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又至青河
與大綱之間到底要如何?這種私人的問題,竹枝是一千一萬個不想回答。她與大綱如何,終歸是她與大綱兩人之間的事情,憑她今時今日的地位,跟大綱之間又沒有感情,該如何難道還用說麼?
不過她還是平靜地反問胡來俊:“你覺得我跟大綱之間應該如何?”
胡來俊眼睛一瞪:“這還用問麼?自然是摒棄前嫌重歸於好!”說着又嘆了口氣,苦口婆心地勸她:“歷來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你跟大綱結髮夫妻,往後的日子還長得很,何必爲了他那不成器的家人跟他鬧彆扭?他老孃老爹再是討嫌,難道能有你們倆活得長不成?更何況你如今可是探花郎大人,往後他們馮家只有看你眼色行事的道理,哪裡還會爲難你,只怕打個佛龕將你供起來都肯!”
“大綱雖然少言寡語,心倒是極好的,你跟着他過錯不了。這人不能老是想着以往不好的事情,總得往前看。你看大綱對你挺好,如今你有官身,在婆家也說得起話直得起腰,就莫要再鬧脾氣,好好跟大綱過日子多好!”
竹枝有些好笑:“照胡掌櫃這麼說,倒是我不知好歹,鬧小性兒鬧彆扭不想好好過日子了?”
胡來俊沒答話,不過他微微頷首,眼中流露的光芒似乎在說:正是這麼回事。
竹枝想了想,回頭對一邊伺候的牡丹道:“店裡還有客人,怕是有些忙,你去前頭給小福幫幫忙去!”
牡丹曉得她是有話要對胡來俊說,支開自己而已,瞪了胡來俊一眼,沉默着朝着兩人福了福身,趕緊走了。
竹枝看她去了前面店裡,這才轉身朝着胡來俊問道:“胡掌櫃,有件事情我倒是好奇地很,爲什麼你就這麼關心我跟大綱的事情呢?”
胡來俊臉上紅了一紅,抓了抓亂糟糟的胡茬子,想了想道:“我跟大綱也認識不少年了,說句實話,他孃老子那個德行,我也看不過眼。可有什麼辦法呢?這當人兒子的,總不能忤逆老子不是?再者說了,我們認識這麼多年,大綱也從沒領人上我這兒來過,就憑這個,也說明他看重你,真心對你好呢!你就想想他寧願讓你一個人在青陽住着,託付我照顧你,也沒說勉強你回下河村去不是?他是真把你放在心裡疼着呢!我這做哥哥的,見他好了,心裡也高興不是?你出了事,大綱心裡也不好受啊……”
竹枝笑了:“他不勉強我回下河村去,可最後還是勉強我回去了,回去送死!”
胡來俊噎了一下,強辯道:“那誰也不知道後來會那樣啊!”
竹枝擺了擺手:“胡掌櫃,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到底是怎麼樣我也不問。只是我跟大綱的事情,只求你也不要過問了,終究是兒女情長的小事不是?何必耽擱了你們的大事?”
聽見竹枝突然冒出這麼句話,原本有些懶散的胡來俊身子一正,盯着竹枝散發出一種野獸狩獵似的警戒來:“你知道什麼?”
竹枝心裡一涼。她說這話模棱兩可,存了幾分試探,試的便是大綱是不是真的做泥瓦活計,或者還是別的什麼事情。可看胡來俊的反應,只怕大綱做什麼泥瓦活都是掩護,幹得跟冷謙是一樣的工作。
她努力忽略了心頭不適的感覺,不甘示弱地反瞪着胡來俊,一字一頓地輕聲道:“不知道什麼,只知道該知道的。”
這話說着跟打啞謎似的,可胡來俊聽懂了,她是說自己知道的並不多。吉祥客棧在青陽的存在並不是多隱秘的事情,總有些人暗地裡曉得些消息,要不然生意也沒法做。胡來俊鬆了一口氣,可眼中的戒備並沒有放下,而是警告她道:“一個婦人,曉得太多總是不好,口舌若是多了,只怕會丟了性命的。”
竹枝點點頭:“我的話並不多的。”
胡來俊盯着她,似乎是在確認她說的是否屬實。忽然他一笑,身上那種劍拔弩張的氣勢消散,又恢復成懶散的模樣,口中說道:“好好好,你們兩口子的事情,我一個外人非親非故地不過是閒話兩句罷了。只是大綱也不容易,你往後不管怎麼做,還是考慮一下他的處境纔是。”
竹枝也鬆了口氣,笑着答道:“我曉得。”
胡來俊跟她又閒聊了兩句,便起身送了客,回來一瞧,李廚子正穿着油膩的衣裳站在後院裡頭翻看竹枝送來的東西,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道:“翻騰什麼?不過是些點心罷了,又不是沒吃過!”
