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媽媽看她打扮不俗,又是從顧府馬車上下來的,身後又跟着兩個丫環,一個婆子,當然不疑有他,忙笑着將顧思容往府裡引。
思婉本來想吱聲的,但看顧思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也就抿了抿嘴,什麼也沒說,跟着進去了。
門房看完貼子,等思婉幾個一進府,就對着府內高聲唱諾。
“顧府三小姐顧思婉到——”
顧思容聽了腳步微頓,不過,還是繼續跟着管事媽媽往裡走,思婉頭上掛了三根黑線。
看來,她這位心高氣傲的姐姐打算今天就冒充自己到底了,也好,在賽馬場自己冒充了一回顧大小姐,這會子讓顧二冒充下自己,也省去不少麻煩。
反正自己也不喜歡與陌生人打交道,躲在她後面倒是更自在。
不過,心裡還是有些鬱悶的,難道自己長得就那麼像丫環?
不禁瞅了瞅身邊正牌丫環畫眉,再看看自己,不禁啞人失笑,畫眉除了頭飾髮髻是丫環的制式外,身上穿的可是比自己要講究多了。
就憑那一身杭綢羅裙,也比自己身上的這件普絲布要光鮮得多,只怕在文府人的眼裡,自己的等級還不如畫眉呢。
管事媽媽帶着顧思容幾人穿過前院,進了二門,但也沒往後園走,史府與顧府一樣,也有一個很大的人工湖,湖裡當然也種了不少荷花。
同時,滿湖的荷葉田田之間,竟是空出不小的一塊水面種着睡蓮,一條彎彎的長橋自湖邊曲曲折折伸入湖中,一個大大的湖心亭便建在湖面上。
思婉不由暗歎,古代的園林建造得還真是美倫美換,比起顧家來,史家園子有過子而無不及,更爲華美。
因是詩會,打的是以詩會友的的招牌,史府裡就有不少身着儒衫頭帶方巾的年輕男子,三三兩兩的,正走在通向湖中的橋上。
顧思容也頓了下,這麼多人,又沒分男賓與女賓,難不成都擠那亭子裡?
果然上橋時,管事媽媽禮貌地笑道。
“顧小姐請上橋,這幾位姑娘和媽媽請往這邊走,園子裡另安排有休息之處。”
說完,橋邊就走來一個小丫頭,笑着要領畫眉、思婉還有紫棋去另一邊。
也是,既是以詩會友,丫環們就不用參與了,反正也沒有幾個丫環會寫詩的。
少了僕人的加入,那亭子裡至少可以接待二三十位才子才女,畢竟京城裡能讓史家大小姐相邀的才子佳人並不多。
顧思容看也不看思婉一眼,自顧自的跟着管事媽媽上了橋,思婉苦笑着搖了搖頭,認命地跟着那小丫頭去了建在湖邊的亭子裡休息。
好在史府湖大,亭子也多,小廝們合在一處亭子裡,而丫環就在另一處亭子裡,史家招待很周到,茶水點心擺了幾個桌子。
思婉與紫棋坐一桌,畫眉有點不好意思,畢竟請貼可是三小姐的,二小姐冒名去了,卻讓三小姐跟自己這些下人擠一起,心裡難得有愧,便對思婉客氣了很多。
她自覺的服侍着思婉的茶水,臉上還着訕訕的笑容,有一句沒一句地與紫棋閒聊着。
湖邊種了不少揚柳,各色花兒開得正好,景色怡人,有風拂面,吹散了一身暑氣。
思婉雙手扶在亭子的扶欄上,枕着下巴,興致勃勃地看着湖心亭裡的男男女女,心裡猜測着,顧思容拼着命想來見的那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呢?
而且,她也確實很想見見那位京城聞名的大才女史四小姐,好不容易來了一次,連主角都沒見着,豈不是太冤了?
可是,距離太遠,只見得到湖心亭裡陣陣笑聲,卻看不清面目,不由有些無聊,撫着欄杆,就有點想睡,亭子裡其他丫環細細的談話聲,就像崔眠曲,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卻說顧思容由管事媽媽引着進了湖心亭,亭裡已經有一二十位客人了,四周擺着長條椅,每條長椅前擺了三張小長几,亭中擺了一方大桌,上面擺放着文房四寶。
而男女賓客也分南北兩邊坐着,亭中大桌旁一位身材纖秀的女子正低頭執筆,在紙上畫着一幅畫,賓客門或閒聊,或吃着點心,更多的是看着正在作畫的女子。
管事媽媽走進亭子報道:“小姐,顧三小姐請來了。”
作畫的女子便擡起頭來,雖說對方的名頭早就如雷灌耳,但顧思容卻是頭一回見史四小姐,枉她自負美貌,也還是被史四小姐的容貌給吸引了。
只見她兩彎似蹙非蹙黛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焉之愁,嬌襲一身之病,閒靜時如嬌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我見猶憐,美得賞心悅目。
可偏偏眉宇間,又隱含着一抹銳利,顧思容不自覺地微揚起下巴,凜然地看向史四小姐。
“你就是顧三小姐?”史四小姐人嬌,聲音也柔柔的,聽着很舒服。
顧思容淡淡道:“聞名不如見面,你就是史四小姐?”
