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醜女鬼說着這些話時,那位雍容華貴的側妃虛飄着到了她身邊:“對不起……都怪我當年太魯莽、太單純,讓你受了很多打罵……”
她致歉真誠,悔意明顯。貌醜女鬼只是搖搖頭,都已身爲孤魂野鬼,原諒也好、記仇也罷,都沒必要。
“我不怨王爺的那些女人針對我,她們都貌美如花,突然蹦出個我這樣的跟了王爺,她們當然不服。
其實,王爺後來看見我都遠遠避開,我也同樣不願意見王爺。我只盼着能出了王府,尋個偏僻地方過幾天安穩日子……
我死得不甘心,我纔是最不該殉葬的!那件事之後,除了王府女眷知道,外人根本不知道我和王爺有過什麼,哪會該我殉葬?
王爺重病得只剩一口氣了,王妃才突然宣佈王爺要將我正式收房!哼,給我半個主子的待遇,讓我只享受了五天就被迫上吊,這世道活着也沒意思……我只是不甘心……我想不通啊,王妃爲什麼非得要致我於死地?”
貌醜女鬼質問讓胡仙仙有些發怔,按理說這樣容貌醜陋、性格老實的人不該捲入後宅內鬥的,如此被利用,的確難甘心。
同時,胡仙仙也暗歎人心難測,沒想到自己眼中隱忍寬容的老王妃會這般有心計,不費事又不沾血就穩固了自己地位。
見胡仙仙愣怔無言,貌醜女鬼眼神極爲怨毒地逼視她:“你說,我該不該怨?我該不該撕碎那些活着的人,那些人全部都陰險狠毒、虛僞無恥的!我也想嚐嚐把別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玩兒膩了就狠狠踩在腳下的感覺……”
見她雙目發紅,頭頂黑氣沖天,胡仙仙知道她將化厲鬼,揚手掣出霧隱無隙網撒開,定住她魂魄。
“你也不該怨!你要是對那件事恨入骨髓,當時就該反抗,你有如此命運只你懦弱!你畏懼、你擔憂,你要把命運交給別人控 制,又怎麼能怪別人給你安排了不好的命運?”胡仙仙疾言厲 色駁斥那貌醜女鬼。
不是她不懂世事無奈,沒有同情心,是她得消了她們心中怨氣,要不然她們就真沒了投胎機會。
“怪我自己把命運交到別人手上…怪我自己?怪我……”貌醜女鬼反覆唸叨着,魂影漸漸變淡,晃盪着縮回她自己棺材。
雍容華貴的側妃蹙眉悲嘆幾聲,柔聲曼語:“元君息怒,我等皆是凡俗女子,只知從父、從夫、從子,何曾想過遵從自己意志?一生苦樂由他人,大多數女子的命運不都是這般?元君,可願聽聽我的故事?”
胡仙仙擡手示意她快講,她回想往事,整理好思緒後才慢聲開言。
這位雍容華貴的側妃棺槨排在左起第一位,可見在王府中地位僅次於王妃。她本是京中高官之女,只因父親被政敵攻訐,有求於老王爺,纔將她嫁入王府爲側妃。
因她出身宦門、美貌聰慧,獨得王爺專寵,雖爲側妃,享受的是與王妃同等待遇。
當時,除了王妃,王爺身邊還有一位側妃,但那位側妃體弱多病,也不得王爺寵愛,先於王爺死去。另外還有一個侍妾,本來是王妃的陪嫁丫鬟,王爺都不曾拿正眼瞧她。
既入了王府,這位側妃只得認命,想着不求王爺專情,只求王爺用心待她便好。誰知在她孕期,出了王爺與醜陋粗使丫頭纏綿的事?
雍容華貴的側妃從小也是喚奴使婢之人,她又是在孕中易怒之時,哪能忍受丈夫沾染卑賤貨 色?聽聞這種事就直接衝王爺發火,大鬧後院。
王爺先還哄哄她,後來就說她驕縱任性,對她生厭。等她生下孩子後,因在孕期時而抑鬱、時而躁狂,導致孩子身體很弱。她求醫問藥,最後還是挽留不住孩子的生命。
從此以後,她心如死灰,每天在人前打扮得雍容華貴只是爲了保持體面,活着只求維繫孃家和王府的良好關係,活得如同行屍走肉,讓她殉葬她本無怨言。
只是死了之後她才知道,自盡而亡的人難以再投生爲人,她很可能會化厲鬼,也很可能會魂飛魄散,她連來世好好活一回的機會都沒有了。
當她知道王爺在地府頗受優待,下一世很可能還是生在王侯之家,她憤懣不平起來。
王爺生前對不起諸多女子,爲何死後不受懲戒?諸多無辜的女子本來就不是自願去自盡的,爲何還會落得那般淒涼下場?
說到最後,溫言軟語的側妃激憤控訴起來:"男子只要沒有禍害有夫之婦、沒有強 暴良家婦女,就不算貪 淫,不受地獄刑法,女子卻是連丈夫死了改嫁都要受這刑那刑!
我們再傷心都不算被他傷害,我們稍有不滿,稍有怨懟就成了觸忤王爺……
不公平!天道不公!都說陰曹地府最公平,善惡都可以清算受報,可這一切真的公平嗎?我怎能不怨?"
