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蕪菁並不知道,因爲某些原因,迫使陳夙決定提前回京了,他本來打算在南邊呆上兩三個月才啓程回京,但如今才一個多月,他便定下了回程之日了。
然而這幾日,京城卻熱鬧得很,因爲皇帝下旨賜定西侯王家的女兒給永寧王做了嫡妃,永寧王因此闖進宮鬧騰了幾次,惹得皇帝龍顏大怒,將其關入了宗人府。
事實上,樑蕪菁是勸說過永寧王陳煜的,可這件事兒也不怪陳夙,主要是皇帝實在是太過分了。
原本上次皇帝沒有徵詢陳煜的意見,便下旨將王家的女兒賜給他做側妃,他就很不滿了,入宮找皇帝鬧了一次,但卻被皇帝劈頭蓋臉大罵了一通,還威脅他,若是不娶王家女兒,雲桃他也別想去了,陳煜沒法子,只能妥協了,後來他從宮中出來後,來找了雲桃,直說對不起她,樑蕪菁還以爲他認命了,想通了,要娥皇女英一起娶了,哪知道皇帝變本加厲,前日又下了聖旨,賜定西侯王家的女兒給陳煜做嫡妃,簡直破了陳煜的底線,他也不顧一切,一而再,再而三的入宮找皇帝鬧騰,弄得皇帝十分不快,便治了他一個觸怒龍顏、御前放肆之罪,把他給關起來了。
“主子,您可得想想法子救救永寧王,咱們皇上也太兒戲了,一點兒都不尊重永寧王的想法,也怪不得他會不要命的去鬧騰了,主子您想想啊,皇上先是不顧他的意思,賜了袁家的女兒給他做王妃,後來袁家小姐被主子勸了後,放棄了永寧王,皇上也沒有詢問永寧王,便下旨解除了他們的婚約,朝令夕改,豈是帝王所爲?這也就不說了,王爺不想娶袁家小姐,皇上的旨意也算是隨了他的心願,等雲桃嫁過去,上面沒有嫡妃打壓着,日子也挺好過的,哪知道皇上又給他賜了王家小姐,先是側妃,又是嫡妃,王爺哪裡肯啊,旁的不說,雲桃也委屈
。”碧玉見自家主子面上沒有不高興,又看了看在一旁默默流淚的雲桃,撅起嘴說道。
“主子,奴婢做不做側妃,奴婢並不在意,王爺待奴婢真心實意,奴婢即便無名無分跟着他,奴婢也是心甘情願的,奴婢實在不忍心看着王爺爲了奴婢觸怒龍顏,如今……王爺還被關起來了,聽說宗人府那個地方,陰冷極了,奴婢實在是擔心啊。”雲桃看着自家主子,泣聲說道。
“糊塗。”樑蕪菁聞言重重將自己手裡裝着銀耳粥的碗放下,看着雲桃,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就憑你方纔那番話,讓陳煜知道了,怕是要心灰意冷了,你也知道他有今日都是因爲你,便要更明白他的苦心纔好,他一次次的頂撞皇帝,還不是不想娶王家的女兒壓在你頭上,讓你日子難過,他一次次的頂撞皇帝,還不是皇帝總是拿你威脅他,警告他不娶王家女兒,也不能娶你,這才讓他着急了,他對你如此真心實意,你便給我好好記在心裡,日後嫁過去夫妻恩愛,諸事和順,便不辜負他如此對你了,別再說什麼爲奴爲婢,不在乎名分地位的話,一個男人若真心疼愛一個女人,捨得她爲奴爲婢嗎?再說了……身份不一樣,日後什麼都不一樣,到那時候,可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你是個聰明的,怎麼今日就想不開了呢?”
“王妃,並不是奴婢想不開,奴婢實在是擔心王爺的安危,這才亂了方寸,奴婢也知道王爺對奴婢是真心真意的,奴婢心裡又感動,又忐忑,寢食難安,奴婢……。”雲桃說到此泣不成聲。
她生平從未如此感動過也從未如此自責過。
在自己人生的十八個年頭裡,沒有碰到主子之前,她覺得自己彷彿生活在地獄中一般永遠不見天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只有恥辱,只有痛苦。
後來,因爲無意之中遇到了主子一行人,自己得救了,脫離苦海了,她那時候真的沒有任何奢望,只覺得能安安穩穩的過下去,便是上蒼給予她最大的恩賜了。
可偏偏她遇上了永寧王陳煜,那個對她永遠溫和笑着的男人,那個對她永遠那麼用心,那麼寬容的男人
。
她只是一個下賤的奴婢,不……她是一個下賤的歌姬,還並非完璧之身,雖不至於一雙玉臂千人枕,她配不上他啊,他是天之驕子,皇族血脈,位列親王,高不可攀,而她呢?卑賤的連路邊的狗尾巴草都不如。
可老天爺偏偏成全了他們,她知道,這都是陳煜爭取的結果,她真的感動了,被這個男人的誠心打動了,她在他包容自己的過去,一心一意要和自己在一起時,就毫無保留的愛上了這個男人,即便爲他付出再多,她也心甘情願。
她方纔和主子說的一番話也是肺腑之言,她真的不在乎名利富貴,但主子所言也對,她不能讓他的努力白費啊,如果自己都不能和他同心同德,又怎麼配得上他?