李廚子也不看他,幽幽地問道:“你怎麼打算的?”
胡來俊從他打開的食盒裡撿了塊點心丟進嘴裡,含糊道:“沒什麼打算,就那樣唄!大綱這小子也是,不是挺喜歡這個女人嗎?都領到我這兒來了,最後怎麼就讓人家差點斷送了性命?要是我也沒法跟他過……”
李廚子用鄙視的眼神瞧了他一眼,似乎對他一邊說話一邊噴點心渣子的形象很不滿,拿了點心便走。忽然想到一事,轉身對胡來俊道:“她不是說想找個機靈些的小廝嗎?讓小福去吧,那孩子還沒牽扯進來,別讓他跟着我們造孽了。”
胡來俊也楞了,沉思起來。
待到竹枝處理完青陽縣城裡頭的事情往青河鎮去的時候,馬車前頭便多了一個小福。胡來俊說他是故人之子,如今竹枝有官身,又領着差事,跟着她總比要在客棧混日子強,也不理會小福哭得鼻涕冒泡,愣是把小福塞給了她。
竹枝也沒想到,她只是跟胡來俊閒扯的時候隨意提起想找個小廝的事情,誰知居然來的是小福。想起胡來俊殷切叮嚀的模樣,大概他是不想小福陷入他那些事情裡頭去。不過對她來說也沒什麼,小福年紀不大,人夠機靈,確實符合竹枝心目中跑腿的小廝人選,更何況兩人也熟悉。
小福離開了熟悉的吉祥客棧有些傷感,不過讓竹枝安慰了一下,又想到青河離着縣城也不遠,就像竹枝說的,想念掌櫃的和廚子了,隨時可以回去玩,也就拋開了憂愁,坐在馬車前頭期待起新的生活來。
隨着馬車的顛簸,青河鎮漸漸近了。
竹枝不想橫生是非,便叫小福去鎮上先尋個地方給自己一行人落腳,她記得鎮上有一家客棧,雖然小,倒也是有幾間客房的。小福定了上房,馬車直接將他們送進客棧裡頭,倒也沒有惹來別人注意。
青牛山上要建皇家道觀,如今青河鎮可是熱鬧了許多,來賞景的,談生意的,把青河鎮的人氣也帶動了起來。這客棧的生意也極好,若不是今早有位客人退了房,竹枝他們還沒地方住呢!
叫牡丹迎春收拾東西,竹枝又叫小福去鎮上打聽馮記磨坊和羅素雲家的情況。
想起迎春去苦杏巷子打聽回來的事情,竹枝就哭笑不得。
那個小院兒當時她跟盧老婆子定的是一年的租約,租金也是提前付清的,結果早早地就離開了。後來出了事,大綱回了馮家,不知怎麼將鑰匙就給了孫氏。孫氏便帶了馮槐來城裡退房子,跟盧老婆子好一場惡戰,街坊四鄰可看夠了熱鬧。
再後來,盧老婆子死活不肯退錢,正好馮俊也要秋闈,便搬到了苦杏巷子來住。孫氏說要伺候兒子,跟着住了下來,據說跟盧老婆子三天一場的頻率幹仗,左鄰右舍看戲可看了夠本。可惜秋闈之後馮俊便不用再住着,孫氏捨不得花出去退不回來的租金,愣是住到了今年正月裡頭,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說起這些的時候,迎春語氣裡頭憋不住的鄙夷,這都什麼人啊!聽說那個孫氏走的時候,還特地套了車,把院子裡頭能拿走的全拿走了,就連地都颳了一層去。
待她說完了,竹枝便將兩個丫頭叫到跟前,把自己往常的事情撿了些緊要的說給她們聽,尤其是跟各人之間的關係。既然跟着她,往後又是在青河鎮跟下河村一帶走動,難免會碰上馮家、羅家的人。哪些可以親近,哪些應該疏遠,把這關係交代清楚了,兩個丫頭行事也得有個分寸。
牡丹迎春都是第一次聽說竹枝往常的事情,牡丹還好,尤其迎春,心裡可是震驚得不行。她往年在周府就曉得竹枝是農婦出身,可沒想到她以往的情況這麼複雜。都說大宅裡頭亂得很,原來這平民小戶的也不安生。小丫頭立即拍着胸脯表示,往後瞧見馮家的人,一定得好好幫着夫人出口惡氣纔是。
對於她這種勇猛的精神竹枝表示非常讚賞,立刻勉勵了幾句,又抓了把錢叫她們倆去買些果子吃,順便去工部在青河鎮的辦事處看看情況,算來日子也該到了,她也該去繳納文書表示到任了纔是。
至於馮家,竹枝忽然覺得有種鬥志滿滿的感覺。前世有個歌不是唱了麼?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欠了我的,都給我還回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