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農家045 鬧心
聽她說是命不好,羅素雲立即就豎着眼睛瞪了過來:“能遇上我,你才能嫁給大綱這麼個知冷知熱的好男人,這還是命不好?便是命不好,也是嫁人前的事情……”說着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自己便住了嘴,望着大綱笑了笑,轉念間又繃起了臉,嚴肅地問道:“大綱,你給我說老實話,到底你娘怎麼回事?大過年跑到我家鋪子大吵一番,你爹又說找你都找瘋了……”
她說話間想起孫氏跑到自家大吵,那日正是初四,接財神的前一天,搞得一天心情都不好,就怕財神今年嬌氣,不往自家散財了。想起那日的情景,臉上不由就泛起怒氣來。
竹枝見她不過須臾間臉色就變了好幾遍,即使已經曉得她素來人前人後面貌不同,也不由得在心裡讚歎一番,這變臉的功夫,若是放在自己前世,做個實力派演員綽綽有餘,若是華夏電影有了她,說不定早就問鼎奧斯卡了。
不過她也只敢在心裡暗暗嘀咕罷了,萬萬是不敢說出口的。
既然問到大綱,他沉吟了一下,似乎不曉得怎麼說好,低着頭不吭氣。這幅模樣惹了羅素雲不喜,便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道:“大綱,難道跟我你也不願說句實話麼?”
旁邊桌上金碗等人聽見,互相看了一眼,還是金碗起身輕聲道:“娘,你莫生氣。大綱哥是個實在人,你難道是要逼他說自己爹孃的不是麼?”
說話間金碗也走到了他們這一桌來,挨着大綱旁邊坐下,溫聲勸道:“大綱哥,你莫急,我孃的性子你也不是不曉得,她也是替我表姐着急罷了。唉,那日也確實鬧得……”
竹枝看他面貌有八成隨了李秉誠,粗眉大眼,厚厚的嘴脣瞧着就挺憨厚的,偏鼻子高挺,鼻頭尖尖的,整個人看起來就又有幾分羅素雲的精明。聽他稱自己表姐,想來比自己年紀小些,可既然敢跑過來答話,顯然在家中也是說得上話的。
大綱看了金碗一眼,擠了半天,卻又擠不出來一個笑,只得又低了頭道:“我家的情形,你又不是不曉得。”
一句話,盛滿無盡辛酸。
馮家長子是抱養的,在青河鎮無人不曉。這孩子小時候就到磨坊裡頭做事,跟個老騾子似的,不是,比他們家那匹老騾子做得還苦,街坊鄰居看在眼裡,記在心裡。若不是瞧他實在過得苦,羅素雲也不會想到把自己那個苦命侄女說給他。她是想着,兩個苦命人到了一堆,互相憐惜,感情自然和睦。馮家雖不是頂頂富裕,也算是個中等小康之家,便是分了家,大綱就算是抱養的,到底也是長子,馮老大怎麼也不能虧待了他去。
自己把竹枝從火坑裡頭挖出來,多少日後也能沾些便宜。可誰能想到,成親不過一個月,竹枝被逼得跳了河,接着又把這兩口子分了出來,最後居然被攆出來了。現在竹枝還頂了個“邪物”的名頭,青河鎮上,上河村那頭,都傳開了,帶累她這個做姑姑的,都在鎮上呆不下去。
總是自己眼皮子底下瞧着長大的,羅素雲再是有萬般埋怨,千般火氣,也是對着做事不地道的孫氏和馮家,對於大綱,她真還生不起氣來,只得恨聲罵道:“殺千刀的老叟婆,你們這兩個苦命人,這命咋就這麼苦?”
