃家田氏一直有人在朝爲官,她父親雖然只是四品管,但霍家卻沒落多年了,已經接連三代沒有人出仕,身份地位也就低了,正因爲如此,田家就沒有和霍家來往了。
田氏記得,霍氏出嫁時,自己還在閨中,當時父親母親收到了帖子,都覺得去參加窮親戚的喜事丟入,沒有去,只讓人送了十兩銀子做賀禮,後來霍家老太爺過生辰,又派人來請,他們田家人就當不知道了,連十兩銀子都不肯出了,擺明了是不認霍家這門親戚了,想斷了來往。
可誰知道霍家人運氣那麼好,姑爺於忠一鳴驚人,扶搖直上做了大官,成了皇帝跟前的紅人,使得霍家水漲船高了。
當時,田氏的父親母親也有些後悔,也拉下面子去賀喜了,可人家給他們安排的坐兒在大院子裡,和霍家的左鄰右舍,那些平頭老百姓坐在一起,而且還是靠邊的位置,要知道……別的親戚們都坐在內堂,是什麼意思,傻子都知道。
從那以後,兩家再也沒有來往了。
田氏嫁到了定遠侯府後,田家人總算揚眉吐氣了一些,定遠侯府如今權勢雖然不大,但總是鐵帽子侯府,傳世幾百年了,是大周朝的開國功臣,走到哪兒都是備有臉面的。
田氏也這麼覺得,可人家於家運氣更好,於家的老姑娘竟然鹹魚翻身嫁給了皇帝做了皇貴妃,而且還是獨霸皇帝恩寵,權傾後宮的那一種。
如今自己更是爲了小姑子,有事求這個表姨母,不得不低聲下氣一些了。
“啓稟表姨母,是小妹有事求您。”田氏想了想,也不再兜圈子了,柔聲說道。
於氏立刻站起身來,恭聲道:“表姨母,侄女想見一見純皇貴妃娘娘,有事面奏娘娘,還請您相助一二。”
霍氏倒是沒有料到她們要見純皇貴妃,當即臉色變得有些奇怪了。
旁人都以爲純皇貴妃於氏是她夫君的親妹子,是他們於家人,可實際上呢?
真正的內幕也只有皇帝、純皇貴妃,她夫君和她知道。
霍氏一直很擔心,擔心有朝一日皇帝爲了保守秘密會不會把他們於家滿門抄斬了。
說實在的,那個便宜小姑子,就是個小祖宗,她可不敢要,也不想要,回想起那位在她府上住了半個月,被她當神仙一樣供着的情景,她就不寒而慄。
如果不是爲了不讓旁人起疑心,她每月入宮探望純皇貴妃的做做樣子的事兒,都想免了。
“表姨母,我只是想見見娘娘,向娘娘說一些事兒,一定不會給您惹麻煩的,求表姨母成全。”於氏連忙說道。
“是啊表姨母。”田氏也連忙附和。
霍氏一直以爲,這些人是想求自己的夫君在皇帝面前爲吳尚書說好話,讓其儘快官復原職,不曾想她們卻想見宮中那一位,不過……那一位是自己也很忌憚,恨不得躲得遠遠的人物啊,她們竟然想見。
“求表姨母成全。”於氏再次說道。
“好。”霍氏想了想答應下來了。
她可是知道宮中那一位的脾氣的,稍不注意,就會引火燒身,反正她十分不喜歡眼前這兩個女人,送進去被那位收拾一番也是不錯的。
“我明兒個正好要進宮給娘娘請安,到時候會提及你的,娘娘是否願意見你,就看你的造化了,你也知道……宮中不比別的地兒,未經允許,我也不敢私自帶你進宮。”霍氏笑着說道。
於氏聞言喜出望外,連忙道:“謝謝表姨母,謝謝表姨母。”
“不必多禮,天色不早了,近午時了,你們就留下一起用膳吧。”霍氏看了看屋內的西洋鍾,笑着說道。
這西洋座鐘可不是一般的東西,是前年惠周侯樑義博送給她家夫君的,霍氏一直很喜歡。
“不瞞表姨母,今兒個我們是偷偷出來的,此時還要回去,否則家中要出大亂子,這就告辭了。”田氏笑着說道,她知道,霍氏就沒有請她們用膳的意思,不過客氣一下罷了,自然不會厚着臉皮留下來。
“那我就不留你們了。”霍氏笑着擺了擺手,示意身邊的丫鬟送她們出去了。
看着於氏方纔坐的座位上留下了一個木頭匣子,霍氏眼中露出了一絲不屑,現在的她要什麼沒有,怎麼會爲了一箱子珠寶動心呢。
想了想,她對身邊的丫鬟道:“去,拿着那箱子,還給吳家四奶奶,還有……一會出府一趟,去永安王府,告訴永安王府,吳家四奶奶要入宮見純皇貴妃,這事兒,我答應下了,見不見看娘娘的意思。”
“是。”那丫鬟應了一聲,立即去了。
霍氏見此又輕輕閉上了眼睛,對外頭候着的小丫鬟道:“我累了,要歇息片刻,暫時不用午膳了,你們不必打擾我。”
“是,夫人。”外頭的綠衣小丫鬟們立刻應道。
霍氏並沒有睡着,她只是閉目養神,只是在想許多事兒,包括方纔發生的一切。
按理說,她是沒有必要向樑蕪菁示好的,可看着桌上的座鐘,她突然就有了這樣的想法,而霍氏覺得,自己這輩子最引以爲傲的事兒就是,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