她所質問的話,其實也是胡仙仙想質問的,但是不能附和她。附和了她,胡仙仙自己就會受怨氣所侵。
“你不該怨的,至少王爺真正把你放在了心上。你自己也該能感覺到,相對於其他女子,他是真正愛過你,而不只是拿你當擺設、當玩物……”胡仙仙輕聲說道。她也是女子,她知道消解女子怨氣的最好辦法是什麼。
果然,這位側妃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語:“他曾說只有我入了他的心,來世要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是真的麼……”她外形雍容華貴、神情優雅嫺靜,飄然入棺。
胡仙仙抹了抹額頭汗水,她已經猜測到自己會受這些女鬼怨氣影響的原因了,這是有人刻意施術讓怨氣來影響她的心神!稍有不慎,就可能陷於幻境,就算最終能脫離幻境,都會功力大損。
她定下心神之後再看向那些棺槨,只見一個身形豐腴的美豔女鬼斜躺棺材上朝她媚笑。那是左起第二具金漆雕花棺,所斂應是老王爺另一位側妃。
陰森墓室、豔鬼媚笑,詭異而誘人。楠木棺槨在地下十年竟半點沒有腐朽跡象,她斜躺其上,恰如青樓花魁斜躺美人榻上對着恩客搔首弄姿。
豔鬼斜伸白嫩葇荑,自撫纖長玉腿,向胡仙仙嬌語:“你說王爺把那個苦瓜臉放在心上,你可知王爺最寵愛的人是我?”
“是應該最寵愛你,如此尤物,我見尤憐。”胡仙仙手搓下巴,挑眉笑看她。
“咯咯……你也是個趣人呢。男人啊,最受不了無趣的女人。
王妃是個表面和善、內裡陰險的木頭臉,張側妃是個矯情的苦瓜臉,劉側妃更是個病歪歪死人臉……天天面對她們,王爺不憋悶嗎?
告訴你哦,就因爲面對她們太憋悶了,王爺才一個接一個的納妾……”
胡仙仙翹翹脣角,目光細細在她身上睃巡,而後打斷她的話:“你呢?王爺有了你之後,再也不沾別的女人了吧?”
豔鬼“哧哧”冷笑,食指朝最末那具棺槨勾了勾,一個鬼影飄到她身旁。她拉着這鬼影說:“這是我薦給王爺的妹妹,模樣兒還不錯吧?我纔不像那個木頭王妃那麼自私,給王爺弄個夜叉丫鬟。我深知男人貪新愛奇的德性,與其讓他去到處去找,不如主動留個好妹妹幫自己。”
那侍妾女鬼生得確實美貌,只是下巴太尖、眼角太開,看起來美得不自然,挺小家子氣。
胡仙仙嚴肅問那尖下巴女鬼:“你是自願跟王爺的?明知王爺獨寵美豔側妃,你就是個點綴的物件兒,你怎麼還願意?”
她羞怯地紅了臉,低頭小聲說:“不順從他們,我也沒法子……他們常拉我耍笑嬉鬧,有一次竟然脫得赤條條的就那麼做了……在我面前呢……我羞得不敢睜眼,也不知怎麼就和他們滾到一起去了……”
那場景猛然映入胡仙仙腦海,壓抑的怒火“噌”地躥起老高,素手輕翻間即有慧心玉劍在手,以劍指向她們斥道:“如此嬉戲中交媾還展露於人前,旁觀者竟然不是憤怒而是害羞,羞什麼羞?要麼一刀殺了他們,要麼轉身而去,你怎麼還看得下去?”
那尖下巴女鬼嚇得魂影難聚,豔鬼尚能強自鎮定。胡仙仙將劍遞向尖下巴女鬼,“他們誘 奸 了你,你恨不恨?這個側妃必定不是良家女子,她在利用你來掩飾她的淫 蕩,你殺了她,爲你自己報仇!”
“不、不、不……沒有她我哪來機會接近皇親貴胄啊?更別說成爲王爺的女人了……她對我有恩,我怎麼能殺她……”尖下巴女鬼驚恐地抖成一團黑霧融進了自己棺槨。
豔鬼不屑地撇撇嘴,拖長了聲調譏誚說:“你懂男人是什麼嗎?男人就是傻蛋!他們從來不知道女人需要什麼,要是女人不撒嬌,不提出條件,別指望男人能主動替女人着想。你要是肯幫我,我好好教教你怎麼去看懂男人,教你絕對有效的馭夫術。”
“不需要。你以爲王爺真的很寵愛你?”以劍嚇退一個女鬼,胡仙仙怒意稍平。
“王爺送我的東西最名貴,給我住的院子最寬敞,我要什麼他從來不拒絕,夠寵我吧?王爺就算跟其他女人上了牀也不會多呆在她們那兒,喜歡到我房裡過夜,這還不算愛我?
她們殉葬都是自己吊死,只有我是在王爺臨死前由他親自餵我喝毒酒,親眼看着我死的……
王爺說不想讓別的男人沾我,只有看着我比他先死,他才放心……
他還特別留遺言說他活不了幾天了,不許府裡的人把我葬在別處,定要我與他葬在一處。多情王爺霸寵青樓女,如此強烈的癡纏 欲,你還說不愛不寵?”
胡仙仙揉揉太陽穴,怒視王爺棺槨,反問道:“愛和寵?這樣做還有愛和寵?到底是誰留下這麼荒唐的倫 理觀?”
滔天怒火焚燒着胡仙仙的理智,如果不是靈臺還存有源於仙根的清明,她真想毀了這王陵。
王陵既毀,龍脈必損,這些女鬼是要借她之手毀陵,最終導致韓澤熙帝位不穩?胡仙仙竭力冷靜下來,思索設局者到底在墓中設下哪些連環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