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進來說母親去了的時候,我正在銅鏡前扭着身子看前些日子母親爲我做的新衣裳。
聽到這個消息我仍舊站在銅鏡前,只是身子一直在抖,透過銅鏡看着跪在地上的青苗,抖着脣道,“你……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青苗跪在地上痛哭道,“小姐,夫人……走了……”
轉過身看着青苗猛地跑上去對她拳打腳踢,“你騙人,你騙人,娘纔不會撇下我一個人。你是壞人……壞人。”
跪在地上的青苗動也沒有動,任由我對她拳打腳踢。哭了許久纔想起要去看一看將自己疼愛到骨中的母親。
站在屋前許久,顫巍巍的伸手去推門,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看着躺在牀上的孃親,面容那麼安詳,嘴角還掛着笑容。明明是睡着了,爲什麼要說娘死了?
慢慢的走上前,推着母親的手撒嬌着道:“娘,畫骨今日沒有賴牀,娘怎麼賴牀了呢?娘好懶哦!娘啊我餓了,你快起來啊,我想吃娘煮的桂花粥,娘……”
“小姐,夫人已經去了,您……”我被青苗抱在懷中,聽着她哽咽的聲音不住的往耳朵裡鑽。
“胡說,我娘在睡覺,睡飽了就會醒的。會給我做桂花粥,會給我做漂亮的衣裳,會唱着好聽的曲兒哄我睡覺……”
青苗沒有再說話只是緊緊的抱着我,我看着牀上的母親,彷彿只是做了個夢。夢醒了溫柔美麗的母親還會寵着我,疼着我。
“小姐,府中已經沒有人能替夫人做主了,小姐要堅強起來。”
仰着臉迷茫的看着青苗,天真的指着牀上的母親道:“姐姐胡說,娘還在睡覺,等孃親醒了自會做主。”
我只是守在母親的牀邊等着母親醒來,母親的身子不好我一直都知道,只是真的要面對這樣的事卻還是不能接受。
青苗帶着我去找住在前院的顏展之,顏將軍,求他替我將母親下葬。我同青苗跪在廳中,聽着青苗帶着哭腔的聲音,心裡酸楚的很。顏將軍帶着他的夫人坐在高堂之上,他們的孩子在一旁嬉笑打鬧,而我只能跪在這裡求他替我母親收屍。
母親下葬那日,電閃雷鳴,瓢潑大雨下了一天一夜也沒有停歇。將軍夫人說過世的人在府中停留久了不好,硬是命人將母親在瓢潑大雨中下葬,我同青苗跪在地上求她也無濟於事。自那日我同青苗去求顏將軍,顏將軍只讓夫人來辦母親的後事,他便消失了。而今府中掌勢的人是夫人,夫人說要下葬便要下葬。
也許是怕我會鬧事,夫人讓青苗看着我不讓我跟去,也不讓青苗跟去看母親下葬,我伏在青苗懷中哭的嗓子都啞了。
後來娘下葬了,將軍夫人就蠱惑着顏將軍說是我剋死了母親,將我關在錦園,終日不得出。
渾渾噩噩的在錦園熬着日子,不知熬了多久,宮中突然來了人,說是有聖旨給顏家的小姐。
繼而我便被封爲錦兮公主,青苗陪着我一起進了宮,住到了鳴鸞殿,養在淑妃身邊,從此與那所冰冷的將軍府再無瓜葛。
這一年我不過才五歲,一夕間失去了母親的疼惜,卻得到了皇家的恩寵。那恩寵也不過是來自淑妃,只因淑妃是母親的姐姐。
被宮人接到皇宮,徑直送到了鳴鸞殿,青苗拉着我伏在地上給倚在榻上的嬌媚女人請安,那女人帶着特赦的聲音頓了許久才傳來。
“你擡起臉讓本宮看一看。”
我擡眼看着這個同母親長得相像的女子,心裡沒有半分的親切之感,倒是生出想逃跑的念頭。
“果然同她長的很相像,過來,告訴本宮你喚什麼。”
青苗在我身後推了推我,早在進宮之前青苗就叮囑我要懂事,進了這大院子就要好好聽話。我垂着頭走到淑妃身邊,吶吶的道,“回娘娘,娘給我取名畫骨,打來世上以有五載。”
她掩着嘴細細的笑,不斷的搖着頭道,“她果然不簡單,這五歲的孩子說的話也老成的很。”
正在我苦惱的猜測這個女人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的時候,殿外傳來內侍尖細的聲音,那女人立即換上了明媚的笑意,將我拉在懷中心肝肉兒的亂叫。
從殿外走進來一個穿着明黃色袍子的人,那張臉不如顏將軍長的好看,那笑容也讓我生厭。抱着我的淑妃立即跪在地上,不住的喚着:“聖上萬安。”