說了半晌,還是沒說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情。竹枝更加好奇起來,倒是金碗解了疑惑,緩緩說道:“大綱哥,你娘也做得太過分了些……”
原來到了初一日,也不見大綱兩口子的蹤影,馮老大便有些着了慌,便叫馮良去上河村,馮俊去鎮上看看。馮俊穩重些,在鎮上旁敲側擊問了幾句,聞音知雅,曉得大哥兩口子沒有來過,便立即迴轉了。
馮良卻是個混的,大搖大擺地往上河村羅家去尋大綱兩口子,自然被陳氏等人不喜,嘲諷了他兩句。馮良不管不顧,便在羅家門前嚷嚷起來,說竹枝落水叫水鬼邪物上了身,說不定往日就有不妥,要不然怎麼留到十九都沒許人家,定然是專門訛他們馮家銀錢,把這禍家精弄到馮家去。他孤身一個,怎麼會是羅家衆人的對手,更何況還有村中其他的羅氏族人。被王氏陳氏大罵一通不說,臉上還捱了兩拳,頂着青眼窩子回了馮家院子。
這下可就戳到了孫氏的心肝尖兒上。想起這樁親事是竹枝的姑姑羅素雲說合的,孫氏心裡就格外有氣。
初四那日,全家去鎮上磨坊準備初五接財神的東西,孫氏便帶着馮良去了李家鋪子,氣勢洶洶地砸開了門,指着笑臉相迎的羅素雲就是一陣大罵。羅素雲豈是好欺負的?拉着金碗銀碗揮着掃帚就將他們母子倆攆了出去。
結果馮氏母子便在大街上當着衆多街坊鄰居的面兒,胡亂叫罵了一通,又罵羅素雲不安好心,將邪物鬼祟“賣”給他們馮家云云,惹得人羣一片譁然。好好的過年便叫馮家母子倆給攪合了。
這還不算,初六羅氏孃家來走親戚,一進門,陳氏便怪羅素雲不該保這門親,說什麼難怪竹枝回來跟變了個人似的,原來竹枝已經叫馮家給害死了,如今的竹枝是頂着人皮的妖魔……
羅素雲心裡的氣剛消了些,又叫陳氏等人給添了氣,偏又是自己孃家人,當着李秉誠的面兒無論如何都要爭口氣,勉強端着笑臉接待了兄弟和老爹。待他們一走,就將羅素雲給氣得頭暈,在牀上躺了好幾日。
李秉誠尋思着不是個事,藉着上縣城辦雜貨的機會,便帶了一家人同來,在縣裡過十五,也讓羅素雲好生散散心。
竹枝聽着低頭撇嘴,難怪都到了縣城還能遇上,馮羅兩家也真能作的。算起來羅素雲也是受了些牽連,無論她時不時真的心疼竹枝,這番也算是受連累了。竹枝起身替羅素雲續了熱水,真心喚道:“帶累姑姑了,不知姑姑可痊癒了?”
羅素雲沒好氣地回了一句:“還死不了!”
這話噎得竹枝連翻白眼,坐下也學着大綱低頭不再吭聲。
李秉誠瞧瞧婆娘的臉色,又看看對面的一對兒鋸嘴葫蘆,暗暗嘆了口氣,朝着金碗使了個眼色。金碗省得,拉着大綱問起他們走了之後的情況,大綱實誠得很,就連初六出門做活都交代得一清二楚,把李家衆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竹枝暗暗着急,照這樣說下去,豈不是要連她挖了花草賣了錢財也要說出來?趕緊在桌子下頭踩大綱的腳,又衝着櫃檯後頭的小福使眼色。
小福哪裡曉得她不想讓羅素雲等人知道,還以爲她跟自己擠眼玩,也回了她一個鬼臉,惹得玉碗在一邊吃吃發笑。
大綱也不曉得是什麼事,腳下吃痛,茫然地回頭看向竹枝。竹枝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暗歎這老實人就是心眼實誠,真不明白他出門做活是怎麼安全回來的。照這性子,合該被人拐走賣掉纔對。
還是胡來俊機靈,他在旁邊聽了一耳朵,見竹枝的態度,曉得她對這親戚也只有這般親熱,又見竹枝的作態,便上前插嘴道:“天色也不早了,幾位是大綱兄弟的親戚,也就是我的親戚,今晚就在我這兒歇息便是。左右就是開着客棧,也不怕沒地兒住。”
他倒是熱情得很,可羅素雲和李秉誠等人都不樂意。雖說住着不要錢,可他們住的客棧是已經給了錢的,不住也不會給退。更何況一家人的東西、置辦的貨物都還在那頭客棧裡頭放着呢,大晚上的不回去怎麼能放心?
人家這話明着是留客,實則如何大家心裡自然明白。李秉誠習慣性地佝僂着腰站起來賠笑道:“不必不必,我們明日一早還要趕路回去呢,這也不方便。”
胡來俊笑得誠懇,再三挽留。李秉誠連連推辭,頗爲謙遜,連帶着羅素雲和金碗幾個也跟着推辭起來。這一推一讓的,等他們回過神來,全家已經站在了大街上頭,竹枝陪着大綱站在門口,說:“姑姑莫惦念我們,有時間我們就回去看您。”胡來俊站在另一邊,連連拱手:“兩位慢走,下次直接到我這兒來就是!”
羅素雲和大兒子金碗對看一眼,都有些不知所以,李秉誠還弓着身子揮手:“不用送了,留步,留步!”
這……羅素雲幾乎咬碎一口銀牙,拉了還有些忘乎所以的李秉誠一把,一家人低聲嘀咕着走遠了。
竹枝鬆了口氣,回頭就瞧見胡來俊望着自己一臉好笑,也不矯情,盈盈一禮道:“多些胡大哥援手,要不然還不曉得要跟他們胡扯到什麼時候去。”
胡來俊嘿嘿一笑,轉身一搖三擺地晃進了屋去,叫小福:“早些收拾了睡去!明兒就歇一日好了,先幫大綱兄弟把家安置好,下午咱們也好蹭頓飯去!”