還是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怪不得北靖侯夫人會親自爲三小姐討請貼,雲嫣還在想,是什麼人會讓侯夫人這般上心呢,如今一見,果然也是個大美人兒。”
史四小姐也審視着顧思容,臉上雖然帶笑,笑容卻並未達到眼底。
都說美女天生相嫉,這兩人一見面,就有股暗流涌動,一旁的公子小姐們都有所察覺,有人小聲議論。
“聽說公孫長公子聘的就是顧家三小姐,如今看來,倒是郎才女貌。”
“小聲些,讓史四小姐聽到就不好了。”
“對哦,聽說史家四小姐名滿京城,任誰家上門提親,她都不肯,就因爲早有了心上人……”
“知道就好,莫說了。”
兩人的議論聲不大,顧思容離得近,卻是聽得分明,心中一凜,怪不得史四小姐對自己有成見,以前公孫家聘的可是自己……
史雲嫣自然也聽到了議論,卻不以爲然,大大方方地將思容打量了一番,指着一旁的椅子道:“顧小姐請坐,我且先完成了畫作再說。”
顧思容剛坐好,就聽有人來報:“稟報四小姐,二殿下和公孫公子來了。”
人羣頓時騷動,公子們都起身相迎,閨秀矜持着不好前往,但一雙雙美目卻是全往一個方向看。
顧
思容的心怦怦地跳得厲害,他……他果然來了麼?真不妄她爲了此行準備多時,還不得不向那小婦養的顧思婉低頭……
不遠處,一紅一白兩個俊逸修長的人影正翩翩而來,紅衣公子手拿摺扇笑得如沐春風,好一派風流倜儻。
而另一位,一襲白衣,行動如風,俊美得如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只見他濃眉輕鎖,鳳目含嗔,更添了幾分深遂與憂鬱的美。
晶雲河上匆匆一別,顧思容日思夜想,竟是相思成災,如今再見,她難得的害怕起來,既盼望他能認出自己,又害怕他認出了自己。
他……會不會還在生自己的氣,會不會看不起自己,真當自己是那種欺凌弱小,良心泯滅之輩?
懷春少女的心,總是忐忑多情,一雙美目羞羞閃閃,時而注目凝視,又很快躲開,若思婉見到此時的顧思容,定會大跌眼鏡。
這個患得患失,一派小女兒模樣的女子,會是她家那個冷傲孤高的二姐?
大姐若做了太子妃,自己又能得嫁二皇子,以後便與大姐成了妯娌,顧家一門兩個皇媳,也是曠世殊榮了。
顧思容走神間,就見幾位世家公子迎上兩位少年,傾身拜了下去。
“臣等見過王爺。”
顧思容的腦海裡就浮現出一個畫面,她與他正並肩而立,衆臣子下拜,高呼:“參見王爺,王妃娘娘……”
但是,當紅衣少年笑着擡手,口呼:“平身!”時,她以爲,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眨眼間,幾位世家公子已然起身,正拱手向白衣少年見禮。
“公孫公子,今兒的賽馬比賽結果如何?看王爺滿面春風,應該是得勝了吧。”
公孫彥一進史府,就擡眸四顧,那丫頭明明就先來,怎麼湖心亭裡並沒見她的人影呢?
敷衍地與世家公子們寒喧幾句,又開始向別處找尋,還是不見顧思婉。
眼見着白衣公子自稱公孫彥,與衆人寒喧得熱鬧,顧思容以爲自己的眼睛花了,她扯過一旁的史家僕婦問道。
“這白衣公子不是二殿下?”
史家管事婆子也是見過世面的,史家與皇家歷來走得近,二皇子雖然與史家來往不多,但公孫家卻是史家對頭。
公孫彥身爲北靖侯世子,自然爲史家上下所熟知,再加上自家四小姐那點子心思早就成了公開的秘密,就算不認得二皇子,公孫彥她是怎麼也不會認錯的。
“顧三小姐,您認錯了,這位是公孫公子,二殿下是穿紅袍子的那位。”
管事婆子的聲音雖然恭敬,眼神卻有些鄙夷,聽說顧三小姐是個庶出的,果然沒見過世面,連二皇子都認錯。
有如五雷相撞,在頭頂上炸開,顧思容感覺天地在旋轉,她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人兒,竟然是自己千方百計悔婚,棄如蔽履之人。
老天爺太會捉弄人了,竟然跟她開了個這麼大的玩笑,誰說公孫彥花天酒地,浪蕩紈絝的?是誰說的?
傳言害人,傳言害人啊。
胸口一陣悶痛,她怔怔地頓坐下來,眼睛失神地死死盯着公孫彥,腦中一片空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