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昌德宮中,廢帝陳衡正坐在冰冷的木椅上,懷裡抱着一個襁褓中的孩子,似乎是怕孩子冷着了,包裹的很嚴實,只露出了一張小臉來。
此刻的陳衡,再也沒有往日身爲君王時俯瞰天下的萬丈豪情,整個人都瘦了幾圈,看着骨肉如柴,臉頰和眼窩都陷下去了,臉色蒼白的可怕,眼部下方還有一圈青紫之色。
“皇上,您這樣不眠不休的抱着小公主也不是一回事啊,奴才知道,小公主病重,您心裡擔心難過,可您的身子也要緊啊,不然日後誰照顧小公主,誰照顧思佳公主?她們已經沒有母親了,不能再沒有父親啊。”康祿在一旁勸說道。
“冰兒怎麼會死?怎麼會死?”皇帝失魂落魄的說着,眼中滿是痛苦,滿是哀傷,彷彿無法接受這一切似得。
“皇上……皇后娘娘在天之靈若是看到您這樣傷心,還不知多難過呢您要節哀啊。”康祿連忙勸道。
“節哀……節哀……呵呵呵……她一個人離開,獨獨留下了我一人在這世上苟延殘喘,老天不公啊。”皇帝無比哀傷,只是這麼喊了兩聲,便劇烈的咳嗽起來,嘴角已有鮮血咳出。
“皇上……皇上啊,奴才知道您想隨娘娘去了,可您得爲兩位公主考慮啊,思佳公主不到兩歲,小公主更是才滿月,她可是皇后娘娘用性命換來的孩子啊。”康祿流淚說道。
陳衡聞言兩眼呆滯的看着康祿,又看了看自己懷裡的孩子,一臉崩潰道:“爲什麼?爲什麼活下來的是這孩子,不是她?爲什麼?”
“皇上。”看着才一月功夫便老了許多,年紀輕輕青絲已有些許變白的皇帝,康祿心裡實在是難受極了,此番皇帝被廢,他這個廢帝的心腹奴才也被禁足在了昌德宮,永世不見天日了。
“呵呵呵……當初這個地方,是我關着陳夙的地方,不想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我陳衡了,我曾經來過這兒,比起他住的那時候,我對他的苛刻,現在他對我還真算是仁至義盡,可這樣的日子,我能夠堅持到何時?”陳衡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只是剛剛笑了兩聲便劇烈的咳嗽起來。
“皇上您要當心身子啊。”康祿連忙說道。
“身子……你以爲我還能活多久,若不是冰兒拼死生下這孩子,我必須照顧她,我……。”皇帝沒有再往下說了。
失去帝位雖然是他心中極爲痛苦和怨恨的事兒,但是失去了寧雙冰才真是要了他的命。
他也想過報仇,可是他的武功已經被廢了,如今又被關起來了,想要報仇難如登天,他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只能等死了。
“皇上,奴才給您倒杯熱茶來。”康祿說着往外走去,片刻之後又怒氣衝衝的進來了,對皇帝道:“皇上,您可得管管那幾位娘娘了,方纔內務府送了不少上好的炭火和棉被過來,她們竟然一哄而上搶光了,絲毫不留給咱們,實在是太過分了,咱們殿中連今兒個夜裡的炭火都沒有了。
皇帝聞言卻什麼都沒有說,還是呆呆的坐在了椅子上抱着孩子,動也不動。
康祿見此嘆息了一聲,硬着臉皮走出去,到了對面的殿中。
“芳貴妃,不知炭火和棉被衣服是否還有剩下的?”康祿進去後,見幾位娘娘已經各自分好了,打好了包袱,想要回各自屋裡了,連忙上前說道。
“沒有了。”幾人異口同聲道。
“方纔內務府送來了那麼多,怎麼會沒有?”康祿聞言氣的渾身發抖,事實上這已經不是頭一次了。
皇帝雖然被廢了,還被圈禁起來,可他始終是這兒最高位的人,這些娘娘們不是頭一次不把皇帝放在眼裡了,這一個多月來一旦內務府送東西了,無論是吃的還是用的,她們都要先挑,完全不把皇上放在眼裡,這些日子天冷,她們連炭火都要霸佔了,這還得了。
“內務府是送來了許多,可只夠咱們姐妹幾個用,至於皇上……他那般有本事的人,讓他自個張羅去吧,總不至於和咱們這些女人孩子搶吧。”德妃一臉冷然的說道。
“不錯,今時不同往日了,康祿,你也別怪我們心狠,說實在的,咱們如今在這昌德宮中,只是不比從前在自個宮裡寬敞自由,但是吃的用的有時候比過去還好呢,咱們滿足了,皇上那時候是怎麼對我們的,我們可記得清清楚楚……如今咱們到了這樣的地步,也是被他牽連,我們沒有找他算賬已是仁至義盡了,少在這兒和我們囉嗦。”賢妃說着還推了康祿一把,對自己身邊的宮女道:“扛着東西走,即便是不要的也不能便宜了旁人。”
“我看內務府送來的棉袍中有男子的,看那紋路花樣,必定是給皇上的,你們拿出來。”康祿見她們這般不講道理,也撕破臉皮大吼起來。