“雲桃,快別哭了,永寧王犯下的又不是什麼大罪,他始終是皇上最小的弟弟,他母親姜太貴妃和當今太后交情最好,從前時常走動,所以姜太貴妃在皇帝面前也是有臉面的,她肯定會求皇上開恩,咱們靜觀其變吧,若三日之內,他沒有被寬宥,我會想法子的。”樑蕪菁柔聲說道。
事實上,她也沒有什麼把握,只是想穩住雲桃而已。
雲桃聞言,果然點了點頭,擦着眼淚慢慢退下了。
“主子,您如今的身子最要緊,可不能着急。”碧雲深怕自家主子想得太多,操心太多傷了神。
“不礙事,我好着呢,這事兒也急不來,咱們靜觀其變吧。”樑蕪菁覺得皇帝不應該因爲此事和永寧王陳煜太較真纔對。
事實上,皇帝的確沒有較真,只覺得陳煜爲了一個小小的婢女,竟然拒絕王家嫡出的女兒,他的表妹王****,實在是太過分了,更何況,陳煜竟然敢違抗他的聖旨,一味念着兒女私情,實在太讓他不滿了,不過轉念一想,他又覺得這樣不錯。
兄弟幾個當中,大哥陳瑆庸碌,身爲親王卻唯唯諾諾的,一點兒也壓不住場面,實在是無用,二哥早逝,三個陳軒荒誕得緊,成日裡無所事事的,就喜歡熱鬧,還十分小氣,讓人瞧不上眼,四個陳夙,從前的皇帝,從前自己最忌憚的人,現在卻是個傻子,也沒有什麼可讓他擔心的。
而六弟陳煜,倒是不錯,人也聰明,想必其餘幾個兄弟,是個能成器的,原本他還有些忌憚,可哪知道自家這個六弟竟然是個癡情種,爲了一個小小婢女都敢違抗聖旨了,他反而不把這個六弟放在心上了,也安心了
。
不過,也得稍稍懲戒一番,才能立威,否則自己這個皇帝的權威何在?
而且他舅舅這麼多年來,就求了他這一件事,加之前幾日表妹進宮了,人看着十分不錯,配給陳煜,也不算辱沒了她,加之袁家那個女兒悔婚了,自家表妹身亡王家嫡出的小姐,爲正妃是理所應當的,陳煜憑什麼和自己鬧?
皇帝越想越覺得自己此番做的很對,是該搓搓陳煜的銳氣了,免得他仗着他自己是先帝最小的兒子,便一味讓自己這個皇兄讓着他、寵着他。
“衡哥哥,你不要生氣了,他也只是一時想不開,其實吧,我倒覺得陳煜很像你。”於氏靠在皇帝懷裡柔聲說道。
“哦……像我?”皇帝聞言饒有興趣的看着於氏道:“哪裡像我了?”
“像你一樣癡情啊,你不在意我從前是別人的妻子,不在意我並非完璧之身,你看中的只是我們之間的愛情,陳煜何嘗不是那樣呢,他看中的是那位姑娘,不在乎她只是個奴婢,只想和她雙宿雙飛,旁的人他都瞧不上了,他和衡哥哥你一樣,都是鍾情之人,衡哥哥和我在一起後,視後宮衆人於無物,只疼愛我一個人,我想……陳煜也會那樣對待那位姑娘的,他之所以頂撞衡哥哥,只怕是日後不能給王家小姐幸福,怕衡哥哥因此傷懷吧,這件事兒,衡哥哥還得三思而後行,你想啊,袁家爲什麼退婚?八成是爲了袁家小姐終身幸福考慮,知道陳煜是什麼性子了,纔不願意強求,衡哥哥呢?還要把王家小姐嫁給陳煜做嫡妃嗎?”於氏覺得自己看的那是真真切切的,王****若真的嫁給了陳煜,那也沒有好果子吃,皇族陳家的男人,似乎都特別鍾情,一旦對一個女子情有獨鍾,就難以接受旁的女子了,比如當初的皇帝,現在的永安王陳夙,比如如今的皇帝陳衡,又比如永寧王,自然……那些沒有真心愛上一個女子的,依舊會捧場做戲的。
“是這樣嗎?”皇帝聽於氏這麼說,心中那點兒氣也消了,他看着於氏,笑道:“若真是這樣,我關他三五日就放了他吧。”
“嗯。”於氏輕輕點頭,眼底最深處卻閃過一絲怪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