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來,只剩下我和二哥相依爲命,雖有許多師兄、師姐,可終究不能走進我心裡。
我怕,他這一去便不再回來;我怕,到了最後還只是剩下我一個人。
母親的棄,青苗的死都還一一在目,心裡的恐懼沒有人能知道。
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從睡夢中驚醒了,夢中二哥與十哥滿身是血的看着我,喚着:畫骨……畫骨……
心裡的焦灼幾乎要逼瘋我,每夜從噩夢中驚醒我就不敢再睡,我怕又看到不好的景象。
焦灼的等待中,就連作惡也消停了。五哥、大師兄等人時常來明王府陪着我,可終究不是二哥。
天漸漸變寒,除了昭帝派人來請,實在推脫不過便去宮中轉一轉,平日裡都是躲在屋中抱着手爐一步也不願動。
一早醒來就坐起身,這天氣似乎也比平日冷了幾分。芳姣端着銅盆進來,口中所出的氣都帶着白霧,將銅盆擱在架子上道:“殿下,昨夜落雪了,冷的很。殿下再睡一會吧?”
“不了,早膳後大師兄他們會過來,我也想問問五哥關於邊關之事。”皺了皺眉看着芳姣問,“芳姣,二哥真的沒有一封信回來?”
“殿下,每日奴婢都與您在一塊,哪裡能知道王爺是否又音訊?若是殿下放心不下,今日可問問郕王,我們家王爺是否有音訊回來。”
頓覺無趣,怏怏的爬了起來,吃過早飯又被芳姣逼着披上了一件白狐裘的披風才得以出門。出了門呆呆的站在門前,腳步是一步都挪不動,雪依舊稀稀疏疏的落着,也許是下了一夜,屋頂上都是雪白的一片,園中的枯樹上一片銀裝素裹的模樣。
看着這漫天的白,我有些失神的朝着雪中走去,芳姣慌亂的嚷着:“殿下,還下着雪呢,當心着涼!”
在白雪中張着雙手奔跑,不知是因跑的太急還是心不在焉,沒跑出幾步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鼻尖一酸淚撲簌撲簌的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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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快起來啊,坐在地上是要着涼……”芳姣從身後趕上來伸手便要扶我。
淚水落到雪中便立即將雪融了一塊,雪落到身上便立即化掉了,芳姣怯怯的問:“殿下是不是摔疼了?奴婢扶您起來吧?”
越哭越傷心,本是無聲的哭泣,哭着哭着便放聲大哭起來。
青苗死的時候漫天都是白,雪也是下的很大,連青苗的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再見青苗,他在冰冷的墓中,而我在墓外,我一遍一遍的喚着她的名,可她再也沒有應過我。
從那往後我便厭雪,總覺得是這看似純潔的冰涼物體帶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無論我她是怎樣的沒心沒肺,總也不能平靜的面對生離死別,也許這就是人心軟弱之處。
青苗死後,整個冬天我都蜷縮在宮殿中,任誰勸說也不搭理。直到來年的春天我才從殿中走出來,不過一個冬季我的發都已隱隱的發白,那一年不過纔剛滿七歲。
經歷了一冬彷彿成了垂垂老矣的老人,第二年下第一場雪之時二哥便帶着我去了冥山拜師學藝,也是在見到師父後,滿頭銀灰色的發才漸漸的成了黑色。
在冥山的第一個冬季我早早的便將自己鎖在屋中,任誰敲門也不願開門,最後還是二哥將我勸了出來。
那日也是落雪,整個天地銀裝素裹很好看。二哥淺笑着對我說:“畫骨,你看這雪並不會傷人。”頓了許久才緩緩的說:“畫骨,當初青苗並不是被雪凍死的,而是早已死了,被人扔在雪中的。畫骨,二哥知道你不過八歲,也不指望你想的明白。二哥只要你知道,這雪不會殺人。”
“二哥,我知道,我只是怕冷……”說着便縮了縮肩膀,示意自己只是冷。
二哥笑着並沒有戳破我的謊言,而是拉着我在雪中走着,兩人攜手在漫天的白雪中嬉戲。
將雪團成團狀朝着他砸去,二哥總愛颳着我的鼻子說我調皮。
而今只有我一個人在這裡看雪,二哥卻不見了……
哭到眼睛都腫了,這才自顧自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不顧芳姣詫異的目光自己緩緩的走到了屋中。
芳姣也不顧被淋溼的衣服,忙喚來侍婢爲我更衣。晌午,雪停了,大師兄帶着師姐等人來,師兄和師姐陪着我在雪中嬉戲,大師兄只顧着站在廊上看着我們,仍舊是面癱臉。
這安穩的日子沒有過幾日,便看到五哥帶着一個將軍模樣的人來了,當日所有的人都聚在明王府。
據聞五哥帶來的是跟在將軍身邊的吳錦吳副將,聽說一路上騎死了八匹馬才趕回來求援軍的。
心一緊,忙問緣由。
吳錦看了看五哥又看了看我,低首道:“回公主殿下,戰事告急,而聖上又遲遲不肯發兵,只怕明王堅持不了多久了!”
“爲何會這樣,爲何會這樣?”我一把抓住來人的手臂,手上不覺也使勁了所有的力氣,吳錦微微皺眉,卻也不敢說話。
“丫頭,你聽吳副將將話說完。”五哥將我拉了過來,我只顧灼灼的看着吳錦,等着他回話。
許久他才收斂了心神道:“太子扣押了所有的八百里加急文書,文書到達不了聖上的手中。糧草得不到補給,援軍遲遲不到,這一仗……”吳錦說道此處哽咽了,“我軍被圍困三日,將軍擔憂末將的安危,堅決不讓突圍出來求救,是樑王殿下放末將出來……郕王請救救將軍,這朝中也只有王爺能救將軍了。”吳錦說着便跪了下來,五哥忙上前將吳錦扶起來。
“大師兄,求你救救二哥。”我突的朝着一直沒有說話的大師兄跪了下去,四師姐上來拉我,企圖將我拉起來。我死死的盤踞在地上不願起身,只等着大師兄答應我。
一直都知道五哥沒有權勢,五哥的母妃家族是商賈,當年五哥的母妃不過是個美人,在宮中也沒有什麼地位。生了五哥後才升爲貴人,雖說是貴人,可仍舊沒有什麼靠山。與其讓五哥爲難,倒不如去求大師兄想法子。
說我自私也好,卑鄙也罷,我知道什麼對深陷險境的二哥是最好的。
“畫骨,你知這不是師兄弟之間的打鬧,那是戰場,即便爲兄去了,沒有飛天的本事,你讓爲兄怎能保全軍將士全身而退?”大師兄一本正經的道。
“丫頭,不要爲難蕭御醫,這件事五哥會想法子,起來吧!”五哥上前拉我,想了想五哥的話也就起來了。整個人恍恍惚惚的,也聽不見大師兄他們說了什麼,唯一知道的便是二哥被困,太子不派兵援救。
明明是親兄弟,卻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兄弟死去,這就是皇家啊!人人欽羨的皇家!
晚間五哥替我送走了大師兄等人,大約是不放心我一個人,故而留下來陪我。
我坐在軟榻上發呆,五哥有些不安的走到我跟前,伸手扶着我的肩:“丫頭,心裡有事就說出來吧,五哥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