“男子的衣物對咱們來說的確是無用的,可二皇子總得長大,芳姐姐當然要好生留着了。”賢妃回過頭冷笑道。
芳貴妃聞言笑着點頭,皇帝對她而言早就不是什麼了,倒是她的二皇子,也得跟着被囚禁,當真讓她窩火,也覺得皇帝實在是沒用,竟然丟了皇位。
和貴妃本想說些什麼的,但見幾人臉色都不大好,也就沒說了,她本就是所謂的番邦公主,一向不受待見。
而被視爲皇后寧雙冰一黨的婉妃,若不是自己方纔拼命去搶了一些東西,現在也什麼都沒有,她知道衆人對她不滿,更是什麼都不敢講。
康祿見她們如此霸道蠻橫,氣得要死,伸手就要去搶了,不料外頭突然響起了太監的通傳聲。
“有人來了,別鬧了。”芳貴妃立即說道,也起身迎了過去,她如今在這些人當中也算是主事的了。
來的是幾個太監,爲首的那位是這些日子纔去陳夙身邊伺候的,昌德宮的人也認識,立即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林公公好。”
“廢話不多說了,我今兒個過來是傳皇后娘娘旨意來的。”林公公一臉傲氣的掃了衆人一眼後說道。
“皇后娘娘……。”衆人聞言一怔,有些醒不過神你來。
“你們這些逆賊,早已被廢爲庶人了,還敢有那些心思便是誅滅九族的大罪,你們難不成還以爲這個皇后是從前那個?”林公公見他們這樣的表情,頓時大喝道。
“妾身等人不是這個意思,敢問公公,新皇已冊立皇后了嗎?”芳貴妃一臉討好的問道。
“哼……新皇登基,自然是要冊立皇后的,不是旁人,正是新皇做王爺時的王妃,樑家的嫡小姐,待正月初一皇上祭拜天地祖先登基即位時便正式冊封,受文武百官朝賀,豈是那麼這些卑賤之人能夠懂的,跪下,接皇后娘娘懿旨吧。”林公公掃了衆人一眼,十分瞧不起他們一般,口氣不善的說道。
“是。”衆人聞言應了一聲,立即跪了下去,事實上,她們何嘗猜不出陳夙登基是要冊立樑蕪菁做皇后的,但是不知道爲什麼,衆人心裡總還有點別的念想。
“傳皇后娘娘口諭,瓦刺蓮珍公主和劉家小姐劉湘雲從即日起離開昌德宮,從此以後皇家玉牒之中除名,再也不是廢帝之妃了,恢復自由之身。”林公公高聲說道。
“什麼?”和貴妃聞言臉上滿是狂喜之色:“皇后娘娘願意放我離開,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我就知道蕪菁姐姐是說話算話之人。”婉妃臉上也滿是笑容,喜極而泣,她終於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兩位姑娘收拾一下東西和咱家走吧。”林公公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比方纔時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不必收拾了,這就和公公走。”重獲自由的劉湘雲連忙說道。
“我也是,我也是。”蓮珍公主也大喊着。
“那我們呢?妾身從前也未的罪過皇后娘娘啊,還請公公在娘娘面前美言幾句,兩位妹妹,請在皇后娘娘面前美言幾句,我生的只是公主,沒有任何威脅,況且那些錯事都是廢帝陳衡做下的,他早就拋棄了我們,還請皇上和皇后娘娘明察。”賢妃立即出來說道,陳衡對她們不仁,她何必跟着他留在這個地方。
“我也是。”德妃也連忙說道。
“我也是。”芳貴妃和悅貴人也連忙求情道。
林公公倒是沒有說什麼,蓮珍和劉湘雲倒是答應會幫忙說情的,畢竟陳衡的女人,除了已經死了的寧雙冰,都是可憐人。
兩人很快在林公公的帶領下出了昌德宮,並且往宮外走去。
“皇后娘娘不住宮裡嗎?”兩人都十分詫異的問道。
“皇后娘娘住在樑家從前的宅子,不止皇后娘娘住那兒,皇上也住呢,兩位姑娘快些,皇后娘娘還要請二位姑娘去用午膳,可不能遲了。”林公公笑眯眯的說道,帶着二人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馬車。
熟知宮中規矩的蓮珍和劉湘雲聽到樑蕪菁不僅住在外頭,連陳夙都住在外頭,當即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從前都覺得廢帝陳衡對那寧雙冰寵得太無法無天了,看來這陳夙對樑蕪菁有過之而無不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