眼尖瞧見青苗朝着我使眼色,立即伏到地上道,“畫骨給聖上請安。”
“怎能叫聖上,得喚父皇!”身子失重,我已然被這個糟老頭子抱在懷中。
“丫頭,來,叫一聲父皇聽聽。”
“父……父皇。”看到青苗祈求的神色,我便垂首喚了一聲,不過只是個稱呼罷了,爲了能同青苗在這裡留下來,再也不要回到那冰冷的將軍府,又有什麼不能接受呢?看着眼前這個糟老頭子瞅着自己,嚇的掉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濃郁的龍涎香讓我不住的想要打噴嚏,正在絞盡腦汁的想怎麼躲過那糟老頭子要親自己的意圖之時,恰巧進來一個少年,說是來看妹妹。
那一刻突然就對那初見的少年心生好感。糟老頭指着那少年道:“丫頭,往後這便是你的二皇兄。”
眼珠子一轉便朝着那少年伸出雙手嚷道:“二哥抱,二哥抱……”
那少年眼中陰鬱的神色一閃而逝,受到父親的首肯,繼而緩緩的上前將我從那糟老頭子的懷中抱了過去。
伸手死死的抱着這個少年的脖子不肯撒手,就怕那個糟老頭又企圖‘非禮’自己。娘說過,男女有別,不能讓男子摟抱。不過相對於今日而言,我寧願抱着這個好看的少年也不要被那糟老頭抱着。
那糟老頭笑的很大聲,一旁的淑妃也忍不住笑着道,“聖上,您看,畫骨這孩子很喜歡溯兒,將溯兒放在臣妾這裡,聖上請放心。”
“淑妃是這丫頭的親姨娘,朕還怕你薄待她不成?”
“聖上,如今妹妹去了,只剩下這個麼一根獨苗,臣妾自當盡心盡力的將這孩子養大。往後溯兒有的,絕少不了這孩子的,溯兒沒有的,只要她要,臣妾就是想法設法也要爲她找來。”
我窩在少年的頸間哼哼着,這個淑妃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少年抱着我說是要帶我去鳴鸞殿外轉一轉,那糟老頭連連頷首,我如獲大赦。
出了殿我便扭着身子從少年的懷中下來,咧着嘴看着他道,“小哥哥,謝謝你。”
“若是畫骨願意,往後可喚我二哥。”
“二哥!”
他彎着腰,扶着我的肩,淺笑道,“畫骨,你要記住,我是二哥龍凌溯。”
看着他清淺的笑顏,心裡彷彿被什麼填的滿滿的,就連失去母親的痛也在滿滿的消散。我使勁的點着頭,不斷的念着他的名。
宮裡的規矩繁多,進了宮以後身邊的姑姑整日盯着我學禮儀,宮規,就連青苗也難逃。每日最歡喜的時候便是二哥凌溯來請安之時,二哥總是嗜着淺笑,拉着我躲過莊姑姑和宮婢,帶我去沒有人的院落玩耍。
慢慢的知道抱着我讓我喚父皇的那個男人是大承王朝的國君,百姓稱其爲昭帝,住在鳴鸞殿的是畫淑妃,二哥的母妃。
我住在二哥的隔壁,剛進宮中晚間總不敢睡,青苗睡覺的地方離我的宮殿好遠,淑妃說是爲了我好,要我獨立。每到夜半,院中風聲呼呼的颳着,我總嚇的哭,住在隔壁的二哥便會過來抱着我哄着我入睡。
二哥待我極好,每晚他雖將我哄睡後才離去,我睡眠淺,醒來找不到二哥便會心慌。將錦被裹在身上只露着兩隻眼睛戰戰兢兢的出門去敲二哥的門,見二哥來開門我便會裝作可憐巴巴的道,“二哥,我怕,我要同你一起睡。”
每一回二哥都很無奈,後來也就隨着我了。二哥早已習慣我晚間的焦躁不安,索性也不鎖們,每晚我裹着錦被推門進去,熟門熟路的爬上牀。
畫淑妃人前待我很好,可離開昭帝的視線她待我都是一臉嫌惡,似乎我是什麼不潔之物,只要靠近她一點點就會污了她。
青苗的宮規禮儀學的很好,而我總也學不好,每每總被姑姑罰。畫淑妃也道:“畫骨這孩子玩心重,總也不好好跟着姑姑學,罰一罰也是應當。”轉身又對我說,“畫骨啊,姨母這也是爲了你好啊,在這宮中過生活不必宮外,凡事需謹慎纔好。”
雖不懂她說的這些話,每次姑姑罰我的時候也只能受着。因不喜昭帝看我的神色,即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也不會同他說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